第13章 6:只差一寸的距离
由于一夜失眠，第二天醒来，已是十点多。沈崇安翻看手机才发现李秘书打来了三通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李秘书告知今天公司临时召开董事会议，让他务必前往。
沈崇安原打算今天带上妹妹和千千去海岸会所休假几天，算是对昨晚失言的赔罪。看来也只好作罢了。
来到公司，沈崇安不慌不忙地走进会议室。董事会议已临近结束。似乎在进行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会议室里的空气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董事长沈世承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姗姗来迟的儿子。沈崇安只假装没看见，以最舒服的姿势在空位上坐下。
沈世承随即宣布会议结束，用犀利的目光把儿子牢牢地钉在座位上，已准备发起一顿训斥。
少顷，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沈世承和沈崇安——还有他的伯父沈临权。
“所以——我的提议没有参考价值？”沈临权用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兄长。
沈崇安开始明白会议室里的火药味从何而来。
“非但没有参考价值，甚至是异想天开！”沈世承以更甚的气势压制他。
“你是董事长，你一言九鼎——当然，最好对你儿子也管用。”
沈临权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放弃了对峙。旋即，目光落到了沈崇安的脸上，带着嘲讽的意味。
沈崇安只是回敬他一个心不在焉的微笑。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伯父的心里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哥。他根本无所谓对方的态度，他对这个伯父也从没有过好感。
沈氏集团的创始人——沈崇安的爷爷离世前，把自己名下的股份七成留给了大儿子沈世承继承，而沈临权只拿到区区三成的股份。一直以来，沈临权对兄长沈世承的不服和记恨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像今天这样的争执，沈崇安亲历了不下百次，早已习以为常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就在沈临权转身欲离开时，沈世承在他的身后威严地说道：“你也最好管住自己的手！”
沈临权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跨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沈世承余怒未消的眼睛落到儿子的身上。沈崇安张开双臂，撑在后脑勺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让沈世承更觉得怒气冲头：“看你这副出息的样子！我将来怎能放心把沈氏集团交给你？！”
“劳你费心。”沈崇安满不在乎道：“我对您的董事长职位丝毫不感兴趣。”
“你对什么感兴趣？跑车，女明星，游艇派对？我应该去翻翻今天八卦周刊的头条，也许上面又能找到你给沈氏集团争脸的新闻！”沈世承尖锐地挖苦道。
沈崇安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冷漠地对视父亲：“这是我的生活方式，你无权干涉。你从前不管我，现在也休想管我。”
“你无非又是想提起我自小把你送出国外，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沈崇安冷笑：“你所谓的好，就是把未成年的儿子一个人扔到国外，让他自生自灭？”
“怎么能叫把你一个人扔到国外？那里有你的姨夫姨母，他们一直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是啊，我的家庭多温暖！”沈崇安反讽道：“我应该珍惜才是。”
“你不必用这种态度惩罚我，我是你父亲！”沈世承厉声道。
“很遗憾，父亲这个词对我而言很陌生，您董事长的名衔相较来说更亲切一些。”
沈崇安话音刚落，脸上重重地挨了父亲一记耳光。
他捂住火辣的脸颊，双眸闪动，似有泪光。
“打得好。您的教诲我铭刻在心——”
沈崇安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走出会议室。
他回到办公室，仰靠在沙发椅上。身体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让他长时间无法动弹。
他需要慰籍，特别是一个女人的慰籍。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掏出手机拨打了千千的电话。
*
他只叫千千过去，没有说明理由。他现在连理由都懒得找了。
千千想着总不能空着手去，便从冰箱里拿出早已做好的蟹黄粥，放入微波炉里热好后盛入保温盒。又打了老周司机的电话，请他接送去公司。
来到董事办公室，目光一与沈崇安相遇，她便知他心情不好。
“你过来，帮我揉揉肩。”他低沉地说道。
千千顺从地来到沙发椅背后，按捏他的肩膀。她经常这样给沈夫人做按摩，渐渐的也掌握了些手法和力道。
他冷不丁抓过她的一只手，把它像雪团似的揉在自己的手心里。
千千的另一只手也停住了，不知所措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把这只细嫩白滑的小手捂在自己受伤的那边脸颊上，半张脸深深埋进她温暖的手心里。
千千看不到他的表情，指尖却在传递他嘴唇上的温度。
此刻的他，不再锋芒毕露，他像一个受伤的孩子需要抚慰。
她的另一只手环抱在他的前胸，她就这样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孩子。
他们在沉默中感受对方的体温，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李秘书推门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楞了楞。
千千连忙抽回手，走到一旁。
李秘书迅速收拾了下表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来，鞠躬道：“抱歉，沈董事，我以为您不在办公室。”
“什么事？”
沈崇安脸上的难得温存已经消失了，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李秘书本只想进来取个文件，看他这么问，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公司里的几件要事，向他汇报。
“最近三个月公司财务账面上先后出现了两个漏洞，有两百万的尾款去向不明。吴总已经调查过财务部，财务部的出账入账每一道程序都按照公司规定严格执行，没有任何疑点。问题可能是出在会计部那里。”
“你是说，会计部有黑手？”
李秘书不置可否：“吴总在调查此事，沈董事不必挂心。”
千千在脑海里搜检出李秘书话里的关键词，似乎与那天听到的话有着某种相似的关联……
看到李秘书走出办公室，千千也跟了出来。
“李秘书——”千千叫住她，犹豫着说道：“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提起。”
“千千，什么事？”李秘书连忙问。
“那天在咖啡厅的洗手间里，我无意中听到……”千千顿了顿，不想说出那个对她而言如噩梦般的名字，“听到那个被你训斥过的女孩讲电话。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是很懂。不过，我感觉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事与她有关。”
“陈乔青？”李秘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千千点点头。
“我知道了，千千。你回去照顾沈董事吧。”
李秘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板着脸离开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内心，使她的表情在顷刻间变幻莫测……
*
那天半夜，沈崇安再次敲开了千千的房门。他毫无迟疑地一步跨了进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还写着白日的忧郁。
他靠近她，猛地将她搂紧怀里，猝不及防地吻上她的双唇。他抱得很紧，吻得也很用力，似要把她的身体揉碎。
千千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承受他的压力。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灵魂。
终于，他松开了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这张脸上捕捉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的身体是顺从的，也是紧张的。他能清晰地听到从她的胸口里传出的心跳声。她的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下。她甚至不敢抱他。
“你白天不这样。”他的语气带着责备。
千千无言以对。
“你可知道，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他的用一种似有穿透力的目光久久凝视她，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他没有在这双黑色的瞳仁里找到想要的答案。
他带着一种从不属于他的落寞转身离开了。
千千伸手想要拉住他。她没有够到，只差一寸的距离。
只差一寸的距离，她就留下了他。只差一寸的距离，她就可以付出多一点的回报。
只差这一寸……
*
这之后，沈崇安没有提起过那夜的来访。他对千千的态度也一如既往。似乎那一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大概一个星期后，千千来到公司，在大厦门口碰到怀抱着纸箱出来的陈乔青。
“是你——”陈乔青一眼认出了她。
千千不觉心里一震，直视她的目光，她总算是认出她了！
“你就是那天在咖啡厅的女孩？”陈乔青眯起眼睛。
原来她的记忆也就维持在一个星期内……
“是我。”千千放松下来，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你是公司的员工？”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难怪会查到我头上来，原来是你告的密！”
“是我。”千千还是那句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这个贱人！”
陈乔青瞪圆了眼睛，向她挥起一只手。
千千没有躲避，而是仰起脸迎接她，如果她敢打下来，她就敢回敬她！
她已不是从前，她是千千。
陈乔青被她的目光震慑住了。她迟疑着，最终收回了手。
“你到底是谁？”她阴狠地瞪着她。
“我是谁？这应该问问你自己。”千千的脸上挂着一抹虚幻莫测的微笑。
陈乔青没有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走着瞧，我会记住你！”
她撂下一句狠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像是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对方的面孔。
“但愿你真能记住我……”千千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
她昏昏默默地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怔怔地望着落地窗的玻璃上折射出的身影。
她的变化真有那么大？能让过去的人完全记不起她是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株植物。
沈崇安看出了她的异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我在公司门口碰到那个叫陈乔青的会计……”千千的目光没有从窗玻璃上移开。
沈崇安迟疑了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哦，她已经被辞退了。”
“她犯了法，应该受到处罚。”千千喃喃道。
“她主动退还了大部分赃款。我看她年纪很轻，就放了她这一回。再说数额也不大……对了，她好像跟你同龄。”
沈崇安对年轻的女人总会宽容些。
“那真是便宜她了……”千千像在自言自语。
沈崇安皱了下眉头，这不像是她平时会说出来的话。
他起身，走上前询问她，“你究竟怎么了？”
千千的目光从窗玻璃上收回，落到他的脸上。她的眼神是涣散的，恍若身在梦境中。
他俯身，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乌黑的眼眸里似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伤。
沈崇安实在捉摸不透这双总让他感到神秘的眼睛。他叹了口气，把她从沙发上抓起来。
“出去走走吧，别总呆在这鬼地方，人会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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