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啊——”
随着一声短而急促的叫嚎，赵辉从恶梦中醒来。他睁大眼睛，额头上渗出着虚汗。这些汗液就像梦中的眼泪那样滑落过他的脸颊。他喘了几口气后擦拭掉了脸庞上的汗珠。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值晚班的日子，先前做完工作后，他就到了这个休息室来休息了下。没想到却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休息室外好像传来了声响，赵辉前缩着脖子仔细倾听，似乎是人说话的声音，还不只一、两个。他稍加整理了下身着的粉色衬衫，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一个叫做车控室的地方发出的。虽然是新来的，他也知道那里是专门负责控制车辆的，平时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他双手像机械手臂一样摇摆起来，镇定地一步一步走着，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天最多了。”
“我赌他可以撑五天。”
“我赌三天。”
一群人正围在一张圆桌上，交流着什么。他们似乎是在赌博，而言谈中却又不像是。
“我赌他撑一星期。”这人刚说完，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我赌他三天零一个小时。”其中一个人油滑地摇动着头说道。
其他人再度纷纷你一言我、我一语的。
“两天。”
“三天零五个小时。”
“一天半。”
“你们都赌他几天内跑，难道就不赌他不会跑吗？”人群中的一个女人插嘴说道。这人赵辉认识，就是昨天给介绍他环境的董美华。
“他不可能不跑的。”张杰明也在其中，他想当然地摆着手说。
“你就那么确定？”
“那当然，昨天白天我就和他接触过了。一看就是个懦软的小屁孩。”
“别这么看不起人家，搞不好人家深藏不露呢？”
“那你董美华的意思就是他不会逃咯？”
“是啊，我就赌他不会逃。”董美华从衬衫领口袋里掏出张百元大钞，往桌面上一拍，“这是我赌的费用，输了就当本姐姐请你们吃饭。”
“你这意思不还是觉得他会逃吗？”
“对啊。但我就看不爽你们这样欺负新人的。呆会儿我会去和他说叫他别跑的。”
“他那时都吓破胆了，哪还会理你。”张杰明伸展开两臂吆喝起来，“来，来，来。董小姐要输钱，大家一起让她输，我们几个平分一百元。来来来……。”
“就是，摆明要输钱嘛？”一个戴着眼睛的娘娘腔男人阴阳怪气在旁边搭话，“我说他肯定坚持不了一天，明天就走。”
“明天？你也太给他面子了吧，我敢说不出两个小时，他就来求我们换班了。记得去年来了个谁，胆子不也自称很大，结果呢？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然后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满身肌肉的男人吧。还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呢？三天，恩，对。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是三天，就被周倩雯给吓跑了。”张杰明哈哈似地笑道。
“所以说周倩雯这女人就是厉害呀，想当年我和她搭班时，也被他吓了个半死。”
就在众人点着头聊着兴起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人群中扩散。
“你们在赌什么呀？”赵辉突然出现在大家身后，吓得他们连忙退到远处。
“你怎么来了啊？”董美华定情着眼睛望向赵辉。
“我听到声音就来了。对了，你们在赌什么呀。”赵辉背着手，定情地看着桌上的几张大大小小的钞票。
没什么没什么，众人一遍遍地说着这些话，含含糊糊地诡辩起来。他们开始纷纷离去，只留了董美华一个人。
赵辉走近董美华身边，瞪圆着眼睛看着她。那眼睛中的瞳孔慢慢放大，好像有什么催眠术。
“喂，喂，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他们只是在赌你几天后会逃跑。”董美华避开了赵辉的目光说。
听到这个言论，赵辉觉得极其好笑，“逃跑，我为什么要逃跑？”
“还会有什么原因，周倩雯呗。”
“那个叫周倩雯的，就那么可怕吗？”赵辉微抬着头，想像着周倩雯的形象。
“还可以啦，主要都是些无聊的人在放些无聊的传言罢了。人家就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嘛？不过……。”董美华神秘地凑到赵辉旁边，“她一直会做些奇怪的事情哦。”
“奇怪的事情？”赵辉眼睛朝右上角一斜，“只是奇怪的事情啊。”
看到赵辉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董美华倒有点不自在。她像看什么怪物一样地盯向赵辉：“你这小子也挺怪的，以前新来的员工都会对此表现出强烈的兴趣的。”
这能有什么兴趣的，赵辉显然对这群人所谓的兴趣感到无语。
看出了赵辉的不屑，董美华来了句，“就这么和你说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赵辉那久久都没有任何神韵的眼睛在此刻突然射出光芒。
董美华呆了下，“恩，就是鬼。”她作出神秘的样子，“她一直会做些很奇怪的事情哦。”
“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晚上一个人自己说话，在轨道上走一晚上。又比如拿着什么符到处乱窜。”
“符，什么符？”
“就是那种……那种驱鬼的电视剧看过吧，大致就是那种吧。”
驱鬼的符文，晚上的地铁轨道。赵辉此时想到了什么。
“怎么，她奇怪吧？”
“哦，是挺奇怪的。”赵辉满不在乎地看向别处。
“车站里有传着她可以看到鬼哦。你知道的，这群人就是这么无聊。就是因为周倩雯那么奇怪，所以和她搭班的人都不长。”
“哦。”
赵辉还是不清楚这个叫周倩雯的是什么人。不过据董美华所说的事情，或许周倩雯是个懂通灵术的人。赵辉此时只觉得这个车站里的人，为何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哎，我告诉你吧。她以前是我同学嘛，然后毕业了就一起来了地铁公司工作的。我可是对她很了解的。”
“你说什么？”赵辉突然瞪大眼睛
“干……干吗啊，那么惊讶？”董美华不知所措地倒退了几步。
“你的意思是她也只有二十多岁？”
“恩，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赵辉转动着眼珠，扬着嘴角离开了车控室。
董美华前缩着脖子，还不时地摇着头，她望着赵辉的背影，心想：也是个怪人。
赵辉兴奋地走在走廊上，多年来，他都不曾遇见过什么陌生的通灵师。起初他还本以为周倩雯不是个老太婆就是个老大妈，现在却知道原来只是个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人。久违振奋感在胸中扩散，同时身体内的血液也逐渐沸腾了起来。太好了，终于找到同道中人了，搞不好还能和她切磋切磋通灵术，赵辉握紧拳头亢奋地抿嘴笑了笑。
就在他走到转角处时，一个身影挡到了他面前。就是之前那个戴着眼镜的娘娘腔，他先介绍了下自己，名字叫张扬君。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啊？”
“怎么了？”
“哎……”张扬君拍了拍赵辉的肩膀，就与他擦身而过。
赵辉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走了起来。
张扬君慌忙回过头，表情要多夸张就又多夸张，“喂，喂……等等……等等啊。”他慌忙追过去，绕到赵辉跟前，“你就这么走了？”
赵辉茫然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张扬君弄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前面和你说过的吧，周倩雯这个人很怪的。”
“恩，其他人也这么说过。”
“她脑子有病的。”张扬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处。
“哦。”
“她在每天晚上都会拿着把剑一个人在站台上转悠，还会不时地跳下轨道里去。”
“哦？”赵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想她应该是在做有关通灵的东西，看来这个周倩雯的灵异能量一定很强，要多加注意。
所谓灵异能量就是衡量每个通灵师的力量，赵辉是这么称呼的。
“她每天都如此吗？”赵辉问。
“每个晚班都如此。”
“还有其他的吗？”
“这还不够？算了，再和你说件事吧。”张扬军的神情突然变地神秘起来，眼神也很是犀利，“她说她可以看见鬼哦。”
“是吗？”
应该是见赵辉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张扬军急了起来，“就这样和你说吧，她的样子就像恐怖片午夜凶铃里的贞子，披头散发的。而且有时还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哦。”赵辉木呐地点着头，“可是，那又怎么样？”
“什么，你不怕？”
赵辉已不想再与此人作什么交流了。他转身便踱步而走。途中，他半张着嘴不时地将眼珠在眼眶内打转。
“喂，那个……我可是为了你好，别等会遇到周倩雯吓死啊。”
身后响起张扬君那焦急如焚的声音。
我看你脑子也有病——赵辉在心中狠骂了一句，背后的音量随着他离开的距离而消逝。
这个车站的人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赵辉边走边想。不过也正常，谁叫他们那么平庸呢？他摇摇头继续向站厅处走去。
仔细揣摩那个叫张扬君的话，周倩雯显然在这个车站属于怪异的类型。别人也似乎都很惧怕她。而对于赵辉来说，这点只有好。越有灵异能力的东西，不管是厉鬼还是通灵师，他都心痒痒地想去会会。
时刻已接近零点，赵辉在车站内无所事事地逛了会儿。随后，他把椅子搬到车站进处口，在那儿值班。因为地铁公司规定：到了午夜时间，站务员必须在车站进出口处值班。
唐中路属于地下站，出入口在车站的上方。上面气温有点闷日，夏天的暑气还未完全消去。赵辉独自坐在这个出入口前，凭着底下传来的微光看起了通灵书籍来。
不久，眼睛感到了丝疲倦，他半抬起头捏了捏发酸的鼻子。
把书放在一旁，他背着手站起了身。车站周围静悄悄，住在附近的人此时应该都进入了梦想。他扭过头，左边是一片树林。这片树林的前生曾是一座破庙，现已被人铲平。这个破庙对于赵辉来说就像是个永久很恶梦，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里面曾经发生的事。
“喂，你这小子在干吗？”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响，这声音既柔和又不失尖锐。赵辉回过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站在车站门口，她的样子就像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不用说，赵辉已经猜出她是谁了。
赵辉整个身体都转动了过来，警戒地望着眼前的‘贞子’，随时准备和她切磋。
“喂，我在问你话呢，你这小子在干什么呢？”从她那遮住面部的头发里喷出话语来。
“在值班。”赵辉把目光移向搬上来的椅子处，意在说明他说得没错。
‘贞子’慢慢靠近赵辉，赵辉就呆呆地杵在那儿，任由她靠近。就在两人面部几乎贴着的一刹那，她说了一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恩。”
她边点弄着头边在赵辉身边绕着圈子，她从不同角度审视着赵辉。
赵辉挺着身子一脸呆滞，他的眼珠随着周倩雯的移动而转动。
“样子倒还算顺眼。”
“你就是周倩雯？”
“怎么，你知道我的存在啊？”
“不是，是他们向我介绍的。”
周倩雯随即摆了摆手，“切，这群无聊地家伙，就喜欢没事说些不靠谱的传言。”说完，她把头发往后撩起，扎起了辫子。此时，她的脸已经完全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赵辉对着这张脸凝视了很久。
“喂，干吗，这样看着我？”周倩雯凶悍地朝他瞪了眼。
赵辉扭过头，“不是，我只是好奇他们口中的周倩雯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你现在看到了，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呢？”周倩雯双手抱起臂，侧着身子略带好奇地问。
“不知道。”
“喂，你这算什么回答啊？”
“可我现在确实是不知道啊。”赵辉用着淡淡的口吻答道。
“看样子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嘛？”
“我为什么要怕你？”
“喂，你不是说他们一直在背后说我，无非就是把我传得有多少可怕吧。”
“那是因为他们胆子太小了。”赵辉不屑地板起脸。
“看来你好像挺特别的。”周倩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赵辉来。
赵辉转动了下他那幽黑的眼珠，“听说你会通灵术？”
“啊？”周倩雯的脸上突显出惊讶，“你也知道通灵术？”
“我当然知道。”
“哟。”周倩雯不时地抖动着头，又用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目光开始打量着赵辉全身。“那你知道吗，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哦。”周倩雯低下头翻上眼睛，并微笑着在自己的眼睛周围画起小圈圈来，“所以才常常被别人误解成怪人。”
“真的吗？”
“对，就比如那片树林。”周倩雯指向远处的树林，树木在月光和微风的修饰下，看上去甚是阴森。
“怎么了？”
“那里有一个女鬼，她正站在那里对着我们笑呢？”
“啊，有吗？”赵辉向那儿眯眼望去。他什么也没看到，于是乎揉了揉眼睛。
“当然有，不过凭你是看不出来的。”周倩雯把手放在背后，高高地扬起胸。
“不可能啊，如果真有鬼，我怎么可能看不到呢？”赵辉不断的挤弄着自己的眼睛，那样式似乎是要把眼睛给扣出来了。
“就你这样的小毛孩子，当然看不到咯。”周倩雯讽刺起他来。
“这和年纪无关，我从小就有阴阳眼，不可能看不到鬼魂的。”他努力地眯起眼睛看，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你有阴阳眼？”周倩雯靠近赵辉，仔细观察起他眼睛来，“别胡说了。”
“我没有胡说，真的。只要是鬼，我都能看见。”说着，赵辉随便指了个角落，“你看到楼梯口了吧，一个老太太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看。”
“啊？”周倩雯惊恐地朝赵辉指的方向望去。很快，她眼睛朝赵辉那边一斜，板起面孔，她转向赵辉咬紧了牙关，“臭小子，你敢吓我。”
“我没有吓你，真的，那老太太好像还对你很有兴趣呢？”赵辉表情朴实，看上去不像在吹牛。
但以周倩雯的角度上讲怎么可能去相信，她敲了下赵辉的头。“你还乱说。”
“我真没有乱说，怎么，你看不见吗？”赵辉也仔细凑近周倩雯的脸，上下移动着视线，“不可能吧，你不是会通灵术吗，你不是一个通灵师吗？”
周倩雯没好气地一瞪，“是你的错觉吧？”
“不是的，不只眼睛，我整个身体都感觉到了那老太太的怨念，我想她应该在生前还有未完成的心事。”赵辉皱起眉头，摇了摇，“可你居然说看不见她，太奇怪了。”
周倩雯两手叉起了腰：“哪里有什么老太太，我确实看不到，你在忽悠我吗？”。
“没有啊，要是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个。”赵辉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你戴上眼它就可以看到了。”
“真的？”周倩雯从赵辉手上接过眼镜，晃悠了下脑袋，把眼镜架到了鼻梁上。“好了，现在我戴上，如果我还看不到，看我不宰了你。”说罢，她把目光调向楼梯口，也就是之前赵辉说有鬼的地方。
一个面色发绿的老人正站在那里，她满脸皱纹，表情凶悍，斜歪着嘴巴正瞪着周倩雯这边，老人的样子会忽然冲过来掐断她的脖子。
“啊……。”周倩雯大叫一声，立马脱下眼镜。
这个举动让赵辉很是奇怪，“咦？你不是通灵师吗？怎么会那么怕？喂，你可以了吧，用得找那么夸张吗？”
“什么啊。”周倩雯紧紧靠在赵辉的身旁，还不时拼命敲打他的肩膀，“喂，喂。快叫她走，叫她走。”
因为敲打过用力，赵辉都咳嗽了好几下，他嘟囔着：“又不是我叫她来的。”他指着那个绿脸老太太，说了句：“速度消散，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惹我。”
绿脸老太太随即消失。过了足有一分钟，周倩雯才慢慢从赵辉肩膀处探出头来，见看不到鬼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解过后，她愤怒地看向赵辉，把手上的眼镜往他身上一仍，“看你干的好事。”
眼镜从赵辉身上划过，掉落到了地上。
赵辉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你干什么啊？”
“什么什么的。”周倩雯挥舞着双手，然后检起地上的眼镜，“你没事给我看这种东西干吗？”
“是你前面自己说可以看不见到鬼的，我只是给你个可以看到的器具。”
“那我还要感谢你了？”
“恩，感谢就不用了。”
“你这个臭小子。”她揪住赵辉的衣领，狠狠地甩动了起来，“真想给你点教训”
赵辉的身体随着周倩雯的手而晃动，好像晒在阳台上的衣服。他此刻的脸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淡定地说：“不是你自己说是通灵师的吗？通灵师怎么会怕鬼。对了，你骗人的吧，那片树林根本没有什么女鬼，你也根本不是什么通灵师。”
周倩雯被赵辉的话给弄得身体一僵。她起先半张着嘴，而后把口水往肚下一咽，“那个……我可没骗你哦，我将来要成为一个通灵师的。而且告诉你吧，我奶奶是通灵师，我爸爸也是通灵师。”
“那就是说你还不是通灵师咯。”
周倩雯一时语塞，她磕磕绊绊地碎念着：“不是……说了吗，将……将要……”
“不过你居然出生于通灵世家。”赵辉疑惑地瞅向周倩雯，“真的吗？”
“你不相信啊？”周倩雯哗然，“那好，让你看看我的真本领吧，跟我走。”
周倩雯说着往车站内走去，见赵辉没动，她还一个劲地指向车站下面，“走啊。”
赵辉半信半疑地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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