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68-2
从纽蒙迦德离开后，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没有立即返回慕尼黑的格林德沃祖宅，而是前往位于魔法柏林的德国魔法部总部。
对此盖勒特·格林德沃毫不惊奇。他充分了解自己从纽蒙迦德的离开会给此刻的德国乃至欧洲带来怎样的震动。他有些不自禁地好奇，哈利·佩弗利尔会用怎样的言语和行动，去安抚那些主动提出“释放”自己，却又因此坐立难安的魔法部官员以及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的组成者们。当佩弗利尔那辆黑色奔驰在魔法部办公大厦前停下，他差一点就跟随着黑发绿眸的年轻人一起走出车门，迎向那群早已等候在大厦门口，远远看到格林德沃座驾驶来就快速迎下台阶，表情期盼、激动又如临大敌的巫师们。
不过盖勒特非常清楚，此时此刻自己最需要的不是满足一时的好奇心，试验德国政府高层和世家贵族们神经的强韧程度，而是在四十六年苦行僧般的□□生活之后，一个细致彻底的健康状况检查，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餐，以及一个舒适放松的热水澡。
前两者他在哈利·佩弗利尔的座驾上得到了。这辆魔法改装过的黑色奔驰外表看起来与普通的加长车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车子内部，格林德沃管家路易斯·路易先生设法搬进了全套的诊疗和急救设备，并隔出一个很小然而功能完善的厨房。盖勒特以值得尊敬的耐心和沉默接受了管家无分巨细、精密入微的身体检查。他很满意地听到，在全部检查结束之后路易斯·路易先生宣布，除了被□□者常见的营养不良和轻度的肌肉萎缩，自己身体的其他各项指标以及魔力本身都属正常……或许比正常值要略差一些，但考虑到他现在的年龄，眼下的情况相当可以接受。
在确认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身体健康状况之后，管家为他送上了精心搭配的一餐，包括玉米浓汤、软烤银鳕鱼、海鲜蒸蛋、什锦蔬菜、水果沙拉和一小杯阿尔萨斯灰皮诺白葡萄酒。金发蓝眸的年长者非常愉快地享用了这些食物，并对它们的美味报以毫不吝惜的赞美。
他们花费了两个小时从柏林到慕尼黑——司机卡尔先生没有受到后座乘客特殊身份的任何影响，保持了格林德沃家主座驾一贯稳健的行车风格。盖勒特·格林德沃利用体检和午餐之后，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和路易斯·路易管家进行了一场气氛轻松而内容丰富的交谈。当黑色奔驰进入慕尼黑的魔法街区，驶上格朗斯顿大街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了解了自我□□的四十六年间，德国乃至欧洲魔法世界都发生了哪些重要的、标志性意义的事件，同时对最近十年来格林德沃家族开始转变、重振和整体复兴过程中的所有重大细节有了充分、详尽和完整的掌握。
“哈利·佩弗利尔……是个杰出的继承人。”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曾经熟悉的建筑和街道，看着格朗斯顿大街以及马路两旁人行道上，新年出行的人们向格林德沃家主座驾表示出的礼节和敬意。“甚至连我，当年也没有得到过这么多圣诞祝福，如果我本人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
“哈利·阿尔法多少爷是最出色！”路易斯·路易回答，“狄休斯老爷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管家语声中透出的由衷的骄傲让盖勒特·格林德沃不禁露出微笑。不过他很快敛起了笑容，取代以一种严肃的、甚至有些微微僵硬的表情——汽车稳稳在格朗斯顿大街30号门前停下，与此同时，格林德沃老宅的大门从里向外霍然打开。
可以说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让盖勒特·格林德沃在踏出车门的一刻几乎有些畏惧。他望向敞开的大门，看到一只家养小精灵动作飞快地将深红色地毯直铺到自己的脚尖前，而格林德沃的女总管汉娜·费兹法赫太太，则带领了十二名男女仆从，仪态雍容、步伐稳健地从屋里走出来。
头脑中闪现过一张刚刚脱离襁褓，蹒跚学步时天真烂漫的面容，盖勒特·格林德沃以一种意料之中的惊讶注意到当年稚嫩的女婴此刻早已长大成人，嘴角眉梢更生出了细细的皱纹，灰色的头发中也夹杂了相当多的银丝。
仆从们在门前的台阶上列成整齐的两排。费兹法赫太太上前一步，行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圣诞快乐，盖勒特先生。”
“圣诞快乐，费兹法赫太太。”
金发蓝眸的年长者回答。他向女总管微微点头，示意她起身，随即举步向台阶上走去。
他在进入大门前稍顿了一顿，并深深吸一口气——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次踏进这座建筑是在四十七年前，1944年的圣诞之夜。那一天，随着钟声到来的不仅有各种常规的圣诞礼物，还有阿不思·邓不利多的决斗挑战书。自己在闭门独坐、思虑了整个白天后，终于前往敲响了堂兄、同时也是格林德沃一族之长的狄休斯·格林德沃家的大门。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老狄休斯当时的表情，仿佛早有预料的波澜不惊……只有他的言语透露出一点小小的满意和欣慰：“我感到高兴，盖勒特，你终于懂得了什么是‘职责’——懂得去面对、处理已经发生的，而不是再一次试图逃避。”
回忆令人伤感，特别当回忆中人已然不在的时候。然而盖勒特·格林德沃并没有让这一瞬间的情绪抓住自己太久，他很快地通过大门，进入到宅邸内部。
他立刻发现格林德沃大宅已经为今晚的圣诞晚宴和舞会做好了准备。家养小精灵正最后一次检查装饰在宅邸各处的鲜花，为它们加上保持新鲜的魔法。当一行人通过穿堂进入到正厅，它们同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金发的年长者面前排成了两排。
穿着印有格林德沃纹章徽号、白色镶金边茶巾的首领小精灵莱姆带领四名同伴向巫师们鞠躬行礼。“盖勒特先生，路易斯先生，汉娜小姐。”它用家养小精灵那种稍显尖细，但语气从容沉稳的声音说道。
“随时听候吩咐。”在用目光询问过金发老者后路易斯·路易先生说。随着管家的话音，家养小精灵们再次鞠躬行礼，然后“啪”地一声，一齐消失了。
路易斯·路易转过身，面向费兹法赫太太和男女仆从们。“现在是柏林时间，圣诞节下午三点二十二分。晚会的第一批客人预计在四点三十分到五点间到达。所以从现在开始的一小时，请再次检查所有的准备工作——确认你们所做的每一件都是完美的。”
“是的，路易先生。”
所有的仆从一齐鞠躬行礼。管家先生微微点头，随后转向女总管。“费兹法赫太太，哈利·阿尔法多少爷刚刚传来消息，今天的晚宴大长老会的朱利安·裘德先生将会出席，所以需要增加一道主菜。另外贾斯珀·提蒙代尔先生不能食用胡椒和炙烤类，他的一份请单独配餐后呈上。”
“明白了，路易斯先生，我立刻去做。还有其他需要吩咐的吗？”
“暂时没有。”管家说。费兹法赫太太随即欠身，转往厨房的方向。路易斯·路易轻舒一口气，也转过身，“盖勒特先生，请允许我带领前往您的房间。”
盖勒特微微颔首，将目光从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中央悬挂着的狄休斯·格林德沃的巨幅肖像上移开。他随即跟随管家先生走上楼梯，一直走到三楼主卧室的门口停下。金发的巫师惊讶地看到路易斯·路易先生打开了通常只属于格林德沃家主（夫妇）的房间房门。
“您的房间。”管家用一种含意丰富的语气宣布。
“但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疑问中止于他眼睛所看到的。他慢慢走进房间，查看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同记忆中老狄休斯房间一模一样的家具陈设让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深切的追忆与怀念。他转过头，向格林德沃管家投去询问的目光。
路易斯·路易微微欠身：“因为哈利·阿尔法多少爷说更习惯他现在使用的房间，所以虽然经常在这里和狄休斯老爷交谈，却没有将自己的房间搬到主卧室。这里也一直都保留着狄休斯老爷生前的样子。”他向金发的年长者解释道，“并且少爷和狄休斯老爷都认为，既然您已经回家了，盖勒特先生，那么这个空着的房间安排给您使用是合适的。”
盖勒特·格林德沃闻言挑眉。他转过身，朝向房间一端的壁炉——看到壁炉架上老狄休斯正在对自己轻轻颔首，一双含笑的绿色眼眸流露出全然的骄傲和自信。注视着他，盖勒特脸上微显惊讶的表情逐渐被了然所取代；金发蓝眸的巫师同样露出了笑容。他走到窗台前，背起双手，静静注视窗下充满了新年气象的人群和街道，沉默片刻后才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那么，他的房间是在哪里？”
“哈利·阿尔法多少爷的房间同样在三楼，位于这一层的最东面。”格林德沃的完美管家显然不会被这样的问题问倒，他立刻给予了回答。“自从少爷身体恢复，从客房搬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那个房间里。那也是狄休斯老爷在接任家主之前曾经住过的房间。”
“而我，则住在和它相对的三楼最西面。”盖勒特抬头微笑。“因为阿尔法多……曾祖父给那间房间施加过最多的防御魔咒，足以保证我当时能力下任何可能施放的魔法都不会将整座宅邸炸上天。”
管家对金发年长者的说法报以平静的微笑。他随即转移了话题：“盖勒特先生，浴室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勾起嘴角，点一点头就向浴室走去。
他得到了一个真正舒适的热水澡，让他充分和彻底地清洁自己。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换上了管家早已准备好的，格林德沃传统的冬季室内着装——拼有海獭皮毛领口与袖口的深蓝色丝绒长睡袍上用金线刺绣了格林德沃纹章中的荆棘与百合，拖鞋的驼羊绒面上则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和珊瑚组成火焰翅膀的图案。他的金色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和肩膀上，发梢尾端的颜色有些发白，和衣物的深沉色彩形成强烈的对比。在身前简单束起的腰带则以一种直观和令人触目的方式强调出他的瘦削。
“时间相当紧迫，盖勒特先生，”在对着全身镜调整腰带的时候他听到管家先生歉意的解释，“得到埃德伽·柯伦威尔德先生的确切消息是在前天凌晨，哈利·阿尔法多少爷生日晚会结束之后，而威廉威尔的惯例是平安夜和圣诞节当天不营业。所以今晚只能委屈您，将您从前的衣物简单地修改一下尺寸。但是，明天斐迪南·威廉威尔先生会亲自过来，为您丈量尺寸，定制全套的服装。”
盖勒特闻言轻笑起来，“我想今晚……没有人会在意我穿了什么。”说着他看向路易斯·路易送来的两只托盘，只见其中一只托盘里整齐地叠着礼服长袍和长裤，另一只则在深蓝色丝绒上盛放着各种配饰，包括缀宝石的领结、袖扣、皮带，格林德沃纹章的金壳怀表和地中海石楠木的烟斗，以及……在所有饰物当中最明显的位置，一枚由黄金、白银和青铜铸成的死圣胸章。
金发的年长者立刻将目光转向路易先生，却见格林德沃管家面容平静地垂手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或建议的意向。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盖勒特伸出手将那枚死圣胸章拿起，在指间轻轻抚摩，蓝色的眼眸里透出怀念和追忆。然而片刻后，他将胸章放回了托盘，随后指了另外几件装饰品。
“路易斯。”
“盖勒特先生？”
“剩下的你可以拿走了。”他说，“晚会在几点开始？”
“七点，盖勒特先生。”路易斯·路易先生回答，表情平静，但双眼含着欣慰。“五点钟我来为您更衣，或者您希望其他时间？”
盖勒特微笑点头。“五点可以。”他走到窗户旁边，注视格林德沃大宅门前的街道。管家为他送上一杯纯净的矿泉水。“您希望在哪里用下午茶，盖勒特先生？”
“这里就很好。”接过矿泉水浅浅抿一口，盖勒特回答。路易斯·路易微微欠身，退后两步到房间的壁炉边，拿起壁炉架上一只镶嵌了宝石和珍珠的摇铃。他摇响了铃：“卢克。”
家养小精灵随着他的呼喊在房间里出现，带着一只装有茶点的银质大茶盘。它将茶盘交给管家，随后再次啪地一声消失了。路易斯·路易将茶点在窗户边一张阳光照耀的小圆桌上一一安好，“盖勒特先生。”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盖勒特·格林德沃在小圆桌边坐下。“一起，路易斯先生？”
格林德沃管家闻言微笑，没有回答。金发的年长者对此并不意外，他端起茶杯，闻见淡淡的柑橘香味，不觉笑起来：“这不是格朗斯顿大街常喝的茶，”顿一顿，“而且我确信老狄休斯并不知道这个，所以，是佩弗利尔……哈利的吩咐？”
“是的，盖勒特先生。哈利·阿尔法多少爷说过这是您最喜欢的。”
盖勒特微微挑起眉，蓝眸中闪过一丝讶色。他随即注意到房间中狄休斯画像中，黑发绿眸的年长者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笑容，“——狄休斯堂兄。”
“哈利是个最出色的孩子，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无法不心生喜欢。”狄休斯·格林德沃一下一下抚弄着他的金壳怀表，“即使只是一幅画像，人们也总能得到他足够的尊重，从那些举止谈吐里看到值得称赞的东西，并由此给予真心实意的欣赏和信任。”
“你这是毫不遮掩的炫耀，狄休斯堂兄。”
“而我对此满心得意。”老狄休斯的绿眸中闪出狡黠，“当你到我的这个年纪，盖勒特，就会知道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能带给人有多大的快慰，从此凡事无须费神操劳的安心。”
对堂兄的洋洋自得和故意挑衅盖勒特·格林德沃只能选择故作不解的忽视。他安静地喝完一杯加了柑橘和香草的茶，吃了两块洒满了杏仁碎片和糖粒的小松饼。“非常美味，路易斯。”他再一次对格林德沃管家的手艺给予赞美，“哈利什么时候回家？”
“哈利·阿尔法多少爷下午需要和魔法部长路德维希·萨雷恩先生，瑟兰帝伦首席埃德伽·柯伦威尔德先生，大长老会乔治威廉·道森公爵先生会面。四点钟魔法部的圣诞招待会上，少爷需要和部长、柯伦威尔德先生、道森先生一同露面并作简短的发言。少爷预计在六点钟从那边的会场离开。”路易斯·路易打开随身的怀表表壳，确认时间，“所以六十五分钟后，少爷将回到格朗斯顿大街，与从柏林来的客人们一同抵达。”
“我看到已经有车子停在门前的车道上。”盖勒特起身到窗前，向楼下望去。“宴会七点钟正式开始……来得可真不算晚。”
“那是艾伦·格林德沃·佩特森先生和他的儿子，安得列·佩特森。”路易斯·路易甚至没有分神向窗外看一眼，“格林德沃的家族聚会，佩特森通常都是最先抵达，然后是西蒙斯顿、纳尔逊、凯尔文、班尼沃特……今天是圣诞晚会，格林德沃旁系的主要成员也都会出席。他们要比其他客人到得早一些。”
盖勒特·格林德沃蓝色的眼睛透出深沉的光彩，“我预见到很多老朋友会面……”金发巫师随即扬眉，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路易斯先生，我想你应该去楼下，迎接客人了。”
路易斯·路易于是欠身行礼，退出房去。盖勒特倚在窗口，静静地注视停到门前车道上的汽车和传统马车，从这些车厢里下来的男女来客。正如管家先生所说，格林德沃的家族成员要先于其他宾客到达。虽然盖勒特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但从某些容貌特征、或是表情神态却能清楚地辨认出他们出自于格林德沃的哪一支哪一脉——佩特森的鹰钩下巴、西蒙斯顿的吊眼梢、纳尔逊的假笑、凯尔文的乐天、班尼沃特的畏缩怯懦……而所有的人，当他们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审视目光，并循着视线看到站立在三楼窗户后面、金发的年长者的时候，无不瞬间变了脸色，随后流露出一种恭敬、甚至惶恐畏怯的表情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对他们的表情报以淡漠的微笑。他从窗台前离开，坐到壁炉前狄休斯·格林德沃常坐的宽背扶手椅上，十指交叉搁在身前，陷入了沉思。
他因此错过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到达。傍晚六点二十五分，黑发绿眸的格林德沃家主与十四位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的重量级成员一起，分坐四辆装饰着格林德沃纹章的四轮轿式马车抵达格朗斯顿大街30号。这十四位来宾中并不包括瑟兰帝伦的首席埃德伽·柯伦威尔德，魔法部长萨雷恩先生也没有前来。但部长特助史内恩·范登先生代表他出席今晚格林德沃的圣诞晚会。而大长老会的首座乔治威廉·道森公爵，则和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携手下了马车，一路高谈阔论，满面春风地走进早已灯火通明的格林德沃大宅。
在一番简单的寒暄和招呼后，年轻的格林德沃家主离开一楼大厅，敲响了主卧室的房门。在得到盖勒特·格林德沃“进来”的回应后他进入了房间。
“盖勒特先生，”哈利·佩弗利尔并没有走进太深，站在门口，面朝盖勒特·格林德沃扶手座椅所在的方向。“盖勒特先生，圣诞晚宴就要开始了，请您入席。”
金发蓝眸的巫师沉默地微笑，他随即从幽暗处站起身来。“好，好的，哈利。”他走近黑发绿眸的青年，“我们一起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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