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情信
“可是，如今顾兆辉和谢朗都想要你女儿的命，倘若其中一方捏住了云烬的命，难道丞相真能坐视不管吗？”
父女二人争执之际，房门被人突然推开，来人赫然是江墨意。
他笑意盈盈，面上是云淡风轻，开口却是字字千斤：“倒不如，丞相考虑与我睦王府同仇敌忾，如何？”
“王爷？！”见江墨意突然造访，还把拉帮结伙的事说得这样轻松自然，苏骞自是大惊。
将门窗全都关好，一回头苏骞就见四只眼睛盯得自己浑身不舒服。咬着牙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爹……”苏沫羽尚未开口，就让苏骞挥手打断。“朝中之事，你且不要插手。”苏骞皱着眉将视线放到江墨意身上，告诉他：“睦王爷，老夫将女儿交托与你，并不是想将其当成一场政治联姻，如今我只剩这一个女儿了，只求她下半生平平安安，永远不要涉足尔虞我诈的纷争。”
相较于苏骞的惶恐谨慎，江墨意就从容淡定得多。眼下见苏骞还在抵死挣扎，江墨意索性为他分析了起来。
“岳父大人想要独善其身，可如今这朝廷纷乱，想要善始善终不过就是个美好的愿想罢了。如今金銮座上的那位，亲政不久，根基尚不稳定，不仅前朝势力均让谢顾两家瓜分，就连后宫之中，也是皇后谢梓怡与顾贵妃平分秋色，两不相让的均势。虽顾贵妃如今让皇上禁了足，可宠爱就是宠爱，烧了侧殿也不过只是小惩大诫，相信不过多久顾贵妃便就得以复位了。虽说如今的天下尚且是离平帝王的天下，可谢顾两家明争暗斗的都在争些什么，难道身为丞相的您，就不知么？”
话到此处，江墨意有意看了苏骞一眼，只见苏骞眼皮一跳，趁着面孔将脸别了开去看向窗外。
皇后与顾贵妃皆育有一子，太子6岁乃皇后所生，而四皇子5岁为顾贵妃所生。虽说太子身份已经早早定下，以及依靠着朝中镇国公谢朗的势力，未来的新君就是太子的。可是，谁承想，顾家如今异军突起有了个富可敌国顾连城。顾家兵权在握的同时，现在又掌控了大半个国库。能力比起谢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顾家人也觉得他们这么厉害，自然能够与谢家来争一争未来的天下。太子之位最后会不会落到四皇子头上现在极为难说。但不管是太子还是四皇子，不论最后是谁家的势力做大，保持中立的苏家，迟早要成为胜利一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见他如此，江墨意微微勾起唇角，不忙不缓又接着说道：“丞相是个明白人，想必，是知道本王的意思的吧。”
不得不说，苏骞能够做到丞相这一权倾朝野的官职，有的不仅仅是独善其身的小心谨慎，更多是对时局事态的清楚判断，运筹而帷幄。他自是能够领悟这层话意——否则，也不会早早准备起来。苏骞回眸看了一眼案上书册卷轴。
两人一人言语不多却咄咄逼人，另一人愁眉不展缄默不言，这倒急煞一旁的苏沫羽，她上前一步：“父亲您知道的，几日前宫里侧殿失火，我被困在其中，若不是墨意舍身搭救，女儿早已葬身火海。倘若那一次他们得了手，那女儿便是谢顾两家争斗下的牺牲品，而父亲你又能坐视不管吗？还有昨日，夜里女儿再次遇袭，又得墨意相救，否则后果总也逃不过魂归九泉。谢顾两家将我当做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当真意在我？并不，他们根本是把心思放在了您身上。女儿大胆猜测，当日我与姐姐遇劫之事恐怕也在他们算计之中，只可怜姐姐无辜……现在父亲您还敢说要明哲保身不殃及家人么?”
苏骞听完苏沫羽这番话大为吃惊，烦躁的负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良久，他终于猛地顿住脚步，徐徐望向江墨意，目光如炬，开口对他说道：“现下，你要我如何与你配合？”
翌日，拜别了苏骞，与江墨意回到了睦王府，苏沫羽刚且一入王府，便见得一路上下人的眼神看着自己闪闪烁烁的十分古怪。此时管家来报，说是顾家的信使已候在大厅。
顾家信使？苏沫羽脸上满是疑惑，对管家问道：“顾家的信使等我做什么？”
“说是给他家少爷给您捎了封信！”管家如实答道。
顾家少爷？苏沫羽又是一呆，“他说的顾家少爷可是顾连城？”
“正是！”
一听来人是受顾连城之意给苏沫羽送信，江墨意一脸不解地看向苏沫羽。苏沫羽更是茫然，自己与那顾连城不过一面之缘，现在除了那一身花枝招展的明黄衣衫，就连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了。他怎么突然给自己送什么信来？
与江墨意一同来到花厅，苏家的信使已在此候着。见到苏沫羽便是恭敬地向她拱手一拜，开口说道：“这位便是苏丞相家的二小姐苏云烬吧。”
苏沫羽与江墨意互看一眼，更是不明所以。他明明知道苏沫羽如今已然是睦王府的王妃，竟然敢无视江墨意的存在，不仅直呼其名，甚至还只将她当做是苏家小姐，并非睦王妃。
摆明了不买睦王的账。
苏沫羽敛了敛神色，对他说道：“你可是有什么信是要给我？”
信使从怀中拿出信封。整个花厅一时间都被这封信上的香粉味道熏得香气冲天。
“哈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苏沫羽颇为不适地揉了揉鼻子，一个大男人，穿衣服花哨也就算了，怎么连信件都要用这么浓重的熏香，熏得她头晕脑胀。
信使将手中的信封递到苏沫羽的面前，信封面上赫然画了一株红杏。信使见苏沫羽看着信封上的杏花，便对她说道：“这杏花可是我家少爷亲自画上去的。有诗吟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家少爷，觉得这诗意境甚好便将这杏花画在了上面，少爷觉得这杏花娇美艳丽就像是苏二小姐一般……”
“够了！”苏沫羽额角跳了跳，略有些粗暴地打断信使的滔滔不绝同时拿走信，便令管家送客。
信使临走之前还为顾连城带了句话，告诉苏沫羽：那日与苏二小姐在丞相府匆匆一见，二小姐的倩影便时常出现在顾某梦里，使得顾某总是夜不能眠，这相思病只怕唯有二小姐可解。
苏沫羽拿着信，不知道顾连城这又是送信又是传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知道，恐怕这一下子是要惹怒某些人了。
思忖着，她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始终在边上一言不发的江墨意，果不其然，此时此刻，他脸上已然阴云密布，一副但凡顾连城敢出现在他面前，立刻会被当成蝼蚁捏死的架势。
这也难怪，叫顾家的一个下人，当着面打脸，只当他睦王爷纸糊一般。印象中顾连城那身花里胡哨的衣着还有那把花里胡哨的纸扇，真真是浮夸至极。
“这顾连城也未免太过猖狂了吧。”苏沫羽低头翻动着手里的信封。
“此人不仅财大气粗富可敌国，更是风流成性，洛城乃至整个离国境内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自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看上的女子都没有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更有甚是只消他勾勾手指，就能上手的。这次，恐怕他是把目标定在你身上了。”
江墨意有些好笑地望了一眼苏沫羽，没想到顾连城这么胆大包天，自己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家王妃身上。
“你怎么好像一点不在意似的？”见他此刻没了先前的阴霾，苏沫羽觉得很是讶异。
“他不是你的菜。”
“哦？那什么样的才是我的菜？”
“我这样的。”江墨意莞尔一笑。
两人从花厅并肩出去，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书房走去，半路上，苏沫羽看了一眼那些眼神古怪的下人们，忽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落在庭院中的假山后面。
“要说顾家人都是一个德行，妹妹不知羞耻给咱们王爷写情信已经是顶出名了。现在又轮到哥哥。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兄，一家子寡廉鲜耻的。”
“话且不能这样说。那顾连城是个什么人，本来就是个情场浪子，荼毒了咱们洛城多少女子。不说他手段高不高吧，那自己送上门去的，那还少么？现在他是看上了咱们的王妃，就不知道咱们这王妃是不是也与那些女子一样水性杨……”最后一个”花”字尚且还没有说完，那两个躲在假山后面议论的小厮猛然见到他们议论的对象出现自己面前，吓得站了起来，眼睛里布满了惊惧的神色。
苏沫羽冷冷的睨视着他们。
“王、王妃……”
“你叫阿蒙是么。”苏沫羽走到那个说着自己水性杨花的小厮面前。
“是、是的。”那个叫阿蒙的小厮将头垂得极低，全然不敢去看苏沫羽。
“睦王府家丁阿蒙，出言不逊冒犯王妃，杖责二十以示惩戒，是要你自己去管事那儿领罚，还是要我亲自扣了你去？”
“王妃我……”那个叫做阿蒙的小厮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正想开口求饶。不曾想苏沫羽身后的江墨意也施施然走了出来，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他，开口下令道：“睦王府家丁阿蒙，出言不逊冒犯王妃，拉去活埋。从今往后，谁人敢在背地里妄加议论，一律严惩不贷。”
忽然的惊天霹雳，让阿蒙来不及反应便就被人拖走。
对于江墨意的决断，苏沫羽并无讶异。她本是因着五感敏锐才轻易听见了他们在假山后的对话，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江墨意同时也已内力听到，她本打算聊以惩戒让下人们长长记性，谁料江墨意一出手，更为狠辣决绝。
对那阿蒙，她是没有内疚的，她只是低估了江墨意的决断力。
心烦意乱地随江墨意来到书房，苏沫羽取出信，信封上面那朵红杏显得格外的刺目。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打开信纸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苏沫羽皱起眉头，颇为难堪地朝江墨意递去一眼，却见他往茶几上轻轻拍了一下，冷笑着走出了门。
随着江墨意前脚走出书房，方才的茶几应声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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