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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成大礼同埋香冢 下


  在泪眼朦胧中,迷迷糊糊的,平秋似是看到了母亲居于家中的书房内,穿一身寻常的布衣,在信上写道——

  “用世颇殷,乃穷于遇;待人颇恕,乃穷于交;反身颇严,乃穷于行。为人间百态,秋儿,你乃为商族长女,凡事成败切勿过于执拗,昔司马子长云:虞卿非穷愁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是穷亦未尝无益于人,吾儿当以是自励也。”

  言简意赅,意思是,拥有绝妙的用世才华,却遇不到好的平台和机遇。或以诚之心待人,人不以诚之心待你。或吾日三省吾身,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活着。此为人的一生之常态,千古有之。

  你为商族长女,成败虽不要过于执拗,但司马迁若非是穷苦于不得志,也没有后来激发著书立说之大志,流传千古了。

  所以,人生的境遇如此,并非只有坏处。孩子啊,你要多读书以自励,不要放纵自己。

  平秋抽泣着,跪倒在地······弯着身子,一时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只觉得身上都被掏空了。她想起,如果如灵婆所说,她是天地所委以重任之人,灭族而生是一生必然会遇到的坎坷,如果这是商族女儿必须经历的事,她倒宁愿自己,真真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了。

  思及此,她苦涩地扯起嘴角,眼泪再次滂沱。

  父母不在,家族血脉尽断,就算再有什么值得欢呼雀跃之事,也当不会令人动容了吧。

  “平秋······”陈伯撑着身子站起来,看到她知晓真相后,还苦涩地一笑,心中更是发酸,走上前去,欲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所以······”平秋清了清嗓子,眼泪从未断过,她看着陈伯欲扶起她的头发,和他现在还包扎着的断指,“因病白头是假,意外断指也是假。陈伯,你与父亲如同伯牙子期,伯牙绝弦,你断指白头······”

  都是因为琴瑟和鸣之人,已不在人世了吧?

  平秋还没说完,就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陈伯低头,强撑着自己笑了笑,掩住面,一行眼泪流出,为的是让平秋安心,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刹那间,平秋却奋力撑起身子抱住了陈伯······

  “苦了你了,陈伯。”平秋嚎啕而哭,“我替父亲谢谢你。谢谢你多年相伴。父亲也常跟我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听言,陈伯也抑制不住眼泪了。得友如此,夫欲何求啊。真是的,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如今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徒惹小辈笑话。

  陈伯暗暗地吸了吸鼻子,轻轻用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郑重其事地跟平秋说:“平秋,你父母,都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之人。你万万不可倒下,如你愿意,今生老奴愿为你舍命而争一次。与你一起,重振商族。”

  平秋摇了摇头。

  父亲的好友尚且能够如此深明大义,她又有什么理由,一直萎靡不振下去。

  如果她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此刻只需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悲伤和无奈了。

  只是她不是啊,商族仅存之人,个个等着复兴的那一天。

  商族之魂,不可就这样,轻易被断送掉。

  如此,她扶着窗沿,站立而起,说——

  “陈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伯父,以后不要再以老奴自称。我自由和父母一起学习管理族中事物,振兴族群,我责无旁贷。此心,此意,以今日为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哭红了鼻子,期间还掉了泪,连这番慷慨激昂之语都是浓浓的鼻音。

  生命中总是有那么一刻,你会一瞬间长大。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却也有什么东西,在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从此,商平秋这个人,不再属于她自己。

  而是属于商族,为父母之愿,为精卫之魂。

  商澈和夫人,被仇人突袭,以至于乱箭并发而丧生。此事,知晓的人已经全部丧生,而生还之人,除了月姨和陈伯两人,本身就是受夫人和商澈的命令。

  其余的人,都并未了解实情。

  “依你所看,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就这样隐瞒下来。在蓉城站稳脚跟再说?”陈伯问。

  平秋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说:“这是自然,族中现在我年龄最小,我之前是受父母之命,所以大家对于我掌事,并未有什么怨言。如果现在告诉她们,父母都已经死于漓江之畔,我们本族之人倒是没什么。只是害怕,外族会趁机打压。那样不利于我们韬光养晦,重新发展。”

  陈伯赞赏地点了点头,她红着眼,此番还在思考着什么,陈伯便猜测道:“平秋,你可是在想,月姨之事?”

  平秋点了点头。

  “我知道月姨和沈仲文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以她之重情重义,是断然不肯就这样舍弃沈仲文的。所以,她一定会因为沈仲文,在穆府受尽委屈。我却无法救她······”她懊恼,父母走后,月姨便是她最亲近之人了,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月姨,又该怎么办。

  陈伯“嗯”了一声,突然,有裴府的小厮在客厅来报,等平秋前去下面会面。

  如今裴御为救三哥,不在蓉城,出城前曾嘱咐了,凡事与裴老爷多加商量,此番来找她,肯定是事态严重······

  她忙着急匆匆地走下楼去,下楼的一会儿里,她脑子里飞速转动着一万种可能,生怕裴御和三哥也会凭空出了什么事,那样,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敢,又会崩溃的。

  “何事?”平秋三步两作,迅速跑下来问。

  那人恭敬地行了礼,将手中的请柬,递给了平秋,依这个样子,应该是喜帖······

  平秋迅速拿过喜帖,打开之后,真的是——

  月姨和穆泾渭的喜帖!

  此刻的穆府张灯结彩,华灯初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月姨搬了一个木椅子,正好是在枇杷园中,上次挖出王氏遗骨的正对面。

  她已经和穆泾渭说好了,既然她们要成婚,必然也就是奔着告别过去而去的。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让王氏入土为安。

  “你在这枇杷园里,已经十多年了吧?”易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知道。其实多年前,你虽为东瀛人做事,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对穆泾渭对了心。”易月看着那掩埋起来的一抔黄土。想来人死之后,大概都是这样,化作尘土,烟消云散。

  “不然,你也不会对穆泾渭说。这是你的报应,对不对?”易月闭上眼,心中五味陈杂。她们都曾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做与自己意愿相违背之事,很难对吧?”她嘲讽地说。

  “我也是这样,很难。”

  “以前爱他,所以要离开他。”

  “现在更爱他,所以要更努力地推开他。”

  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她还是做了。

  人生嘛,狗改不了吃屎,总以为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以为年长些就好了。可是其实,无论多少次,成熟或者幼稚,无论怎样坚毅的心智,都无法追求完美的结局,能为之奋力一试的,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足以了。

  入葬之日,就定在明日下午。

  填新冢,埋旧人。

  在这喜事将近之时,穆府竟然大张旗鼓地包揽了狮子岭几乎所有的丧铺做白事,早已经明白实情的平秋肯定是一眼就猜出来了究竟为何。

  说起丧礼,她为儿女,都未曾为父母亲举办丧事。

  儿时她曾有一次卷入过秦军的战场中,她不是没有见过战场有多残酷,昨日还在你身边闲话家常之人,为了自保,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直至杀红了眼,精疲力竭,又被别的人杀掉,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又仿佛永远不会没有尽头。要说尸骨,最后留下来的,也多数认不得谁是谁了······

  想到这里,她试探性地问了问一旁的陈伯:“不知道,父母亲的尸骨在哪里?”

  漓江之难,是有人刻意而为,偷袭而至。

  一面是铁甲战衣的军人,另一面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孩童、和老人。

  这样的一役,要说惨烈,几乎算作是变相的株连九族了。

  如非不是商澈和夫人先一步察觉局势不对,一方面是平秋订婚婚期将至,另一面是想让她去避避风头,如今平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但再怎么样的敌人,商澈也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连同军队,偷袭伏击他们的族人。几乎是不留一点余地啊。

  陈伯痛心疾首,只说了八个字:“乱箭穿心。尸骨无存。”

  闻此,平秋心中如同窒息一般,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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