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雨中爬山

　　浪涛拍打着碧江江岸，哗哗声伴着潮湿的风从江面吹来。偶尔出现的船只在蒙蒙江雾中缓缓而行，一条弯曲盘旋的山道延伸至巍峨的山顶，两旁是连绵的低矮灌木和黛绿色蔓藤。山腰栖着一座寺庙，飘忽若隐，恍如悬空。天空中斜风织起丝雨，密密落在撑起花花的雨伞上。好一出烟雨下江南，至美如画。

　　唐果趴在道旁结实的护栏上，伸长脖子朝下一瞅，不息的江水奔流而去，她不由高声感叹。“东有滔滔碧江，西出巍巍堤山。碧水横贯南北而育人，堤山卧躺西隅且御灾。山水相闻经年，后生荣华南城。”

　　“说得不错。”萧逸肩头笔直地站在山道上，目光越过江面，意味深长地说，“今日见这蒙蒙细雨中的山水更是别有风味。”

　　唐果颇为得意地回过头冲他笑笑——萧逸今天穿着黑白条的运动衫，紧身的款式将他匀称的身材尽显无疑。衣服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又恰到好处地衬出他修长的脖子，尤其是那张宛如朝阳的笑脸，看得人如沐春风。用一个词形容，这叫气宇轩昂。

　　这头唐果越想越觉得和若曦很配，那边周舟就口无遮拦地大声嚷嚷起来，“不是她说的不错，是我们的《南城志》编的不错！”

　　“你就不能别这么煞风景吗？干嘛老拆我的台？看我不拆了你！”对于不识趣的周舟，她向来只会拳脚相向，大打出手。

　　周舟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脚，连连讨饶，“怕了你还不成，下次我一定肯定闭嘴，什么都听你的！”

　　“那还差不多！”唐果这才一噘嘴，停止攻击，瞪着圆鼓鼓的双眼，赤裸裸地威胁道，“下次你别再打断我了啊？！”周舟“惶恐”地露了一个再也不敢的媚笑。她满意的扬眉，接着说：“关于这山水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很早的时候，南城并无西堤山，只因这碧江地势较高，南城往西这处属于洼地，每逢雨季，洪水必倒灌进南城，引起生灵涂炭。上天怜悯南城子民勤勉，遂移来奇石一块，才震住了那碧江洪灾。后碧江河道拓宽，连通南北，洪水不再来犯，然后便有了南城今日的繁华，但这奇石也留在了这里。”

　　“看来这奇石来得恰到好处。”萧逸笑着应她，眼角的余光却扫向林若曦。一抹淡灰带着亮黄的身影正垂目看着脚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想这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这傻姑娘，又在出神想什么？

　　“因这奇石巨大，宛如一座大山，又有护堤的功效，故而命名西堤山，而且正由于它有着震洪的神力，相传只要向它诚心祈祷，便能实现心中的愿望。所以，后来南城人在半山腰上建了一座寺庙，以谢苍天。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信男善女来这栖隐寺上香祈福。”唐果说得兴致勃勃，听得的人也是一脸认真。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果然这雨飘飘洒洒的下了很久都未停，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爬山的热情。

　　“前面是条岔路，左边山梯，接下来的几百米都要靠双手双脚爬上去。右边是盘山公路，累了可以搭乘观光车。你们选哪条？”周舟站在岔路口，询问其他三人的意见。

　　“当然是爬山梯呀！古人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今天我们顺着这山梯直奔山顶，再一览芸芸众生，那将是何等豪迈！”不等其他人反应，她雷厉风行地走上那条上山的石梯，挥舞着手臂，“周舟，你们快些跟上，不要落后！”

　　“好，人生得意须尽欢，今天就让我们玩个痛快。”周舟高兴地点点头，紧随其后。

　　“我们也跟上吧？”萧逸朝林若曦稍稍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他们已经走远。她微微一怔，脸上带着恍惚和茫然，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她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萧逸先她一步踏上了石梯，并朝她伸出手。她摇摇头甜甜一笑，伸手抓住旁边的栏杆，侧身从他旁边攀爬上去。

　　不远处的石梯上，两条人影嗖嗖往上穿梭，一个游刃犹鱼，一个鲜活如火。

　　“雨湿路滑，多加小心。”后面的人喊着。

　　“知道，你只管跟上。”前面的人应着。

　　天空依旧飘着细雨，雨点虽小，但周而复始地下着，很快便润湿了台梯。台梯用的是常见的灰白大理石，石面较窄，但粗糙并不滑。唐果一脚一脚踩着石梯，双手抓住旁边的栏杆，快速攀爬着，仿佛和周舟较着劲，势要一口气爬上梯顶似的，后面的周舟也不甘示弱的追赶着。

　　两个不知疲倦的人一路向前，风雨仿佛成了他们的助力，将他们推向石梯的顶端。萧逸和林若曦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欣赏着雨天独有的山景，偶尔聊上几句。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雨势慢慢大起来，他们的发间泛起细细的水珠。这时，他们刚好爬上一处平地，周舟追上去抓住唐果的手，将一把青色的短柄雨伞放在她的手里：“打伞吧。”

　　唐果将伞塞回他手里，张扬又大气地喊道：“如此风雨，何足为惧！”

　　见她不打，周舟便将伞收回包里，颇为赞同地说，“对！我们年轻人就该有如此气魄。今天就让我陪你披风裹雨，直踏云霄！”

　　“说得好，直踏云霄！”唐果又拍了他一掌，高声附和，难得他们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后面两人也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对视一眼，皆是默契地笑起来。

　　大约又走了半小时，唐果停了下来，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的周舟，诡秘地转着眼珠看他：“前面就是栖隐寺，你说，我们要不去看看？”

　　周舟完全没意见地点点头，“我随你。”

　　唐果又望向后面的林若曦，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眼神中却满是期望：“那你们呢？”

　　林若曦眼中带着倦色，不感兴趣地说：“我从不拜佛，也不信这些。你们去吧，我们随意逛逛。”

　　唐果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不安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你们去吧，不用管我，过一会儿就好了。”她揉了揉眉，看起来真的是没睡好。唐果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这样我很担心，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们放心去玩。”萧逸伸手拍了拍周舟的肩膀，笑着对唐果说，“我会替你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唐果看了看笑得别有用心的萧逸，立马拽了拽周舟的衣服。周舟立马会意，“有老师在，我们就放心了。那若曦就拜托给您了。”

　　“去吧。”萧逸点点头，那气定神闲地样子，好像根本忘记了刚刚那意味非常的笑。

　　唐果笑着拽了周舟的胳膊和他们招手再见。“那我们走了，待会见。”

　　“小心点，注意安全。”林若曦望着他们温柔地说。

　　“知道了，你们也一样。”两个猴精一样的人终于钻进那攒动的人流中。

　　不远处，几座朱红庙宇错立在山腰平坦之地，左右两边各有亭台一处，正前方置一硕大香炉，烟雾袅袅升起直扑青灰色琉璃重檐，浓烈的熏香迎面袭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隐匿在喧嚣之中，只有源源不断的善男信女随处可见。

　　萧逸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若曦，只见她时不时摸一摸腹部，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他止不住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林若曦将手藏在背后，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躲过他的目光，“没有。”

　　“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他漂亮的眸子闪过安慰。

　　林若曦歉意地抬起头，“我们继续登山吧！”

　　见她不愿多谈，萧逸也不再多问，只默默地跟着她。

　　由于一直下雨，她额间几缕头发已经被雨水沾黏在一起，萧逸从包里取出伞，修长的手指轻按伞柄，嘭地一声，精致的伞面朝上撑开，笼罩在她的头顶。接着，他又变出一条洁净的毛巾递给她，“雨大了，擦干再走吧。”

　　林若曦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见她不接，他解释道：“外出锻炼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常预备备用的毛巾，没使用过的，很干净。”

　　她连忙接过，尴尬一笑，接了过去，认真地看着他，“一点点雨水，不用小题大做。你不会认为我在故意嫌弃你吧？”

　　“我知道你不会。快擦擦吧。”他轻声催促，暖暖的声音如同煦煦和风吹进她的心里，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谢谢！”

　　林若曦今天扎了一条松松的马尾，前额的刘海拢向一边，现在淋了雨，当真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她拿起毛巾，快速擦着刘海，毛巾的一端正好挡住她的表情。萧逸心思莫名一动，抬臂抓住她的手。林若曦脸上一热，肩膀轻颤了一下，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如同触电一般，不再抬眸看他。他敏捷地将她手中掉落的毛巾接住，宠爱地说，“真是个小丫头，头发都快被你揉散了。”

　　说完，他正欲撩起她的一缕刘海——

　　林若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他近在咫尺的手，抓了抓头发，随意地拢回耳后：“没关系了。”

　　他笑了笑，淡定地将手缩回背后：“那走吧。”

　　因为山梯较窄，并不适合两个人并肩而行，加上下雨的缘故，接下来，他们改走了另外一条稍微宽敞的山道，两人各自缄默。当林若曦以为接下来会是一路沉默的时候，萧逸驻步侧身望她，“照片的事，我很抱歉。”

　　她并不惊讶这事传得如此之快，毕竟放在网上的东西，谁看到了好像都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她只是淡淡地说：“你也知道了。”

　　“因为是夏天那小丫头做的。”他直言不讳，“我向你道歉。”

　　她有瞬间的愣神，但表情很快就恢复自如，“她还是个孩子，你不用自责，你并没有错。”

　　“但终究给你造成了困扰。”他抱歉的又是一笑。

　　她凝视他半晌，眼中一如清潭般明澈，“朋友之间，何须太过在意这些。毕竟我们都不想。”

　　“我可不可以认为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呢？”他时刻不忘自己的使命。

　　她耸耸肩，笑得很无畏，“只怕事实并不如你所愿。”

　　雨势渐渐又大了些，打在伞上，哒哒作响。越往上，山道上的人也逐渐稀少，走着走着，萧逸露在外面的半个肩头已经布满了雨水，林若曦担心地将伞朝他那边推了推，“你淋湿了。”

　　他眉眼都未动，口中也丝毫不担心，好像淋的不是他一样：“没关系。你小心别着凉了就好。”

　　林若曦还是坚持将伞往他那边推去，萧逸又将伞移了回来：“再这样，我们都会淋湿。”

　　她只能无奈一笑，不再推脱。又走了一段，她望了望愈加阴沉的天色，又观察了一番远处雾气腾腾的江面，有些担忧地说。“不知这雨会不会越下越大，我们还是早点下山为好。”

　　“嗯，春天多雷电，山上是不太安全，早点下去也好。”他刚说完，雨点就如过筛的豆子噼里啪啦砸下来，震得雨伞啪啪而动。

　　“快走！”他们迅速放快脚下的步伐，努力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他们的脚步远远赶不上这场雨水汹涌的速度，雨点瞬间聚拢如矩，从天顶倾泻下来，哗哗冲击他们的雨伞。他们只好疾步狂奔，狂风卷着暴雨冲进他们的伞底，四散的泥水飞溅到裤脚上，留下一朵朵妖艳的污渍，萧逸几乎将伞全部移到林若曦的头顶。

　　林若曦正冥思着推脱之词，脚下一个不留神，不幸踢到一角尖石，几乎摔进泥泞之中。萧逸急忙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住，她还是摔了一手的泥。她慌忙站起来，谁知——腹部一阵抽搐——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在心中暗骂一句，忍痛站稳脚步，甩了甩手上的泥水，在雨中冲了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有些无力的催促萧逸。“快走吧，雨越下越大了。”

　　萧逸像站着并没动，察觉到似的轻声问：“受伤了吗？让我看看。”说完过来抓她另一只手，她马上伸出来给他看，“看吧看吧，没事。”不待他看清，推着他往前走，“我们快点，雨再大就下不了山了。”

　　鉴于雨水太大，萧逸虽然有疑虑，也没再细问，只牢牢地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稳稳地向山下走去。只想尽快下山的林若曦任由他牵着，心中却在暗暗祈祷快点抵达山脚，不然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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