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疑是故人
入夜，月色稀薄。
宫女们井然有序的点起宫灯，朱红高墙的琉璃华瓦染上了朦胧浅红，高低错落的殿宇楼台亦笼上了如纱灯色。满堂华彩中官员云集，华服女眷均端庄俏丽，风姿绰约，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吟娇笑，香艳迷醉的脂粉气息萦绕其间。
“皇上驾到－－”
通报声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消，众人尽皆徐徐跪拜，齐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俊美的皇帝秦子瑞身着龙袍踱步而来，后面紧跟着美貌的宫妃们，个个姿容气质上佳，其中又以走在最前头那名女子容貌最盛，可谓是沉鱼落雁之色。
“平身。”
秦子瑞缓缓的坐下，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却显而易见的透出上位者的威仪来。他锐利的眼风一一扫过众人，这才递给随身太监高公公一个眼神。
顿时，高公公尖利响亮的声音骤然撕开寂静，“宣西楚贵客觐见－－”
随着这通报声，殿门被人轻缓的推开。
凉风夹在夜色里扑面袭来，将绮丽浓郁的脂粉味吹散了些许，一众西楚来客便在这时迈步而来。
秦子瑞稳坐高位，他抬眸看过去，很明显那云珠公主就走在前头最正中。可不知怎么的，他满眼却只瞧见了走在她身边的那个蓝衣女子身上，仿佛这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只有那个女子在朝他缓缓的走来。
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仍然隐约听见了她那腰间挂着的玉佩随着走动而带起的细碎叮当声。
秦子瑞的神情有些恍惚，明明身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他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以前那瑞王府的偏僻院落中。四周满是惨淡昏暗的月色，冰冷的夜风呼呼的吹，婆娑枝影摇曳不止，坐在枯树阴影下的女子漫不经心的叩响玉佩，笑得温柔而绝望。
“瑞哥哥，爹倒了，腿断了，孩子也没了，你还想要阿锦怎么样呢？”
你还想要怎么样呢？！这句话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回响，秦子瑞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因着用力过猛碰倒了面前的杯中美酒，使得龙袍上浮现出一片水渍。可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紧盯那女子，眼底似有波涛汹涌。
待她步履轻柔的缓步走近，瞧清了女子冷艳精致的面容，秦子瑞垂下眼眸，又缓缓的坐了回去。不，不是的，也对，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你，是谁？”再开口时，他已是恢复成那高高在上，言语间便可夺人性命的君王模样。
女子不疾不徐的行了个礼，声音似泠泠珠玉。
“西楚郡主，叶瑾。”
楚晔站在旁边，眼风从叶瑾身上快速的扫过，又看向正缓缓坐下的秦子瑞，嘴角慢慢的又勾起抹看似漫不经心的笑意。
此时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在场的个个是人精，眼珠子一转便各自在心底好好盘算了一番。方才皇上突然失态，看清了人面容后又恢复了正常，显然是认错了人。只是，不知道将这西楚郡主错认成了谁，向来淡定自若的皇上居然会那般失态……
好在这怪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楚晔便领着西楚使臣见了礼，然后便坐在了早已安排好的贵席上。等他们入座后，宫女们端着食盘井然有序的进来，姿态优雅的为贵人斟酒布菜。
秦子瑞坐在高位上，他面上一派稳重之色，仿佛刚才那样失态的人不是他。
“美酒佳肴在前，当辅以歌舞助兴。”言罢，他挥了挥手。立即有宫人唱到，“上歌舞——”
殿门再次打开，身着彩色罗裙的歌姬舞娘们娉婷而来，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大片云彩从天边涌来似的。
先前叶瑾一直低垂着头做温顺婉约状，等到这时她才微微抬起头，借着这群莺莺燕燕的遮掩看向坐在上方的秦子瑞。时间似乎对他格外优待，八年过去，他容貌不见衰老，依旧清朗俊秀，一双眼睛淡定无波却隐含凌厉锋芒。总归是在这皇位上待得久了，他原本略显清冷的气质如今已变得深沉莫测。
再仔细些看，便发现他的脸色略显憔悴，身形比之以前亦是略显清瘦。叶瑾不禁在心底冷笑，皇位虽然带来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随之而来的繁忙国事却几乎要榨干一个人的精力。
秦子瑞，你当年踩着林府满门的森森白骨扶摇直上，却不料费尽心思得来的皇位让你心力交瘁，你心中可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应该是没有的，毕竟你这样一个凉薄无情的人……
叶瑾缓缓的垂下眼帘，以免自己眼里的森冷寒意被人发现，眼角余光却偶然落在了紧挨秦子瑞坐着的那名妃嫔身上。她着精致华锦宫装，满头珠翠，显得贵气逼人。比起华服首饰，更令人惊艳的则是她的无双美貌，眉目如画而丽质天成，肌肤似雪而朱唇嫣红。
即便叶瑾只见过这张脸一次，可是却深深的镌刻在了她脑海中，因为前世的林锦死在了秦子瑞和她的喜堂上。
丞相府嫡长女，苏云岚。
叶瑾凝眸瞧着那身华美宫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穿这等宫装者应当是四妃之一。按照大越宫规，以皇后为尊，下设皇贵妃，然后才是四妃六嫔。
看来，就算当初苏云岚高调嫁入瑞王府，并且有先皇主婚，如今她却依旧没能登顶皇后之位。毕竟以秦子瑞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娘家势大的女人做皇后，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外戚分权。
“这些舞娘是臣妾精心挑选的，不知皇上可还满意？”
一个略显熟悉的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响起，叶瑾回过神，发现就在她暗自思索的时间里，殿内已经一舞完毕。从周围这些大臣眼里含着的欣赏之色来看，这舞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这声音……
叶瑾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女人，她坐在苏云岚的下方，正微侧着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秦子瑞，等着他的赞赏。
秦子瑞显然对她这番作为还算满意，也不负众望的点了点头，“的确不错，有赏。”
女人掩着嘴娇笑了一声，“臣妾能为皇上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哪里还敢讨赏？不过臣妾斗胆敬皇上一杯酒，祝我大越日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她端着杯酒一边说着，一边轻移莲步，款摆纤腰，仪态万千的朝秦子瑞走近。
随着她的走动，叶瑾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眼里不禁掠过丝笑意。紫玥啊紫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的不甘寂寞啊……
当年在她成为瑞王妃不久后，秦子瑞的生母徐德妃便将紫岚赐给他做侍妾，这个女人在府中可是没少给自己下绊子。
叶瑾低垂着眼眸，清澈的双眼里似乎有一层黑雾在逐渐弥漫。既然你这么爱出风头，那我不妨助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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