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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永州


永州,是夜,月凉如水。

        幽冥的夜晚,千年古刹中静的连片落叶落地都能扰了皎月清梦,狸猫在佛寺墙角酣睡,伸了个懒腰,突然被阵脚步声惊醒,千年古树昂然挺立在大觉寺寺院正中,周围系了祈福带,不时有阵凛风拂过,红色的丝绦飘然于半空之中。

        沙弥们早就歇了下去,只有一个人悄悄打开了房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们的动静,慢慢的挪到了门外,心中绷着一根弦一点点的关上了房门。

        他身量不高,看起来十五六岁,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身僧衣,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三个深色戒疤,神色却十分戚戚,畏畏缩缩的快步走在廊上,左顾右看的向后面藏经阁走去,一路上心惊胆战。

        还未打开门便被一个强劲的臂膀一把拽了进来,他倚在门框上,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对面如鹰般的厉眼睛,那双眼仿佛是沙漠戈壁之间最凶悍的狼,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唇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讽意,李昀哆哆嗦嗦咽了下口水,慢慢将对面那个男人手中的衣领扯了出来,慢慢平息了呼吸,压力下心中的胆怯,平静的道:“我还以为母亲不会管朕了。”

        赫连荼慢慢拉远了与李昀的距离,月光泄在阁中,他巨大的身影却依旧笼罩在李昀的身上,他的身躯仿佛是一座山,赫连荼双手交叉,身着了件图腾玄衣,脚踩了双长靴,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昀。

        李昀慢慢挺直了腰板,虽说是虎落平阳,但是他自小也是在宫中长大,周身的皇室气度依旧是存在,他问道:“母亲什么时候接朕走?这个寺庙条件简陋艰苦,朕金尊玉贵,身子有些亏损。”

        对面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似笑非笑道:“小皇帝,这里的我的家乡比已经舒服不少,若你去了那里,风吹日晒,我断定,你不过几日便会龙驭宾天。”

        李昀气恼道:“你!”可是他思考片刻,慢慢压制住怒火,赫连荼是母亲的心腹,在母亲那里地位很高,日后母亲定会将权利交到他的手上,赫连荼在母亲面前对他毕恭毕敬,出了门就翻脸不认人,定是心中不服,若是连他都降不住,母亲会如何看他,肯定会觉得他没用。

        李昀想到此处,一字一句道:“赫连荼,朕是皇帝,你若是三番五次对朕不敬,信不信……”

        赫连荼摇摇头笑着打断道:“信不信你会诛我九族吗?哈哈哈哈。小皇帝,你以为这里还是凤阳,还是你的奉天殿?你的皇位早就被你的好皇叔夺了,如今……”

        李昀低声怒吼道:“你别给我提他!”

        赫连荼渐渐放下了笑容,慢慢道:“所以说啊,小皇帝,你若是想接着过从前的富贵荣华的日子,还想当你的皇帝,坐稳你的皇位,就必须听我们的话。”

        李昀低着头闭了闭眼,再抬起已是满目仇恨,他咬牙切齿道:“那朕总要先逃出去吧,整个寺庙都是梅清的人,就算朕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脱身。”

        赫连荼向前一步,衣袖间露出小臂的螭吻刺青,他耳尖的耳铛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头上一股股念结发辫上用银丝和彩结编织而成,他眼神从未离开李昀,从腰间掏出个火折子随手丢在了一旁堆在一起的古书经文上,眼中倒映着慢慢升腾的火苗,从头到尾的淡漠。

        李昀见火焰已然升起,生怕惊动了庙里的和尚,赶紧上前踩下去,刚刚快要扑灭,只见赫连荼拿起腰间挂着的鹿皮酒囊拔开塞子倒了下去,李昀气极,质问道:“你做什么?是要将这庙里的人都招过来吗?”

        一转身,却见火焰已经被扑灭,只剩下半焦的书卷,上面湿漉漉的,他皱眉转头,赫连荼摇了摇酒囊,笑得一脸邪气:“小皇帝,这么惊慌失措做什么?我这里装的是水,水扑火,不是天经地义吗?”

        李昀咬牙切齿刚要说些什么,只见赫连荼慢慢敛起了笑容,眼神越发的冷漠,他哼笑一声:“你们大邺有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说实在的,我看不上你,苟且偷生在这人世又何必呢?在我们家乡没有一个人会当懦夫,人人都是英雄好汉大丈夫,若不是郡主非要助你,我本是不屑与你这种蛆虫有交集的。”

        李昀怒气蹭的就上来了,一个卑贱的奴隶敢这么和他说话,他曾是九五之尊,万人敬仰,如今沦落到被一个如此下贱的奴隶出言讽刺,他看着身躯健壮如苍天大树般的赫连荼,咬紧牙关,生生吞咽了这口气。

        赫连荼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他,面无表情道:“无毒不丈夫,郡主要我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只要不是蠢极,就会明白的,怎么甩开那些探子,暗卫,死士,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藏经阁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昀心跳到了嗓子眼,一转头,早已不见了赫连荼的影子。

        他将火折子藏进袖中,飞快的将那些残卷丢出后窗,抹去了一切的痕迹,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慢慢走进一个身着袈裟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先是面上稍稍惊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原状,然后从暗处走出来。

        慧能见是他后止住了脚步,“阿弥陀佛,弘净,你在藏经阁中做什么?”

        李昀不紧不慢的低头道:“方丈,我夜不能寐,遂来此翻阅经文,以求心安。”

        慧能叹了口气,上前安抚道:“弘净,你已断了俗世纷扰,如今的你和俗世的你已不是一人了,虽共用身躯,但潜心修行必然能赎清罪孽。”

        他见弘净低头不语,以为他依旧在追悔中度过,便领他去了门外,看向夜空道:“我佛慈悲,见你诚心悔过,便一定会助你修行。”

        李昀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弟子谢过方丈。”

        慧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惋惜着,弘净是梅大人送来的,第一次见他时神色低迷,仿佛受过重创,梅大人是大觉寺的恩人,那年土匪上山,不由分说要砸了寺庙,他们是修行之人,这大觉寺是千年古刹,必然是奋力抵抗,奈何土匪人数众多,连连杀了好几个小沙弥,连他几个师弟一起死在了土匪的刀下,他本以为大觉寺众僧逃不出生天,梅大人领兵从去淮安路过这里,单枪匹马将那些土匪一网打尽。

        随后一年便来一次,小住几日,贡献香火,时间一长,满山都知道大觉寺的恩人是大邺都城凤阳的大官,梅大人将弘净送来时并未提起他的过往,只说了他是个家人皆被杀害的世家子,无处可去,求他收留。

        在起法号时,梅大人提笔了弘净二字,意为净其心,安其德。

        他来了以后也潜心修行,说话很少,慧能不知道弘净经历了什么,但是愿他余生在此安稳度日,忘却前尘。

        “父皇,儿臣求见父皇,儿臣求能见母后一面。”奉天殿外的白玉石砖上,李靖拖着病体步步叩首,已是一个时辰,内侍拉着他哽咽道:“殿下,您这伤刚过了半月,再跪下去是伤口是会裂开的啊!”

        田四终归是看着李靖长大的,心有不忍道:“殿下,您快起来吧,陛下在殿内和众臣议事,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出不来的,您还是先回去吧。”

        李靖豆大的汗水滴落在石砖上,他强撑着病体,虚弱惨白的脸庞,他知道母后被禁足在坤宁宫后连忙赶到了奉天殿前,可是父皇不知为何就是不肯见他。

        奉天殿内,李长乾声声冷笑,将手中的供词甩到台阶下,台下的六部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李长乾用细长的手指按了按眉间嗤笑道:“好啊,你们真是一招瞒山过海,各位爱卿做官真是大材小用,应该去香园楼说书,或是去昌明山上做土匪。”

        他敛起了笑容道:“崔大人。”

        礼部尚书浑身颤抖的跪道:“陛下,臣……臣真的是冤枉的,臣不敢欺瞒陛下啊。”

        李长乾笑道:“哦?还是朕冤枉你了?你先是任由部下透露考试题目给那些先来在你这里付过黄金的贡生,再是篡改原先的排名与成绩,让那些无力交付黄金的考生名落孙山,你真是在考场时一手遮天,要不,朕的皇位也你来做吧。”

        礼部尚书连连叩首,开口已是哀嚎:“陛下,陛下,求饶臣一命,臣只是一时猪油蒙心,这都是过去在少帝朝时臣的糊涂事,到了陛下的眼前,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的。”

        李长乾并不理会,接着说道:“上都护,前年你是一越两级,好不威风,越风坡一役中,中郎将周时和上轻车都尉冯守宗守城至死换你一命逃出,你为何不报?如今他们的尸体还在越风坡里,而你瞒报军情,一人承下了功劳,午夜梦回……”

        李长乾冷笑道:“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上都护伏在地上已是成了一滩烂泥,他手脚使不上力。

        徐苍凌一身劲装,神色严肃,又呈上来了一张供词,李长乾早在登基前夕就已彻查了整个朝廷,派燕军遍访了整个大邺,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原本随着时间的掩埋必将消失的真相一个个从角落里挖了出来。

        李长乾凤目微眯,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上浮现了层笑意:“都别放松,还没完呢。太仆寺卿郑顺渠,卖官鬻爵,您才是权利滔滔,只手遮天。刑部侍郎蒙大人,黄金百两换得死囚脱胎换骨,重生度日,大邺的律法应该由您书写,工部侍郎丛大人…………”

        李长乾站了起来,高挺的身躯肩背笔直,他背着手走在穹顶之下,周身冷冽,他慢慢道:“朕真是小看你们了,大邺的江山早就千疮百孔,纸老虎一般了。”

        他拍了拍跪着的郑顺渠的肩膀,然后看着全身战栗的大臣们道:“真是,辛苦众爱卿了。”

        随即边向殿外走去边道:“徐苍凌,都带下去。”

        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纷纷求饶道:“陛下,陛下,臣错了,求陛下饶臣一命。”

        梅清一身白衣,身体单薄的像是随时随风而去,眼神温润的看着跪在地上叩首的李靖,邓斋站在他身后劝道:“大人,咱们走吧,这里是风口,您刚刚过了发作那几天,仔细身子。”

        梅清望着那个瘦弱的少年问向一旁:“邓斋,庐陵那里有消息了吗?”

        邓斋如实道:“暗卫已回程,想来不久就能将人带到。”

        梅清点了点头:“待最后这件事了却,我便走时毫无遗憾了。”邓斋知道大人不喜他哭,便咬紧牙关,忍住酸涩。

        李靖有些眩晕,一个趔趄,差点闷头栽倒在地,一双温暖的手适时扶住了他,他抬眼一看,呆愣道:“梅大人……”

        梅清将他搀扶起来,并细心拿带着墨香的方帕擦拭了李靖的擦伤,温和道:“殿下,皇后此事交于臣吧,您大病未愈,先回去。”

        李靖愣了愣,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他不知为何,对梅大人,总是从骨子里的信任与亲近。

        李长乾望着窗外的情景,分不清喜怒,开口道:“其他人退下吧。”

        剩余的大臣如释重负,一颗石头落地,纷纷告退,刚一出宫门就交头接耳:“皇上真是掘地三尺,盘结交错的关系都纠了出来。”

        “是啊,当初就不应随少帝胡闹,若不是先太子去得早,只留下了与一小才人所生的庶子,哪里轮得到他做皇位,也不知当初为何昌武帝没有将皇位传给还是诚王的陛下,却接着传给了皇孙。”

        “慎言啊,当今天子的手段你我是知道的,刚登基几月,就将少帝朝的桩桩件件案子查的水落石出,兴修水利,通了东西市的流水商,这大邺啊,或许真的又迎来了一位千古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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