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再度爆发

　　时间好像也变得极为难熬的样子，三个人虽然对决了不过是短短一会，但都是感到了压力，一时胶在一起。

　　慕九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不敢放松半分，汗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此时感觉哪里的疼痛都不及锁龙那几乎燃烧起来的温度，感觉自己好像也要融化了，融入着刀中。

　　意识有些恍惚起来了，眼前却莫名清晰起来，脑子混混沌沌，手快没有知觉了。他眼前又出现那个地方，是他带着锁龙离开后，便时常会做的梦。

　　一场惨烈的战争刚刚过去，古战场上的鲜血还没有干，沿着有些起伏不平的地面流动着，一个人头挂在一柄军旗上，眼睛紧闭，脸上满是决绝的神色。风沙吹过，几乎迷住了眼睛。这样惨烈凄凉的战争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带着种岁月的沧桑。

　　他却有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自己就站在这个战场上，冷淡地看着这一切，身上的盔甲血迹斑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自己感觉不到任何痛感，身体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拿起了手中的锁龙，刀柄上也都是别人的鲜血，锁龙兴奋地鸣叫着，刀身上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却不敢放肆。他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拔出身上的一支箭，看着战场的血腥悲哀，狠狠把锁龙扎入地中。

　　这个人，是谁？

　　一晃那场金戈铁马的战争就如迷雾消失了，入眼是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他看起来挺年轻的，嘴角有一抹不正经又懒散的笑容，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却有一种自信潇洒的气质，好似什么也不畏惧。

　　他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慕九想挥开他的手，却见自己的手变成婴儿的手，胡乱挥了挥。男子饶有兴趣，和另一个人哈哈大笑，竟是师父的笑声。

　　想起来了，是父亲。慕九想着，努力想看清楚父亲的容貌，奈何终究只是一片模糊。

　　“这个孩子怎么办？”师父问他的父亲，慕九只能看见师父的袖子。

　　父亲沉默下来，慕九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固执地看着父亲，挥了挥手。

　　他终于开口：“暂且托付给你，此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子了，回来了就带着儿子浪迹天涯去，若不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回不来了罢。”

　　他说着，努力把语气放轻松，但是语调还是不稳。

　　“这个可是我儿子，我可得好好保护他，你也要好好照顾他。”

　　师父又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他又是沉默一下才回答。慕九渐渐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摸了摸他的脸，转身离开，情景渐渐模糊，慕九感到泪水流了下来，眼前一切又清晰起来了。

　　男子不知道何时竟是已经挣脱，阿辰跪倒在地上，膝盖受了伤，血大量地流了下来，他却没空去理他，紧紧盯着慕九，眼睛透露出紧张的神色。

　　慕九感到脸上凉凉的，竟是真的流下眼泪来，他一怔，抬头时那个男子已经握着剑当头就要砍下！

　　慕九几乎是下意识举起了锁龙，锁龙吼叫一声，碰上男子的剑，把那把剑给震裂一道口子。男子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锁龙的威力大到如此。男子还想说一句这把武器给他这个小孩用简直是浪费时，发现完全没有机会。

　　父亲说，他要好好保护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做到了呢？

　　慕九在那一瞬忽然暴起，拔出刀来，锁龙顺势劈去，那势不可挡的力道也让男子有些吃惊，全身绷紧迅速闪过，不料锁龙真如一条正怒气冲冲的赤龙，一个精准的转锋竟是划破男子的胸口。血溅了出来，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温热。

　　阿辰握紧了手中不停兴奋震鸣的冷魂，眼睛中的神色沉了沉。

　　果然，慕九还是再度爆发了。慕九的明亮的眼睛染上些暴戾，两种感觉结合在一起，意外的极其让人臣服，眼睛更亮，如有火焰，好似一条龙就盘旋在他身边，让人不敢对其锋芒。

　　男子没有料到慕九能够这么伤到他，神色更冷，眼中的凶狠之色更明显了些。他不去理会胸前的伤口，握剑背刺！又是意料之外，慕九一按剑身，脚步划圈后移，就那样避过，锁龙一横就要刺入男子身体里，男子及时侧身闪过，锁龙只是划伤了他的肩头，他惊觉自己出了冷汗。

　　锁龙咆哮一声，刀刀凌厉地向他劈去，男子急急后退，感觉似乎是有一条龙看着自己，追着自己要把他撕成碎片。

　　这把刀太过诡异了，怎么会有这么沉重的暴戾和杀伐之气？

　　男子不知道，锁龙乃是北朝创立前存在的兵器，经历过无数血战，其暴戾怎么会是别的武器所能相比的？也就只有冷魂几把和他同一时期的可以抵抗，但是威力依旧是无止尽的。

　　慕九看到了男子眼中的惊诧和防备，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有些疯狂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凌厉的。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有种想要冷笑的感觉，他是第一次清清醒醒地握着锁龙对付着自己想要杀掉的敌人。

　　横尸遍地的古战场，扎入地里的锁龙，笑着捏着自己儿子脸的父亲，渐渐离去的身影，黄昏时师父炙热锐利的目光，那个守夜士兵躺在地上的尸体，布阵时对面楚暝的冷笑，阿辰面对着他和他过招，采薇笑着从高墙上跳下来扑入他怀里......越来越多的情景浮现出来，在那一刻似乎就要吞噬他的意识。

　　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梦？

　　慕九忽然笑起来，像那个站在古战场的男子一样笑起来，无视快袭击到自己面前的男子。

　　真实如何，幻梦如何？他是慕九，只是慕九，他是他自己，凭什么要带着别人的情感过日子！他死在异国，有或是名留青史，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慕九猛地抬头直视逼近的男子，握紧了手中的刀，忽然弓身，躲过一击，手快得不可思议，用力抓住男子的手，屈膝狠狠击在男子的肚子上，把男子摔到地上，锁龙呼啸而至，狠狠刺入男子的心脏。

　　一切就发生在瞬息间！

　　男子瞪大了眼睛，没能接受这变故，吐出一口血，闭上眼在地上不再动弹。慕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甩掉锁龙上的血，从容回鞘。

　　阿辰感觉慕九哪里不一样了，少了点疯魔的样子，气场却是更加凌厉了，暴戾了许多，似乎刀术也上升了一个境界。但是还有一点，阿辰说不出来，慕九确实是哪里有了点变化。

　　慕九转过身，没去再理会男子，走向阿辰。阿辰还坐在地上，见他过来，抬眼看他，神色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慕九伸出沾着血的手，咧嘴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阿辰伸手搭上慕九的手，微微用力，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我厉害不？”慕九笑问，拉过阿辰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阿辰走着。

　　阿辰搭着慕九，一瘸一拐地走出巷子，闻言笑了笑。

　　“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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