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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景誉生忌这天,云之贤见完凌樱后匆匆从宫里赶回去。

  未出宫门,迎头便看见一身白银甲胄的言沉领着圣旨也要出宫去。

  两人见礼后,言沉问,“你去哪儿,这么匆忙?”

  “去探一个朋友,怕误了时辰。”

  “呀,这不是新上任的前锋副手言沉将军嘛!”

  言沉还未搭话,云知行的声音便从内宫门口传来。

  云知行和商梓同行,见了言沉,云知行笑着抱拳。

  “恭喜言副将,贺喜言副将。”

  言沉浅笑回礼道:“云大夫客气了。”

  原来今日言沉升了副将,刚领了圣旨谢了恩准备回军营去。

  看着一旁的云之贤神色匆匆,云知行心生一计,转眼对她说:“长姐,我与师父还有要事去见太医令,恐怕不能与你一同去北郊了,不如让言副将顺你一程吧。”

  言沉看向云之贤,云之贤问:“言大哥回军营是有要事吗?”

  言沉摇摇头,平淡道,“我送你去北郊吧。”

  “劳烦了。”

  言沉驾着马车,云之贤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因为景誉不是共同的朋友,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两炷香时间便到了位于北郊山林里的景家祖陵。

  言沉去砍了两把竹枝,一同抓在手里扫了扫墓前的落叶和灰尘。

  一路沉默的云之贤摆好路上买的祭品后,又从袖口掏出香包。

  蓝的底暗绣的木兰,粉的边,白的缎带。

  言沉立在一边,见云之贤坐在景誉墓前一动不动许久,屈身向前,问她,“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云之贤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摇摇头。

  言沉垂眸,目光落在墓碑上。

  他默在心里细细地读景誉墓碑上刻的字,待目光回到素衣白裙的云之贤身上时,他心里竟冒出个意外的比喻:这个总是笑得倾醉人心的女子却像景誉的未亡人。

  念及此,言沉感觉心里一梗,眼里的星芒也一同黯了下来。

  他不想让她这样,可……

  他有什么能力让这一切改变吗?

  他说:“那晚为你和九王爷洗尘,之后你喝醉说了一番话。”

  “嗯,我还记得一些。”

  “在军营里,我也常听老的士兵们说起景将军上阵杀敌的事,他的家事反而听说少。”

  “景世伯一家和我家原是最亲近的。大哥与景誉又是同窗,感情像是自家兄弟那般亲厚。有次过年,父亲专程邀了他们一家到东郡来。那是我第一次见景伯父和伯母,景世伯一身豪气尽显武将风范令人折服,景伯母端庄温婉又做得一手好点心很是美味,馋得我和大哥每日都可以只吃点心不吃饭。这么一说,嘴里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味道。”

  云之贤对着也坐下来的言沉笑笑,接着道:“那年,知行刚好出生,景伯母回皇都后还遣人专程将一双玉佩送来作为贺礼。之后,家里因为生意的关系搬到皇都,自那时起,全家都很忙,母亲身体不好,我也会帮忙照顾知行,但知行太多动太吵闹时常惹人心烦,哥哥学业总是忙不能老是吵扰他。离了东郡,我身边又没有玩伴,唯有景誉,他会在下学后来带我去玩,虽然哥哥是很不乐意我出去疯,看在景誉的面子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我们两家住得不远,景伯父常过来指点哥哥练武,见我在一旁也一并教了我些招式,还说多学有益健体防身;景伯母知道我喜欢吃点心,也会时常换着花样做些好看又好吃点心让景誉送过来。这么好的一家人,为何会遭此横祸?”

  说完,又是一片沉默。

  云之贤有些歉意,微微笑道:“抱歉,让你听这些闲言碎语的。”

  “无妨,我去给景将军上柱香。”

  言沉上完香后,轻声提醒仍坐在地上发愣的云之贤:“起风了,我们回吧。”

  云之贤回过神来想要起身,奈何脚麻了扑腾了几下都没能起来。

  言沉含着笑意,说了一句“冒犯了”,他把云之贤抱了起来放到马车上。

  他松开时,云之贤闻到了飘落在空气中淡淡的松香和安息香的味道。

  大约是她袖口蹭了香囊味道的缘故吧,她想。

  言沉驾着马车回到云府时,刚好云知谨从礼部回来,见到言沉也是抱拳先说“恭喜”,好说歹说拉着他进家门喝茶,喝了茶又让他留下来吃晚饭。

  云之贤觉得累极,喝了些汤便起身回房。

  云老爷看饭桌上突然沉闷,赶紧打圆场:“言副将初次来,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还请见谅。”

  言沉站起身来拱手,“云老爷言重,我许久没吃到家常饭了,沾云大人的光心里已十分满足。”

  “坐坐坐,别客气,只当是家里。你与知行同在军营,幼子自小便十分调皮,如有欠妥之处还请言副将军多多提点指教。”

  “云老爷言重了,知行十分谦和有礼,与各营士兵极为融洽,还请放心。”

  云老爷看言沉正在夸着的幼子云知行正在和云知谨嘀嘀咕咕,皱眉打断兄弟俩。

  “我和言副将军正在说你,你反而嘀嘀咕咕,礼数何在?”

  “我和大哥说一会儿一块去南苑陪陪长姐,今日是景大哥生忌。下午我与师父去太医院没空陪长姐去,是言大哥陪着去的呢。”说着,他举起酒杯。

  “言大哥真是对不住,新官上任第一天便让你去墓园,还请不要介意,如以后用的上的地方说一声一定两肋插刀。”

  言沉笑道,“云大夫言重了。”

  云知谨打断话头,“私下见面就别套官衔了,按岁数论称呼吧。”

  云老爷附和,“对对对,贤侄日后常来,多一个人吃饭多个热闹。”

  言沉微笑,“好的云叔。”

  花池里的绣球和紫薇开的正好,给自己灸了几针,现下舒服了些的云之贤正在发呆。

  人发呆,思想却复杂活络。

  越想越感到心里沉重,云之贤正准备服两丸宁神丹睡觉时,两兄弟送走言沉后,一同到南苑来看她了。

  云知行照常给她问脉,又细细给芬达交代了几句。

  院子里撒了些水又燃着艾草熏蚊子,晚风清凉,三人便把茶桌搬到院子里。

  云知谨从怀里掏出个镶着宝石的小盒递给云之贤。

  “九王爷让我转交的,这么小的盒子用来做什么?”

  云之贤接过来,打开扣锁展示给兄弟二人看。

  “放香丸的,与香包香囊的作用一样,只是这个小巧精致,也可串上银链子当做项链用,一举两得。”

  “九王爷对你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预备如何?”

  说完,云知谨喝了一口茶。

  云之贤摆弄着手中的香丸盒,漫不经心地答。

  “那天与公主聊着天,说道有这么个巧物。谁知王爷在一旁听了去,当下就接过了这个活,我也没逼他。他只是让宫里的金匠打个样品,多说一句谢谢就可以了,在不然日后盒子大卖,给他些分成。”

  云知谨略不懂自个儿妹子的脑回路,提醒道,“如今他的名声越来越大,皇上已十分离不开他,就怕他到时向皇上要人,你可就没有退路了。”

  云之贤没开口,一旁的云知行却出了个馊主意。

  “长姐你把言沉收了得了,我看他挺不错的,三年多时间就能从小队长到副将,这个架势怕是日后将军元帅之位也都有希望啊!”

  云知谨和云之贤回敬白眼给云知行。

  黑泥炉上的紫砂壶里传来水开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的云之贤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兴奋问道,“话说公主是怎么和尉迟叔叔在一块儿的啊?我真的好奇死了。”

  这一句话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点燃了云知行的八卦之魂,小手高高举,着急道,“我来说我来说。”

  原来一切该从尉迟元帅一箭射死饿狼救了凌樱的命开始说起,要不是当时云之贤受伤昏厥,恐怕也看得到凌樱眼里对尉迟元帅的那份感激倾慕之情。

  当时,尉迟射杀了狼之后便下马来到凌樱跟前,由于狼群已经豁出去欲要拼个鱼死网破,尉迟护着凌樱驱赶扑过来的狼群。

  晕厥的云之贤被凌长里救下,但他已然顾不上凌樱,况且怀中还有云之贤便不再恋战,径直上马扬长而去;尉迟不好抽身或将公主假手于人,便也抱起凌樱,安排部下继续围剿狼群后也跟着凌长里的脚步回大营去。

  凌樱受冻受惊一路都在发抖,尉迟只好脱了甲胄,又把夹袄脱下来给凌樱披上,不能伸手安抚,便说了一句,“公主别怕,有我在。”

  公主别怕,有我在。

  凌樱听过这句话,不知道是安心还是体力透支太严重,总之是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三日后,醒来便要见尉迟。

  尉迟被太后叫到宫中,凌樱一见到尉迟,话还没说便眼泪汪汪,太后和尉迟都蒙圈了:公主是怎么了?

  凌樱擦了擦眼泪,上前福礼,尉迟吓得跪下,凌樱坐着轮椅斜着身去扶尉迟,尉迟跪着后退……

  如此几番折腾,眼看尉迟都要退到殿外了,看不下去的太后让尉迟别动,好好给公主扶起来,尉迟才是遵旨就范。

  如此,凌樱心里便种下了一棵名叫尉迟的大树,但凡能见到尉迟的地方都有公主。长久地这么目标明显地出宫去和在宫里随意走走,终究是被太后发现了。

  虽然尉迟元帅不到四十,膝下也无子嗣,模样不显老,五官还端正耐看,但是丧偶啊,是鳏夫啊!

  虽然凌樱不是皇女只是公主,但是一切生活配置、吃穿用度都是按照皇女的仪制来的。

  带在身旁养了这些年,视凌樱如己出的太后只觉得很心伤:怎么这孩子这么不会挑选夫婿?

  话又说回来,凌樱的亲爹——当今皇帝的五皇叔摄政王凌福却是很看得上尉迟的,这么多年同僚知根知底,主要还是尉迟为人宽厚朴实,原配夫人走了这么多年也未填房,可见用情专一。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为了女儿幸福,他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有钱有势那都是假的,一门心思对女儿好,人品好才是上上佳婿。

  可太后卡着呢,凌福说一次,太后怒一次。为了凤体安康,俩父女连“私奔算了”的念头都给掐灭了。

  事件的男主角——尉迟元帅本来只当公主是女儿家闹闹几天就没事了,也没波及到日常生活就没放在心上。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一层层下达,最后弄得军营里也已人尽皆知。

  这回不好了,他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只好告假在家躲躲清闲。

  谁知告假也是错的。

  一日,言沉来报,为了来探病,凌樱公主眼看就要闯出宫门了,最后闹得太后没办法,只好请了太医令亲自来元帅府看病。

  太医令说到就到,端着一张表情丰富的脸就进门来了。一边行礼,一边心思活络地想:看这元帅自来豪情万丈,不近女色,怎的就入了公主的眼睛?

  念及此,太医令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些戏谑,隐忍不发,又着急想八一卦。

  如此矛盾两分,当真为难!

  一拿脉,太医令十分严肃地和尉迟说:“元帅,你这脉象好得可打死一只猛虎。”

  尉迟人生第一次说谎话被拆穿,无奈便实情相告,太医令听罢便动了恻隐之心瞒了真相。回到宫里禀明太后和公主:尉迟将军伤风感冒而已,服药几日就没事了。

  此时凌樱才是安心回殿歇息。

  如此阵仗,躲也不是办法了。

  走投无路的尉迟只好写了陈情书上奏太后:自内人走后,末将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如今边疆时有小族来犯,战乱尚未平定若谈儿女情长实在愧对皇帝信任,臣多谢公主厚爱。

  太后很是满意,但是凌樱像拿了一纸判决书,整日食不下咽寝不成眠,日渐消瘦下去。眼看女儿受苦,凌福禀明太后,希望凌樱能回府小住为其母亲侍疾。

  眼见凌樱憔悴,太后也十分心疼,明知凌福撒谎,也睁一眼闭一眼,准了。

  凌樱回到家中也是终日水米不进,凌福用齐各种办法开解却并不奏效。无奈之下只好请来尉迟,让其劝劝凌樱。

  谁知凌樱一见到尉迟后,当日便开始恢复饮食和日常作息。

  为了女儿,凌福欲要给尉迟下跪。

  “元帅,你可每天来一次么?你能每日来一次的话,这就是在拯救我一家老小啊!”

  同僚盛情,且又是人命一条。

  尉迟没办法,只好每天过府看望凌樱,相处久了,尉迟也被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感动,内心几番挣扎,最后也选择和凌樱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些难题。

  万事具备,唯有太后未搞定了。

  凌福一封陈情书上表皇帝,皇帝看后很是动容。

  此事越想越美,皇帝还在脑内剧场演得喝彩连连的兴头之上,当场就回了凌福:摄政王劳苦功高,尉迟元帅战功赫赫,两家联姻是大喜事,待孤与太后商量好吉日后便赐婚。

  那边的太后听闻,浑身发抖叹了一句:好你个皇帝……

  一口气堵在胸口,两眼一翻白,当下就昏倒了。

  太后病势来的急,反复论证许久也毫无头绪,顶着压力瑟瑟发抖的太医院已是全体当机、等候皇帝发落的状态。

  因为有人举荐,商梓带着云知行到宫里来了。

  一拿脉二施针三煎药这么个步骤轻轻松松便把太后救醒。

  没到半个时辰,见太后醒来了。

  商梓起身请安,笑道,“太后急火攻心,现下已无大碍,微臣这就去请皇上和凌樱公主进来。”

  太后拦住商梓,怎么劝说都不愿意见其他人。

  商梓也不急,在一旁给太后看着煎药的火,一边说,“皇帝和公主的心太后是知道的,太后的心,公主也是知道的。只是站在的角度不同,其实大家都没有错,错的不过都是不同的观点罢了。”

  太后听罢很是受用,“依商大夫看,公主非尉迟不嫁这架势,哀家该如何应对?”

  “公主非元帅不嫁,元帅非公主不娶,二人之心若磐石不可转也,太后现今是要做那个推动磐石的人,磐石或许可推动,但不过结局很可能甚不如意。不但太后会不开心,皇帝不开心,公主不开心,元帅不开心,摄政王也不会开心,或许日后还有人会以此为例大肆破坏善缘。微臣妄言,还望太后责罚。只是想到太后乃天下人之母,自然不会见到自己儿女不幸福,因而有感而发。”

  太后长叹一口气,闭目许久,“去请皇帝进来。”

  “是。”商梓领旨出去了。

  皇帝招来尉迟和摄政王,内监宣读圣旨:尉迟善钦招为驸马,与凌樱公主于中秋佳节完婚;

  第二波招来的是云知谨和宁国公,内监也宣读圣旨:云知谨升为太傅,与宁国公家三小姐洛萤于元宵节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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