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临行前，云之贤的姑姑云新在私下也额外嘱咐了殷叔一些话，让他见到表小姐后得寻了机会告知她一些事。
因为家里开镖局的缘故，两姐弟身边都是镖师，每日舞刀弄枪的，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耍些招式给两个孩子看。汤方是男孩子倒是无所谓，可汤圆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慧，耳濡目染、照葫芦画瓢的，在这十多年里也小有心得，所以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夫人十分担忧论武不成又要耍赖摆弄文学的话，北郡汉子里确是也没几个能收拾得住自家女儿的，故特别想让云之贤用办法好好磨一磨汤圆的性子，得让汤圆端出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再一个，也得留意着替汤圆在皇都里寻个好人家，将来两姐弟有个照应。未来女婿这事儿上没什么额外的要求，汤家应有尽有，所以不在乎未来女婿是否是皇族贵胄的身份，不在乎是否家财万贯为霸一方，也不在乎官居何职作何品相，只需要一心对汤圆好，这便是乘龙快婿、顶顶好的良人了。
末了，云新还特意让殷叔真诚些做个原音重现：姑姑就把如意托付给你了。
如此这番情由，才有了云之贤之前那番说辞。当时见自家小姐受教，殷叔即对之贤小姐敬佩得是五体投地。
汤氏是个大家族，这个“大”是指人口多，与东郡云家的“大”是不同的概念。
云之贤的姑姑——云新出嫁时，夫家汤氏不过是北郡郡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冶铁作坊。由于同行太多，供求关系太混乱又不稳定，加之皇都和各郡县采办盔甲兵器总是指定了冶铁大家统一炼制，只在订单量大时，冶铁大家才会分些甜头给一些私坊，如此垄断，当真难以维持生计。可大家族里老老少少也要靠着祖传的手艺吃饭，若不冶铁不造器可怎么过活啊？
汤家世代生活在良境最北边，气候寒冷，皑皑白雪会覆盖北郡土地长达半年时间。家族里的男女老少每人身上都是有些功夫的，一来御寒，二来强身健体，又有童子功扎实者，比比皆是；也因家里男丁兴旺，阳气足力气大，所以才是选了押镖这一门行业。
说到汤家改头换面做起了镖局，但生意也是近几年才渐渐做出名气来。
新开张的汤家镖局不过才接了三五单生意后就名声鹊起，不但押镖的速度质量和服务态度都是上好的，回头客多、口碑极佳又值得信赖，这才是在北郡出了名气。
不过，那都是台面上的生意。
汤家也并不是完全离了冶铁和制作铁器的行当，只是术业有专攻，家族里的业务开发团队开始朝着打造各种暗器的方向发展。
一专研就专了十多年，似模像样的暗器已经有十几样，不但括机奇特、上手轻便、极易藏匿，质量也还是上乘，虽说买家方面还需张罗，但汤氏一族对自家几百年冶铁和造器的手艺十分自信。
可就在家族的各位当家们正为商定价格而日夜斟酌时，账房先生找到了大当家的——也就是方圆姐弟的爹，一顿唉声叹气后如实告知：这些年族人集资的钱已被花得精光了，为了继续研发暗器，还给两个银号打了白条又抵了一间祖宅出去，如今镖局生意好，但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账房先生看汤大当家的正在犯愁，于心不忍，但甚悲苦的又补了一句：“当家的，我们账房几个老先生日常也需开支，你看欠了仨月的工钱啥时候给结一结哇？”
闻言，汤大当家的愁上加愁，正想着是不是把自家府邸也抵出去时，外家侄儿——云知谨披着金光灿灿的朝霞到北郡出公差来了。
听姑姑说起家里为难之处，惯是严苛谨慎的太傅大人不知道怎么的，竟幽幽然起了些恻隐之心，正准备将紧闭的后门开锁、任其虚掩着时，又听闻同行护他一路安全的副将说起，皇帝最近也在筹划重新物色新的铁器大家，不然太傅做个顺水人情将汤家引荐给皇帝吧。
听罢副将的提意，云知谨也思量了一番，特意了解、检验过汤家的暗器后同意了副将的提意。
闻言，云家姑姑很是开心，特意等着晚归的丈夫回来，格外欢喜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一筹莫展的汤氏听罢，顿感天边的一弯新月和星辰都亮了许多，夜里也睡得格外踏实。
要知道云知谨极为负责，不但八百里加急送了密函回皇都，又特意嘱咐当时还是九王爷的凌长里一定一定好好的给皇帝荐一荐。
凌长里读完信后也非常尽责，立马将情况回禀了皇帝——他的二哥凌长冶。
如今的太上皇凌长冶听罢，当下已同意了这门生意，只是身旁站着出谋划策的东方亮彼时还是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世袭将军，不但稚嫩得很，心气还高，也爱不切实际地乱叨叨，时常惹人嫌。
惹人嫌的一双绿豆眼倒是聚光，偷瞥见函中用朱砂标出的各类暗器的价格，不懂装懂同凌长冶道：“属下认为此价甚高，比起常年用的大家给的价格差不了多少，陛下可为国库着想，先还价一半吧。”
皇帝的眼神是和蔼亲切的，可一旁的九王爷眼神却有些冷，虽挂着笑，倒也是令人不舒服的笑。
东方亮在这冷的眼神中莫名慌得两股战战，又听得凌长里道：“东方将军常日舞枪弄棍，使的都是称手的兵器，只管阵前威风八面，起的是一个震慑敌军的作用。暗器则讲究是个精字，不但要称手轻便，括机也需灵巧活泛并非任何造器作坊能制，想来云太傅已严苛考究后杀过一回价了。一分价格一分货，如再砍一半，就算日后生意做成，我们收到的又会是什么品相的暗器？臣弟认为如此砍价不妥，还望皇帝慎重斟酌。”
“没错，要是粗制滥造，不如不要。既然为皇家所用，就得最好的。不过九弟也需提点太傅，眼下国库空虚，还需下降些成本。”
凌长里眼神闪了闪，起身拱手应承道：“臣弟会叮嘱太傅的。”
消息来回十天，云知谨收到凌长里的信函后着实为难了一把。还在想着如何同姑父说起这个事时，姑父人已到跟前。
待云知谨说皇帝着意请汤家把价格再降三成时，汤大当家的脸色已青白两色交替往返多次，难堪到极点。
价格谈不拢，生意本是无法做下去了，但看着族人的日常生计难以维持温饱，当家的硬是咬着牙，为难又痛心地贱卖自家精心打造的暗器括机。
如此，汤大当家在心里对所谓的皇家和官府兵将们都存了些暂时捋不平的疙瘩，常重叹几口堵在心口的气：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如此欺压了几次，汤家与皇家做生意的心思也淡了。
好在凌长里继位后，额外补贴了一大笔银票和金锭给汤家，汤家赎回了抵押的房产，又将族人好好安顿后，云知谨才能在他姑父眼里褪了其他多余的色彩，还原本来面目。
虽然汤大当家还是不喜当官的，却对汤方要参加科举考试之事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鼓励也不喝止，这让其他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汤圆为何想嫁云知谨，故事说来也有些长。
汤方不明就里也是一头雾水，只是捡了些个人理解的不痒不痛的猜测说来，云家姐弟自然是存了疑惑的，想着相处不过半日，来日方长，不着急一时详尽。
拜会过洛萤的汤圆被宁国公府的管家送回，雪/白/粉/嫩的小人儿心愿达成了，既欢喜又有点不太欢喜，本是话头儿一时不得歇的好奇宝宝现下却有些安静，只缠了云之贤说今晚不愿独睡。
是夜，她同云之贤一起团在被窝里，等可乐吹熄了蜡烛在外间睡下后，汤圆才闷声道：“长姐，我看表哥不喜欢除了表嫂之外的任何女子。”
云之贤问道：“何以见得？”
“表哥表嫂亲密无间比我爹娘更甚，我爹已是对娘百般体贴，所以也从未动过另娶妾室的心思，今夜见得哥嫂情意绵绵外人无法融入的模样，怕是表哥的心思也是一样的。”
云之贤默了一默，又问她，“圆儿当真喜欢哥哥吗？”
汤圆沉吟半晌，慎重点头又摇摇头，真诚道：“他无意，我便不能再把他放在心上。”
见汤圆洒脱，云之贤不做其他言说，只如姐妹亲密无间地问道：“那我们圆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汤圆也不隐瞒，笑吟吟道：“在家闲时，常邀了隔壁家的小姐们同去听戏，戏里那些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里，男主不都得是一位大英雄才能引得女主一颗芳心暗许，再往来几次，就平白生出些荡气回肠的段子来引人入胜。又在学堂做弟子时，夫子半醉梦醒时吟过一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反复斟酌了十几日，真真觉得好男儿就该如此，所以，如意日后也得嫁这么一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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