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汤圆特意在进宫前一天，将自己排了半日的舞蹈在家里预演了一遍。

　　汤方别了片桂花树的嫩叶下来，放在嘴边，吹出几个单调的音符。

　　阳光明晃晃的，四下安静，众人眼里只有满庭院的开得绚烂的花，和中间舞如天女下凡的汤圆。

　　待云之贤回神过来，特意起身走出去，俯身仔细将庭院里的花上下打量，又莫名摇头。心说，“莫不是刚才如意下了咒，怎么此时这花看起来就没有如意跳舞时那样明媚灿烂？”

　　同样怀疑自己被下咒的云知行绕着汤圆走了一圈。

　　绕圈期间，他用力张合鼻孔，重重地嗅了几下。

　　奇怪！如意姐跳舞时散出的那股舒心的奇香，到底是从哪里飘来的？

　　其余人等并没有那么大反应，只是大举赞叹，娇小身材却灵活优美的汤圆，舞姿卓越超凡，引人入境。

　　总之，汤圆随兴一舞竟有九天仙娥之卓华风姿，开心的云之贤起了大动作。

　　芬达婚礼那日，她起个大早，又格外用心地将这下凡尘来的小仙娥悉心打扮一番。

　　眼看吉时临近，磨蹭了些时间的姐妹俩拖上小尾巴们跳上马车，急匆匆地就朝皇宫赶去。

　　云家兄弟是按着上朝的时间进宫的，一大早就出门了。

　　以往总需要当小尾巴才能入宫来的云之贤如今有了自己的腰牌，进门入殿时只需要亮一亮那“凤仪”二字，自然畅通无阻。

　　又有些人是认得这位传得往神话里去的良境的未来女主子，不等她亮牌，侍卫们都自发地跪地给她请安。

　　有凤来仪的云之贤乐滋滋，心想能刷脸也挺好的，省得她老掏袖子拿牌出来，就怕自己粗心拿不稳将腰牌手滑落下地去，这就白白浪费了一块美玉。

　　吉时迎亲后，一双新人又各归各位，尽心伺候各自的主子去了，只待在入夜的宴席上再与宾客们同庆同贺，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位被云知谨说得有些悲观，又低沉了两天的人，在见了那味“灵丹妙药”后，果真药到病除。

　　不但人开朗了，有笑脸了，话头也多了起来。

　　身为灵丹妙药，自然也抢手得很。

　　才在御书房里坐下与皇帝逗趣两句，只喝了口桃甜的果茶，连板凳都没蹭热，又被太后叫去了。

　　嬷嬷领着云之贤走得匆忙，把那善舞的小仙娥忘在御书房门前的游廊下。

　　本是倚在左侧游廊尽头的柱子旁往鱼池里投食的汤圆，望着云之贤粉白色的背影远去，幽幽叹了口气。

　　刚才她就该跟着云知行去逛皇宫的，这会儿他带着汤方到处走，又不知道几时才能来接她。

　　可一池锦鲤吃得开心，汤圆也看得开心，转眼就忘记了刚才是个什么事情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粘在手上的鱼食残末，四处环视，赏了会儿风景后，竟觉得有些口渴了，想着刚才七喜奉的那杯果茶应该晾凉了，她转身入御书房去。

　　御书房门口列了侍卫和勤王军足七八个，没有人出手拦她。

　　她推了御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只是右侧最末的侍卫，他抬手抠了抠太阳穴，露出个费解的表情：这皇后主子适才不是被嬷嬷们请去太后宫里了吗，怎的脚程这样快就返回来了，期间还换了套衣服？

　　新郎官——七喜小爷到沐熙的芳华殿的小厨房安排晚宴去了，云之贤跟着太后宫里的嬷嬷走后，御书房里当下只有凌长里一个人。

　　汤圆轻轻关上门后转过身来，抬眼就见到正前方坐在鎏金龙椅上的凌长里将她望着，一脸好奇地问她，“你是谁？”

　　适才，她站在汤方身侧后方与众人一同行礼，本想趁机看一看皇帝，但所处方位不利，是个死角，全然挡住了皇帝的正脸，所以没看仔细，只能听到皇帝的声音服帖软滑，有种干吃蜂蜜时的满足感。

　　想来，那处死角也没让皇帝发现她这号人。

　　还是先行礼，再看皇帝吧。

　　念头一过，她规矩稳当地给皇帝行礼，声音清脆婉转，“恭祝皇帝日安康健，民女是云知谨和云之贤的表妹。今日同入宫来给芬达那丫头贺一贺新婚之喜。”

　　知谨和之贤的表妹？怎么从未听他们说起过。

　　好奇的凌长里起身，轻声走下台阶来。

　　汤圆心里有些责怪这皇帝反应迟缓，怎么半天都不让她免礼的？

　　刚刚升起些恼，皇帝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免礼。”

　　嘿，这皇帝还真说不得。

　　汤圆一喜，兴冲冲直起身来，谁知道一抬头就被眼前站得极近的皇帝吓到，不由得身子一晃。

　　凌长里敏锐，见她歪倒，赶忙伸手想扶一把。

　　但汤圆更快，眨眼间已稳好了身子，又趁机后退了一步。

　　汤圆在心里嘀咕：就算皇帝你俊美潇洒，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以往听医庐的大夫说有种眼疾，非得离近了才能看得清。听说啊，患了这种眼疾果真难为情，若离一丈远，亲疏不分；三丈以外，则人畜不分。

　　如此荒谬，莫非皇帝也有这样的怪病？

　　不过，他能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也没有涣散飘浮，嗯，怕是她想多了。

　　汤圆脑里的小剧场演得如火如荼，丝毫没在意凌长里正仔细地打量着她。

　　若说她是云家的孩子，他是相信的。

　　云家的人自带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云知谨如此，云之贤如此，云知行和眼前的这位都是如此。

　　可，眼前的小妮子模样生得娇艳，眉眼欢喜的，偏偏不是那三兄妹清淡冷傲的样子，反而有种热闹率性的踏实感。

　　生人莫近，该是源自她的礼貌，不因为他是皇帝的关系而有所区别对待。若不是她腰间的银铃响了一下，凌长里还以为他俩本身就站得眼下这么远。

　　看样子，她还会些功夫。

　　嗯，实在有趣。

　　凌长里自然地收回伸长的手，又做着讶异的表情，没话找话，硬聊天道：“听你说是来贺一贺的，怎的没见你揣着什么贺礼呀？”

　　汤圆被激得囧了一囧。

　　早上进了宫门后，可可和怡兮不停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堆礼盒，又分别给宫人和嬷嬷们帮忙捧着的，那一溜水贴着喜字的红盒子若不是贺礼的话，难道是石头吗？

　　这皇帝长得是不错，身材欣长，极为符合那些戏本子写的英雄形象，什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但，是不是书读得有些多，所以显得人有些无聊呢？

　　嗯，即便如此，笑得还算好看，有个词可打比方的，叫什么来着……

　　汤圆有些费神，偏着头苦思。

　　叮一声，她的头顶仿佛亮起一盏明黄又敞亮的小灯。

　　“皇帝这个笑，可让人如沐春风。”

　　凌长里一顿，心里立马软成一块豆花，豆花还随着眼前笑着的小人儿微微晃动了一下。

　　汤圆身负“自来熟”这等神功，常年累月的，用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见面三句话，必定会买走好感和人心。

　　而，凌长里从前是王爷时就能常听到别人恭维，如今成了皇帝，反而对恭维之词略微麻木，早已练就“入耳就忘”这等奇术。

　　但是，汤圆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清淡朴实的，却莫名让他上了心。

　　故而，成为豆花，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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