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听你· 四
吴泱办的学校叫“圆梦小学”，名字很俗，却真真切切承载了太多的人的梦想。
囿于师资有限，小学只分两个年级——低年级和高年级。
低年级每两年招生一次，每逢招生，原低年级的学生就会升到高年级。
吴泱主要给低年级授课，第一年教他们识字查字，识数和简单的算术，第二年教他们如何有效地自主学习。
高年级以自主学习为主，自己通过阅读吴泱提供的教科书和辅导资料学习知识，基础差的同学遇到疑难杂症可以向基础好的同学求教，每天汇总一份无法解决的问题，吴泱会在第二天下午给大家统一讲解。
吴泱能力有限，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孩子们自我发展，并且能教的也只限于小学的语文数学知识。
这是吴泱小学开办的第三年，新一届的低年级学生刚入学半年。
“圆梦小学”没有暑假，因为九月十月正值农忙，需要孩子们回家帮忙，所以假期顺延两个月，被称作“农忙假”。
*******
孩子们还有两天返校，正好给叶之和林以漾两人修整的空隙。
一路奔波劳累，三小时飞机，十小时火车，紧接着又是颠簸的七八个小时。
几人看到“宿舍区”的身影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吴泱指着前面说道：“到了，就是那儿。”
叶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几间尖顶木屋，说是木屋也不确切，房顶是青瓦铺成的，墙壁则由棕色的圆木砌成，掩映在青山绿树间，别有一番风味。
“有一间是厨房，有一间是饭厅，还有三四个茅厕，剩下的全是宿舍，宿舍是大通铺，就是连在一起的那种，挨着墙，一边一个大铺，一间两个大铺。”吴泱介绍道。
“没有洗漱间？”林以漾问。
“穷地方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们洗澡就去小河洗，平时就打点水，在外面空地上洗洗就是啦。”大顺抓着脑袋憨笑。
叶之笑：“看来我们这两个月每天要去小河里洗澡了。”
林以漾看她，没说话。
“这儿的水很干净的，你放心吧。”吴泱解释道。
林以漾点头：“嗯，没事。”
吴泱继续说：“小学现在有37个学生，第一年办的时候来的孩子多，岁数大一点的也来了，那一届有26个孩子，第二届倒都是小孩，就11个。”
“不过...”吴泱犹豫了一下，转眼看了看一脸疲态的叶之和林以漾，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之问她。
“现在的宿舍都住满了，只空着一间备用的，那间比较小，本来想着给低年级的小朋友睡的，一边睡三个，能睡六个，但是没用上，所以我把它暂时用作杂物间了，书啊什么的都储存在里面。前几天你说要来，我就把东西集中到一个铺上，腾出一边铺，倒是都打扫干净了，只是...”
“......”叶之看一眼身边的林以漾，明白了，“只是没想到我这边杀出个程咬金？”
林以漾无辜脸。
“嗯，没有多余的铺了，只有等会儿再去问问寨子里有没有哪家能给以漾借宿的。”
林以漾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叶之看他，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借住到别人家，一住两个月，他应该会不太舒服吧。
哎，有点不忍心。
叶之想了一会儿，问吴泱：“阿泱，我那儿能睡三个小朋友是吧？”
“对呀，你一个人睡可就宽敞了，相当于双人床呢。”
“唔，那能不能在中间挂个帘子？”
“挂帘子干什么？那不就分成两个铺了？”吴泱疑惑，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啊！你是说...？”
林以漾目光凝滞了，没说话。
叶之看向他，目光恬静：“这位先生，你愿意和我同榻而眠吗？”
吴泱敲她脑袋：“说什么呢，一个姑娘家，不知羞！”
林以漾越过吴泱，看着她，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他笑说：“好啊，我愿意。”
吴泱看看叶之，再看看林以漾，眼珠转了转，不说话了。
倒是大顺“体贴地”开口了：“拿帘子隔开就相当于两张铺子啦，那大铺子宽敞，两个人睡也不挤的。”
吴泱用肘子拐大顺，要你多嘴。
大顺奇怪：“你拐我做什么？”
叶之看吴泱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只好解释说：“在别人家住两个月太打扰了，林以漾他可能不习惯。”
喔，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
吴泱暗地打量一下林以漾的穿着，明白过来，这一看就是有钱人，要寄人篱下这么久，肯定不愿意的吧。
不过他自己也没提出反对，看来很有修养啊，嗯，一个颇有绅士风度的男人，鉴定完毕。
虽说这位先生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叶之也很信任他，估计不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但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原来是这样，那既然以漾也愿意跟叶子拼床睡，那我就去给你们挂个帘子，以漾看起来就文质彬彬的，想来也值得信任。”吴泱说，“对了，我们就睡在隔壁，你们有什么吩咐说一声我们就能听见，大顺力气大，粗活找他就行。”
看似褒扬，实则警告，你最好不要对叶子图谋不轨，不然分分钟进来给你放翻了。
叶之哪会不懂吴泱的意思，轻轻扯一下她的袖子，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
林以漾自然也听出来了，简短答道：“好。”
*******
推开门，林以漾提着两人的箱子先走进屋子，叶之跟在后面。
正像吴泱说的那样，屋子不大，两个铺子，一个上面堆满了书，花花绿绿的，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另一个则铺上了鹅黄色的格子床单，看上去舒适又温馨。
床单应该是新的，想来是特意为叶之准备的，平整光滑，隐隐散发出洗衣液的味道。
一个长长的大枕头紧挨着尽头的墙壁放着，枕套是鹅黄色的，没有花纹。
叶之在床沿坐下，看着林以漾把两个行李箱安置好，也走过来坐下，隔着叶之半臂距离。
叶之感叹：“真累啊，想直接躺倒在床上，无奈衣服太脏了。”
“嗯，看来晚上要去小河里洗澡了。”
“哈，你应该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吧？”
“嗯，第一次。”顿了顿，“长途火车也是第一次。”
“那你是应该感谢我，还是埋怨我？”
林以漾：“还是不谢了吧？”
叶之笑弯了眼。
吴泱从门边探头进来：“东西放好了吗？”
“嗯。”两人向她看去。
“叶子，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床单，喜欢吗？”
叶之这才注意到床上的铺设。
“喜欢。”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欣赏水平没有下降~”
接着，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长长的、和床一样宽的枕头。
吴泱僵硬地笑：“当时觉得床这么宽，枕头太小不搭，就买了个大的，现在是不是刚好派上用场了？哈...哈哈...”
“......”叶之和林以漾无言以对。
这下不仅是同榻而眠，直接升级成同床共枕了？
叶之把目光挪到吴泱脸上。
“要不我再去给你们找两个枕头来？”吴泱挠头，“不过新的好像没有了，只能把我和大顺的换给你们。”
林以漾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
但叶之还是看见了。
叶之征询林以漾：“要不就用这个吧？反正挺长的，应该不碍事。”
林以漾点头：“好。”
“那你们坐着休息一下，我去做饭，饿了吧？”吴泱说。
叶之摸摸肚子：“你不说我还不饿，你一说我肚子直叫唤。”
吴泱哈哈笑：“得嘞，马上好~”
*******
吴泱走了，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叶之盯着安静靠墙站着的两个小行李箱，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的衣服在那个大箱子里，就是装衣服的大行李箱。”
“......好像落在车上了？”
叶之欲哭无泪：“对啊，难道要走回去拿？”
“......”林以漾一直面瘫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要不...你先穿我的？”
叶之在林以漾的脸上看到了小鹿斑比的眼神。
噗，我还以为这是司玮专属表情包。
林以漾的面无表情脸都崩了，这一路是真的累坏了吧。
叶之默了一秒，问：“你有多余的？”
“我可以把我的睡衣借你，我穿别的。今晚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去给你拿箱子？”
“唔，会不会太大了？”
“裤腰是系带的，应该还好。”
“好吧，那真是麻烦你了。”
“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事儿了。”
......所以意思是已经麻烦得够多了？
林以漾在叶之眼里找到了委屈的情绪，眼底盈起笑意，却不动声色。
他指着靠墙的小箱子问：“那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叶之顺着他的手看去：“额，是带给小朋友的零食。你要吗？分你一个巧克力？”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
林以漾靠着河边的树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在小河里洗澡的叶之。
耳边传来阵阵水声，河水流淌，河浪击石，以及叶之洗涤自己身体时拨动流水的动静。
林以漾抬头看天，月光皎洁，星辰如豆，他几乎能想象出清辉笼罩在叶之莹白的皮肤上，在黑夜里如一盏幽幽的灯，妩媚而诱人。
那句诗是怎么说的？哦，烟笼寒水月笼沙。
林以漾喉头动了动，突然有点根烟的冲动。
虽然他不抽烟。
河里响起叶之出水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
林以漾单手撑地，站起来，仍背对小河。
叶之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好了，久等了。”
嗯，是挺久的，不过这样的久等，并不让人讨厌。
林以漾回身看她，自己的睡衣在她身上松垮垮的，裤脚堆在拖鞋上。
手举着，袖子盖住两只手，还耷拉出一段，像舞女的水袖，但又没那么长。
叶之举着袖子甩了甩，笑说：“好大啊。”
像个孩子，笨拙得可爱。
林以漾走上前，定定看她两秒，妥协似的叹口气。
尔后蹲下身，为叶之卷裤脚，一圈，两圈。
叶之想往后撤开脚：“我自己来吧。”
“别动，马上就好。”
声音低沉舒缓，却像一滴热油，落在心脏的血肉上，“滋滋”响。
在这幽暗的夜里，却格外蛊惑人心。
于是叶之站着不动了。
两只脚都卷好，林以漾站起身。
叶之伸脚看看，宽松的睡裤被卷成收脚的款式，刚好露出脚踝。
“挺好看的。”叶之声音轻轻的，像被无意拨动的竖琴。
“嗯，袖子呢，要不要卷？”
“啊，不用了，这样甩着，还挺好玩的。”
林以漾想起自己小时候总喜欢把手缩进袖子里，一圈一圈甩着袖子玩。
呵，真的像个小孩儿。
乖得让人心痒。
林以漾想伸手揉她的头发，但是克制住了。
叶之还在甩着袖子，边甩边笑。
“走吧。”林以漾迈开步子。
“嗯。”
*******
回到住处，吴泱已经为两人挂上帘子。
帘子不够长，没有完全接到床，底边距床单还有两三公分的缝隙，但前端因为枕头的高度，还有一小段铺落在枕头上。
林以漾躺下，把被子抓过来盖在肚子上——还好吴泱那里有多余的被子，不然同床共枕又要升级了，那叫什么？同衾共枕？
叶之睡在靠门一侧，关了灯，也躺下来。
林以漾感觉到枕头的另一边陷了下去，无端的，心也柔软得像是有一处凹陷。
空气里传来叶之浅浅的呼吸声。
林以漾把手从肚子上移开，放到床单上。
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叶之的手。
眼光扫去，原来是叶之的手无知觉地越过帘子与床的空隙，放在了林以漾的领地里。
叶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就像上次他无意间碰到她的脖子时一样。
她不经意地挪开手，声音清浅：“睡吧。”
她的手指清凉，似是乍一碰到玉石的触感，林以漾想问她是不是冷。
不过还是算了，大概因为女人是水做的吧，自然里的水不也是清凉的，比如山里的泉。
“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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