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家
待白茫逐渐化开，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只转动眼珠略略打量了一下这张床，他就记起这是自己家的床。
“公子，你醒了。”
身侧有个年轻的女子惊喜说道。是当年他从一富家恶公子手里救下的灵族女孩：姝灵。
他动了动唇，却觉得喉间干涩，讲不出话来。
姝灵立马会意，回身倒了一杯水来，扶起小洛往他嘴里喂。
他喝了水，方觉得有些恢复了过来，张口问她：“我躺了多久？”
“公子从昨天下午落水后被救起，一直躺到了现在，正好一天了。”姝灵答道。
“落水？”小洛轻轻皱眉。
“是啊。”姝灵现在说起来还是忍不住面露忧色，“昨日公子你从东宫折返时，在御花园一处僻静池中落水，幸亏后来小郡王路过，听说衣服都没脱就跳入水中把您救了上来，如今也着了风寒在自家养着。”
“落水？可我会游泳啊……”小洛忍不住喃喃道。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姝灵不解，猜想一句，“可能是因为您当时抽筋了。”
小洛没有再讲话，显然觉出其中另有隐情。可是无奈自己如今被那音析弄得意识不清，一时想不起那时是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小洛醒了。”
他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端秀温婉的女子走至他的床边，看到他醒着脸上颇是欣喜。
“嫂嫂。”小洛微微笑着出声唤她一声。
“哎，你可终于醒了，你大哥也总算可以放下心了。”女子欣慰笑道。
小洛看着这张久违的脸，心里一时有些百感交集的滋味。他嫂嫂苏薇是苏丞相的女儿，十八岁时嫁与他大哥洛秋霖，夫妻恩爱，叫人羡艳。
“怎么了？”苏薇见小洛神色有些异样，不由笑问一句。
“没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神色间下意识流露出的青涩和当年无异。
“这么机敏聪慧的一个人，可不要被那水给淹傻了。”苏薇禁不住玩笑他一句，又说，“经历了此次意外，以后你可要小心一些，勿再大大咧咧了。”
“嫂嫂真是说笑，我哪里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他依旧有些虚弱，可也忍不住笑着回上一句。
“这话你自己说了可不算。”
一旁的姝灵即刻笑着帮自己主子说话：“小公子表面大大咧咧，可内心素来细敏，夫人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呵呵。”苏壁不由掩嘴而笑，“姝灵你倒是很了解他。”
姝灵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好了，我还要去看阿诺，不与你们说笑了。”苏薇说道，“你好生修养着，厨房里给你熬了燕窝粥，不要忘了喝。”
“好。”他笑着点头。
阿诺是他的小侄子，那年三岁了。
他大哥长年勤于公务，又常常在外带兵，与苏壁成婚后三年才有了这一个儿子。
他们府上人丁素来就少，他们的母亲本身就早亡，父亲去世后大哥当家，家里亲人只有他大哥和两个姨娘，后来苏壁嫁进来，便也只有五口人。
直到他的小侄子阿诺出生后，府上才一下子热闹了不少，家里人人都十分宠爱他，小洛更是总喜欢没事逗弄他。
想到阿诺，他的嘴角不由有些扬起。
小洛猜想到，音析让他回到这个节点，大概是为了借他从前的故人让他回忆起过往的温情。
然而，对小洛看来，梦境中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空戏。他愿意陪梦中的故人重演一场当年的戏，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此刻，他的神志已然清醒，自然回忆起了当年此刻的情景，也想起了那时自己为何而落水——这可不就当年他在御花园偷听到有人要陷害自己大哥之后的事情吗？
可恨那时的自己因落水受惊而大病一场——他听家里人说过，那时他因落水而神志不清过一段时间。
就在那那件事之后不久，他大哥便出事了，他们这个家便也散了。
亏得音析还自诩为渡梦师，竟把他又引到了这个糟糕的记忆点。小洛不由在心底兀自嘲笑一声。
“公子，太子来看望您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下人进屋来禀告。
小洛听到那两个字，原本平静的目光重重一颤。
“小洛，身子好些了吗？”
那个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自门外而进，那人熟络地走到他的床边，见他已经醒了，便笑问他一句。
小洛没有答话，脸色有些难看。
“怎的，还不舒服吗？”太子自然地伸手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
带着一丝凉意的修长手指触在他温热的额上，触感真实得叫他害怕，使他下意识地侧脸躲开。
太子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轻笑道：“你这又是在耍什么脾气？莫不是在气我今天才来看你。”
小洛目光对着床里侧，什么都没有说。
太子轻轻叹气：“你也是知道我这几天手头上的事情颇多，想着你家中有人照顾你，便今日得了空才来。”
“是吗。”却听他那样道一声，语气冷冽。
太子愣了一下，像是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看了一旁的姝灵一眼，姝灵似乎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若是在生气，也得告诉我是为什么而生气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如何给你解气。”太子又好言说道。
他仍侧着头面对着里侧墙壁，却连“是吗”两个字都懒得再说了。
太子似是轻笑了一下，淡淡道：“罢了，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吧。”
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他素来不是个会真正花心思去讨好他人的人——即便自己心情不好真是因他而起，他也常常只装作不知道。
可惜，当年等到小洛清醒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和太子决裂，再也不能因此质问他、谴责他，能做的只是独自消化这种不甘和恨意，然后不断地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他的虚伪。
想到这里，小洛突然又觉心里抑郁难加。一下从床上纵身坐起，冲着他的背影兀然冷笑道：“你当真有关心过我的死活吗？当真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来对待过吗？”
太子回头，只看到小洛苍白的面上那双眼睛冲着自己灼灼发亮，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重新走到他的面前，神色间有几分担忧：“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小洛打开他准备来碰自己的手，冷漠说道。
“姝灵，大夫有没有说小洛患了什么其他疾病？”太子一边伸手想要安抚他，一边又忍不住问一旁的姝灵一句。
姝灵脸上为难：“大夫只说公子得了风寒，而且……公子刚刚还是好好的……”
“刚刚还是好好的？”太子闻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又转头看小洛，语气变得有些硬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心里有什么事便说出来，若没有什么事只是因为身子不舒服便好好休养。”
小洛听到他这语气，心里更加来气，竟伸手就要打他。
可惜他现在使不出什么力气，而太子反应极快，及时一把抓住他了的手腕。他又立马用左手去打，也一并被太子抓住。
“你到底发的哪门子疯？”太子似乎已经有些发怒，冷冷喝问道。
“哼，你以为我会把你当真吗？你不过一个梦境中的人，你现在说的才是一些疯言疯语！”小洛两手都被他抓住，一边挣扎着一边冷冷地骂道。
“我……我这就去叫大夫来！”
一旁的姝灵显然已经看不下去了，急忙对太子说了一声。说完便往外跑去了。
小洛根本没理会姝灵的话，只一心一意地拿冷厉的目光狠狠地剜着太子的脸。
无奈他现在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来，手腕被太子握得紧紧的，挣扎了几下之后只觉腕骨吃痛。
此刻他只想快点从这梦境中脱身——如果回到现实中，他一手就可以掐死太子转世的那个破小孩。
太子此刻脸上有些愤怒，又有些担忧，却只能等着姝灵去把大夫叫来了再说。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担心我的样子装得很像吗？”小洛却突然安静了一些，冷然说道。
太子一愣，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又是为何而来。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没关系，你只要去死就好了！”
小洛蓦然间又重新挣扎起来，口中一边张狂喊道：“就算是在梦境里看到你死一遍我也会觉得高兴！”
太子不由再次皱眉，激怒之下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双手仍然紧紧箍着他的手腕，未有一丝松动。他抿着唇，自上而下默默看着小洛，隐忍目光中透出异样的闪动。
小洛一时哑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洛觉得他似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痛苦。
“大夫来了！”
两人的双眼正相互对峙着，姝灵已经从门外匆匆跑进来，身后跟着白胡子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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