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锦书托情
天尚未明，空中寒月只剩惨淡的一个白盘，寥星也已难见，苍阳熄了烛火，离了客栈，奔西北那条街去。
虽几乎是大陆上最为繁华的一座城，中州城却并未允有夜市，每晚子时至寅时都是宵禁时间，街上禁卫队来往巡逻，执戟披甲，威武而森严，若发现有人行走或憩睡于衢道之上，管你是无意达官还是有心浪人，无一例外尽皆拿下然后押入官牢。查明身份，若是背景清白，还可花一笔灵石便能赎出去，但若是来路不正当，嘿嘿，那便对不起了，官牢的馒头咸菜倒是可以免费管你吃到死。
是以一般都没人乐意去触那个霉头，便是烟柳秦淮的那些个青楼红院，也得老老实实贯彻遵守，因此十里秦淮巷有两个送客的高峰期，一是子时将至，赶在宵禁之前送走一拨儿，另一个便是寅时以后了，花天酒地了一整晚，那些戏子伶人的恩客们兴尽之后或虚浮狼狈或意气风发而回。
刚解了宵禁的街上冷冷清清，倒是也时不时地听见公子浪哥儿的醉后高歌，在惨淡的月空下回荡着颇为渗人，吓得人泛起一身鸡皮疙瘩，苍阳行至一处楼舍前，缓缓敲了几下门：“老吴，开门啊。”
门内响起穿衣拖靴的窸窣声，忽的亮起了灯火，老吴端着烛台揉着眼睛：“谁呀，大清早的？”
“是我。”
老吴一把拉开门，看清了来人，道：“哦，苍族长，是你啊，进来吧。”说着打了个呵欠，又大大伸了个懒腰。
苍阳苦笑一声，走进了茶楼：“你也知道啦？”
“知道什么？”
“老向他们告诉你，我是苍族族长苍阳了？”苍阳说着坐下，和昨天一样的位置。
“没呀，他们昨天和你一起走了就没再来。”
苍阳不解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苍族族长的？”
老吴狡猾笑道：“你父亲当年也来过我这儿，便瞧出来了呗，你和他有六七分相似，但比他当年好看点，想来是随了你母亲。要么你觉得我会随随便便就赠一壶‘春虫吟’出去？‘春虫吟’一盏一颗高级灵石，一壶六盏，那可就是六颗了喂。”
苍阳更加疑惑：“可我明明易容了啊？”若是易了容还能随便被人看出与苍茫相像，苍阳还何必费力做这事不是？
老吴神秘一笑，未言语，显得高深莫测。
“高手在民间啊……”苍阳恍然，而后收拾下心情，“老吴，来一壶‘春虫吟’，再来六个茶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吴提壶端盏而上，低腰笑道：“客官，您的‘春虫吟’，六颗高级灵石，还有昨日老柳的一杯‘绿柳’说算您账上，一共是六颗高级灵石零七颗中级灵石，给您打个折，只收您六颗高级灵石、五颗中级灵石便好。”
“你他娘的！高手就这风范？出息！”苍阳笑骂，掏出七枚高级灵石便扔过去，大方道，“他娘的，不用找了。”
老吴小心接住，放进胸前：“嘿嘿，小本生意嘛。”说完便识趣退了下去。
苍阳放好茶盏，手指一指，壶嘴儿六次出水如蛇，壶中水尽之时，恰好六杯正满，不多不少，不盈不虚，苍阳见状，不由得低骂一声：“真他娘的小气，也不饶给一杯。”
老吴装作没听到，小心把那几枚高级灵石放进一个匣子，然后将匣子收起，随手设下一层符印，那几块中级灵石只放在了柜台抽屉里，刚要收拾一下困意，便见苍阳走了过来，不由问道：“完了？要走了？”
苍阳点点头，抽出一封信，递到老吴面前：“恩。麻烦你把这封信给老向，桌上那几杯茶是留给他们的，你别偷喝了。”
老吴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偷喝呢！老子好歹帝级强者，至于那么下作嘛！”
苍阳笑笑，转身离开，快出门口时摆了摆手，也不回头，潇洒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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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时节，还总有些料峭寒意，今日倒是阳光大好，微风也正合适，老向几人本是闲散修士，在这中州城里有时有招募狩猎队或者护送队的，他们便忙活忙活，无事时就在老吴那茶楼里喝喝茶水，吹吹牛皮，说说年轻时候那十几二十个追过自己的姑娘，侃侃冲冠一怒曾为的红颜，这不，这几个闲蛋汉子又往老吴这走过来了。
老向骂骂咧咧：“你他娘的，昨天他要走的时候你低头干你大爷？”
老柳缩了下脖子，小声反驳：“我那不是寻思，他要是叫咱就抬头嘛，谁成想他直接走了。”
“好好好，你还犟是吧，你牛气，你比少城主还牛气是吧？”老向气都不打一处来道。
老李适时地拉架：“哎哎，好了，没准苍兄弟，啊，那个苍族长就在老吴那等着呢？”
众人也有些期待，便不再言语走向茶楼，不知不觉步子都加快了些，一进去，却发现店中只有老吴百无聊赖地在那摆弄着帽子，不由有些失望。
老吴见他们来了，掏出那封信：“来啦？那苍小子走了，留了一封信。”
老向接过，顺口问道：“怎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
老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小子要走，我哪知道去？”
老柳管不住嘴，恐吓道：“还‘小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吴不以为意，撇嘴道：“谁啊？”
“哼哼，说出来吓死你，大身份，大高手！”
“哦哦。”
看老吴兴致缺缺的样子，老柳才想起来这货是个天赋奇差的笨蛋，记得当初问他知道士级修为是什么感觉吗，他只是皱着眉头好像思考了半天，才摇摇头说了一句“那，不知道”，此时不由生出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切，对牛弹琴。”便转去看那封信了。
老吴没理会，低头继续摆弄那顶旧羊皮帽子，喃喃自语：“唉，旧了啊，这都破了，要不买个新的？还是算了，得好几个灵石呢，戴给谁看啊……”
老向已抽出信中梓纸，打开放平，只见白纸黑字横竖如锋刃，曲折似吴钩，字字工整罗列：
“各位兄长亲启。事实缘由，皆有苦衷：本欲行大丈夫之事，堂堂正正，然吾自族中孤身而出，肩上却非我一人之头颅，苍族上下十数万人之前途命运皆系吾身，是以不得不慎微。众兄嗔吾欺瞒，确系小弟所为，自不敢有任何反驳，但本欲以口舌解释，又思身份已明，不便久留，不得已只好留书一封，万望海涵，小弟不胜感激，若不原谅，那你们他娘的也太小家子气了。哈哈。皆说相遇便是缘，信此朝缘未尽，只待来日相逢处，把酒再言欢。若有难处，细枝小节说与楚江流便可，我已疏通言明；若遇大难，万保性命，寻去苍族，可得安稳，谨记。另留清茶五盏，聊代离别酒，只盼人走时，茶未凉。注：茶乃‘春虫吟’，老吴已答应我不会偷喝，但尔等务必看好别被老吴偷换。拙弟，苍阳留。”
众人看到最后，不由一起看向了老吴，老吴被瞧得心里发毛，干笑道：“呵呵，干嘛？”
老柳快步走向茶桌，只见六只茶杯静静安放，与昨日位置别无二样，望着苍阳所属那盏茶水已尽，老柳拾起自己那杯，轻轻举起，念了一声：“敬你，兄弟。望安好。”饮完回味了一下，砸吧着嘴：“果然是‘春虫吟’。”
众人大笑：“你他娘的！”
老柳突然遗憾道：“哎呀，苍老弟也真是小气，怎么不给咱留本心法秘籍，你说咱一练还不练成了绝世高手，这倒好，就给咱留了几盏茶。”
老向鄙夷道：“你他娘的就贪得无厌吧，先不说人家一个堂堂族长，出门可不可能带几本玄功心法，就算给你一本无双宝典，凭你这筋骨这岁数还能到了神级？再说了，若是给了秘籍，情谊也就没了啊，现在多好，就凭这纸信文，咱在这中州城还不横着走？”
“嘿嘿，我就说说而已嘛。”老柳讪笑，突然抬起头，眼神熠熠道，“你说，咱拿着这封信能在中州城横着走，是不是也可以去秦淮楼里潇洒了，还都不用给钱？”
众人笑骂：“你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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