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30 章 事在人为
漓星站在云上怔怔地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青色长袍男子，又想起青色身影眼中的那抹紫色印记，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疼到骨子里的情绪，便连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渐渐变化得如墨般深沉，卷起了分外苍茫悲寂的气息。
心有所动间，漓星身上本该浑厚的妖气转瞬消失不见，隐隐间竟是布上了分外精纯的仙力，在不知不觉间自她身上逸散而出，形成银色的、如薄雾般的仙力罩。
察觉到漓星的异样，少衍和青歌猛然转过头朝她看去，但却陡然愣住，面面相觑之下，才发现对方眼中尽是浓浓的荒谬之色。
漆黑如墨的眸子、厚重苍茫的气息、精纯至极的仙力……漓星不过一只化形不过数百年的小妖，又如何会有如此厚重苍茫的气息？更为诡异的是，她乃是妖族，又怎会身怀如此精纯的仙力？
少衍回过神来，满脸惊愕地看着漓星，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瑶光俯视着极北之地，原本空洞的眼神此刻尽是苍凉孤寂的意味。他的心魔已散，逝于岁月长河里的师门众人，他早已放下，心中应当早已无垢才是，可方才见到炎火时，又怎会出现一股悲怆的情绪？便连见到一个妖君，心底竟能诡异地生出一阵不安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歌抬眼向瑶光看去，却见那个背影似是什么也没察觉一般，不由皱起了双眉，“瑶光……”
迟疑的声音成功的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绪，他微微挑眉，看向一旁虚无的空间，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青歌的性格。
“漓星本为妖族，但你看她……”
瑶光回转头，看向漓星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所夹杂着的厚重苍茫之感，那精纯的仙力以及这些时日来发生在漓星身上的奇事，仿若在说着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漓星，可又毫无疑问是她。
漓星，你到底是谁？
瑶光伸手向仙力罩而去，没有想象中的抵触，转瞬间便将漓星的手握住。可就在触碰到漓星的同时，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突然划过紫色的印记，然后缓缓消失，但却已经足够让呆愣的青歌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震慑和惊惧。
“漓星……”
熟悉的声音传来，漓星茫然地转过头，落下的星眸缓缓抬起，见三人仿若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漓星眉头微微一蹙。
“你们怎么了？”
“漓星，你……”青歌虽是好奇，可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以及瑶光眼中的疑惑之色，止住了口，终是没有说出来。
瑶光被漓星的反应弄得一愣，细看之下，才发现笼罩在她身上的银色光芒越来越淡，眼中的苍茫厚重之意果然已经完全消失，眼底恢复了清明，不由得一喜，但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漓星，却发现心底有一股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怅然遗憾，就好似他彻底失去了什么一般。
少衍虽然惊讶漓星的变化，可也从瑶光口中得知她以前乃是仙族，体内还有一颗不知名的妖丹，倒也释然了。只是脑海的暗红身影一闪而过，眼底的凝重之色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多了。
不仅仙妖同修，便连重华妖君都对她不一般，若是他与漓星当真有故，那漓星的前世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看着青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漓星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倒是掌中传来的温暖还是那么熟悉，淡美的容颜上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红晕。
许是想起了什么，漓星敛神问道：“瑶光，你可是识得方才那神兽？”
“我的确是今日才知晓那神兽的存在，可……”瑶光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不知为何，我似乎感觉我与他仿佛很久以前便已相识，但又感觉不过今日才相识而已。”
“自太古时代结束，上古来临之后，三界之中已无神兽半分踪影，料想他应该也不会是太古生灵。”漓星皱了皱眉，望向瑶光的眸色有些意味不明，“只是……为何你会觉得与他早已相识？”
“我亦不知为何会有那般感觉。”瑶光垂首向极北之地的中心地带看去，似是带着几许叹息，声音又低了几分：“他说他……名唤炎火！”
“你说什么？”少衍清眉一挑，“那是炎火神兽？”
见少衍一脸愕然的模样，瑶光凝神想了想，沉声道：“少衍，你是否知晓什么？”
得到瑶光的承认，少衍似是被轰去了魂魄一般，眼带荒谬，面上尽是惊讶之色，过了好半响，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借以缓和心底生出荒谬惊愕之意。
“不错，我是知晓。”少衍缓缓合起折扇，面上是罕见的凝重，“太古神兽炎火乃是上渊道君座下神兽，天地间只此一只。传闻自人间初立以来，炎火神兽便一直留在人间，可想不到他竟然一直居于极北之地，更想不到我等居然有此机缘，能在这极北玄元之地见到那太古至强神兽。”
当漓星听到“上渊道君”时，面色微微怔住，垂在腰间的双手悄然握紧了起来，深沉的瞳色不知为何竟是化为了漆黑一片。
青歌挑了挑眉：“上渊道君？那是谁？”
少衍刚准备开口，便听到瑶光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既知晓玄吾神尊，想来对口中的上渊道君也不陌生，只是……却不知他们到底是谁？”
“我自父皇口中得知，太古时代天地的主宰乃是太初、天元、玄吾三大神尊，而上渊道君便是三大神尊之外的强者。而且，若要细说起来，三位神尊还得唤上渊道君一声‘师叔’，而如今我们身处的这片天地便是由他们一手治理而成。”
“可即便他们是世间主宰，也终究无法摆脱天命。”少衍抬眼朝苍茫的天际望去，摇了摇头，“八万九千多年前，陨神之劫来临，三界众生应劫，死伤殆尽，太古三大神尊也随之消逝，便连上渊道君也消失在了天地生灵眼前。此后，便只有六位古神存留了下来。”
此时听少衍提起太古之事，虽然那口气淡淡的，他的表情也甚是平静，但漓星心底不知为何却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疼痛，仿佛是透过了那清淡的言语，窥见了时光长河里的一瞬，灼灼的影像一闪而逝，便不敢再看。
少衍细细吐了口气，叹道：“只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三界生灵尽皆复生，却唯独失去了陨神之劫前的记忆，但那几位太古至尊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瑶光两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双眉微蹙，没有说话。想来伯颜古神与师父定然知晓那些太古秘事，但却不知为何从来没有提及过？
若当真如少衍所说的那般，炎火乃是上渊道君座下神兽，以他方才那般问之于我，那我又该是谁？炎火明明已经看出漓星体内妖丹异样，却为何又不言明？他又为何让我去九幽？
纷繁复杂而又沉重的念头在心底肆虐，瑶光抬眼看了看远处苍茫的云脚，目光有些迷离。
“想不到在那太古时代，居然还会有那般波澜壮阔的画面！”青歌柳眉一挑，啧啧了两声，“立界造物、诸神应劫，若能一睹此等豪气万丈的场景，当是不枉此生。”
漓星幽幽叹息了一声，垂目摇头道：“死伤殆尽、尸横遍野，凄惨景象犹如修罗炼狱一般，又有什么好看的？”
话到此处，她的声音也渐低渐悄，眸中更是一片恻然：“光芒万丈又能怎样？他们虽是太古至尊，可当命运的巨轮碾压过来的时候，不还是选择了妥协吗？”
她的声音分外沉重，甚至裹杂着追忆与悲凉的味道，青歌不由神色一凝，狐疑地看了漓星半响，似乎有些想不通她怎会突然生出这般情绪。
“若是此时三大神尊以及上渊道君仍在，想来三界绝不是如今这幅动乱不堪的局面！”少衍手中折扇轻摇，言语里透着十足的希冀又无奈之意。
“往事早已掩埋在了岁月长河里，成为历史，三大神尊即便是天地主宰，却也改变不了三界众生的本性。”瑶光叹了口气，眼底纯黑一片，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意味，“三界如今这般局面，倒仿佛是少了一些东西融入天地一般，才会杀伐不断。”
少衍听了瑶光这话明显一愣，许是未曾想到瑶光这般说辞竟是与昔日妖皇所说不谋而合。
昔日，少衍曾这般问过妖皇：“以妖族实力早已不必行一统三界之事，若是无端挑起战事、屠戮苍生，恐于妖族百害而无一利，难道父皇不怕将我妖族带入绝境吗？”
“少衍，你修为不到自是感应不到天地意愿。天道要使三界大乱，即便本皇不挑起战端，三界也只会越来越乱，众生依旧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天道自是希望仙妖魔三族和平相处、铮铮向荣，可冥冥之中似是天地不全，三族才会杀戮不断。再者，天地既要大乱，我妖族何不趁势将三界一统？”
昔日少衍只当妖皇是为了他的野心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在今日又听到瑶光亦是如此说法，才明白妖皇并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天道为何要使三界大乱？所谓的天地不全又是什么？
“仙妖魔三族和平相处固然极好，可若是无法摆脱天地宿命，我等尽些绵薄之力亦是好的。”漓星抬眼望向瑶光，如墨般厚重的眸子映入眼帘，心中的那诡异的疼痛情绪越来越重。
即便是太古至尊也有无能为力的事，不论是谁，在面对命运的时候都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可若是要细细想来，又为何要认命呢？与其纠结无法摆脱的宿命，倒不如尽人事，见天命。
青歌忖掌一笑道：“你这话倒是不假。有些事虽然难做，但一点一滴的改变总好过安于现状。”
瑶光转头见漓星望着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凡事既有因必有果，若是思量太深，只怕心下便不得安宁了。”抬手轻轻拂过她的青丝，满目温柔，“莫要多想此事了，我们还是先去浮屠山吧。”
白皙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红晕，漓星木讷地点了点头，心下生出的不安、疼痛、悲伤的情绪瞬息消失不见，只余侵入心中的甜蜜温柔。
少衍面上的笑容因为二人的形容缓缓消失不见，满眼黯然，别过头去似是不愿多看一点一般。他的这番举动，让本想打趣漓星的青歌失了所有兴致，微微叹了口气，心底骤然生出的失落也越来越浓。
场面一下沉寂了下来，四人当下也都不再言语，安静地驾着祥云往浮屠山飞去。
就在四人出了北荒那一刻，在中心地带之上的无尽虚空，已然消失在四人面前的炎火神兽缓缓现出身形。一阵金光闪过，炎火神兽化为人身，一副憨厚的粗犷模样，脚踏七彩祥云，怔怔地看着已然远去的四人。
“九万年大限将至，此番你又该如何选择？”
低沉的叹息声自炎火神兽口中缓缓溢出，浓密的两条长眉紧紧锁起，眼中一片忧虑苍凉。
半响之后，炎火神兽摇了摇头，身形轻动间便又化为了一座雪山,已然回暖的极北之地因着雪山的出现，那股浓郁的冰寒之气骤然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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