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41 章 心若死水
浮屠山位于人间西方，而妖界之门地处人界西南，青歌原本应该带着少衍尽快回到妖界，但她却带着他向东而行到了碧柳湖，便连她也不甚清楚为何到了此地。
“青歌，快点将封印解开。”
少衍急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青歌正在游离的思绪。青歌早早便将少衍靠在了石亭内的柱子上，而她自己似是害怕面对少衍的目光，闻言也不回头，依然背对着少衍。
醒过来的少衍见青歌带着他到了碧柳湖，早已远离了浮屠山，又知晓青歌定是夺了瑶光的灭神剑，但又不知妖皇到底还给她下过什么命令，亦不知瑶光他们又有没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少衍心中便越是急切。
“父皇既让你夺取灭神剑，想必也给你下了其他命令。青歌，你到底有没有为难他们？”
见得面前的女子没有丝毫反应，少衍神色一凝，目光灼灼地投射在青歌身上，口中语气更是凌厉至极，“你当真杀害了他们？”
“瑶光他们为我炼制本源丹，修复我的妖丹，于我有大恩，你竟然将他们杀害。青歌，我妖族中人何时变得如此忘恩寡义了？”
青歌听了这番话也不答言，依旧背对着少衍，只是眸中一片黯然。少衍，数万年的相处，你当真一点都不了解我？
虽是试探之语，可见她没有一丝一毫要回应的意思，既不否定也不肯定自己的说法，少衍一时也琢磨不透。
片刻静默之后，少衍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冷冷的道：“青歌，我以妖族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将我的封印解开。”
少衍的声音传来，青歌身形微微一动，但终究还是未曾言语，依旧沉默着。
“你既然不顾恩义将他们杀害，又如何不敢面对我？”
此言一出，仅仅片刻之后，青歌便霍然转过身来，目光耀如烈焰直卷少衍而去，口中语调甚是冰寒，“即便是我杀了他们，少衍，你又待如何？”
听了她这句话，又瞧见她的那般形容，少衍心下终是缓缓松了口气，一时也没有急着反应。
“青歌，灭神剑万不可交到父皇手里，还给瑶光他们，好吗？”
在少衍安静的凝视中，青歌微微一愣，旋即便微微侧过了身子，似是忍受不了他的目光一般。
白云倏忽而过，微风扬起了她如墨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并上那带着几许疲惫的面容，带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少衍的目光一直落在青歌身上，心神恍惚间，他忽然惊觉，站在石亭边上的那个身影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一般，只是思绪翻涌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青歌，父皇既然让你夺剑，想必也告诉过你，他志在一统三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大战一起，惨遭屠戮的不止是仙界、人间，更是有我们妖族，如此妖族的荣光也将不复存在。”掩下眼底的异色，少衍语重心长的道：“以妖族如今的实力，即便不一统三界，我妖族子民也不会被仙魔两族欺辱，我们又何必要挑起战端，引得众生遭劫，徒增杀孽？”
少衍唇边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青歌，我们将灭神剑还回去，不去帮父皇一统三界，你看可好？”
青歌转过身来，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少衍，瞧不清眸中意味，也不知她是否同意少衍的说辞。
“你说了这么多，可有想过我为何这样做？”沉默了半响，青歌忽然道。
迎目撞上青歌清淡中微带冷冽的目光，少衍不由自主便愣住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垂下了视线，半响也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青歌侧过脸望着青绿如玉的湖面，沉默的神情显得有些怠倦，“你是妖族太子，自是可以不理会妖皇的命令。但你别忘了，我是妖皇册封的城主，元灵受制于招妖幡，你以为我能违抗他的命令？”
少衍缓缓抬眼向青歌望去，青歌却正好转身，也向他看了过来。
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青歌的目光清淡柔和，而少衍的目光却带着几许歉疚，转瞬之间便抽离了出来。
少衍微垂着眼帘，沉默了半响方道：“这其中原由皆是在我，若不是我，三界之大，你何处去不得？可是……青歌，若是他让你为他屠戮三界，你会同意吗？”
青歌缓缓闭上了眼睛，也不去回答他，只是再次睁开眼眸时，眼睛里只有宁和与温情，她柔柔地凝望着少衍，声音平稳却又偏偏带着一丝紧张。
“少衍，数万年的相处，你可有……将我放在心里？”
数万年相伴，我于你而言……又是否重要？
她轻声细问，全然没有素日里的张扬倨傲。少衍愣了又愣，不知道是因为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此刻这样说，还是因为明白她话语中的深意而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看着青歌半天，两道弯如新月的眉蹙了半天也没答出一句话来。
少衍面上的表情一点一滴地落在她眼里，青歌慢慢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原本晶莹的肤色霎时间又白了几分，低喃道：“我这一问，倒无异于多此一举。”
既然你心中无我，我换回自由与你成婚又有何用？纠缠数万年的心意，或者原本便没有结果，既然苦心孤诣皆是化作了流水，反倒不如就此埋葬！
青歌倏得睁开双眼，长长的羽睫下寒如秋水的幽黑眼一凝，毫无感情波动，单手一挥便撤去了下在少衍身上的封印，又自灵鼎里取出灭神剑，将其朝少衍递了过去。
“灭神剑就在此处，烦请殿下交还于瑶光道友。”
青歌以敬称呼之，语调却是分外冰寒。
少衍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青歌如此严肃正经的跟他说话，不禁被震住了，视线停留在青歌那冷漠的面容上，许久后方才缓缓接青歌歌手中的灭神剑，嘴唇轻动间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歌微退了一步，朝着少衍拱手行了一礼：“殿下，青歌告辞。”
她的语调如冰，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被冻结了起来。
“青歌，你去哪里？”少衍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游离。
“回妖界。”青歌微微抬头，目光投向了晦暗昏黄的天际，淡淡道，“昔日青歌曾言，若是殿下妖丹恢复，青歌定会回青歌城行城主之职。如今殿下妖丹已然恢复，青歌自该履行昔日之言。”
“你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青歌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但最终未曾答言亦未曾回首，驾着祥云以极快的速度向妖界之门飞去。
石亭里，只余少衍一人怔怔地看着那抹已经越来越远的红色身影，良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瑶光和漓星二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妖界之门，却也只过不久便见到青歌一人驾着祥云冲了过来，倒是青歌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二人愣住。
“我已经灭神剑交于太子殿下，他自会将灭神剑交还于道友手中。”
瑶光闻言，眼底虽然出现了几许疑惑之意，但还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漓星见得青歌这般模样，心中担忧，急忙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只觉触手甚是冰凉，“青歌，你怎么了？”
“无事。”看着漓星的模样，青歌已然一片冷漠的眼眸，终是浮起了几许歉意，“漓星……方才对不住了。”
漓星摇了摇头，丝毫不在意她后面那句话，只觉她周身气息冷冽，面色带着苍白之色，青丝黏在脖颈之间，甚是狼狈。
“你既然已将灭神剑交给了少衍，为何一个人回来了？怎么还弄成这般模样？”
“都已经结束了，我也该回青歌城了。”掌中的温暖传来，青歌的面容上终是显出了一抹微笑，淡淡道：“这么多年了，自从被妖皇陛下册封为城主，我还未曾去过青歌城，也未曾履行过城主的责任，怎么都该回去看看了。”
“既然此事已经解决，你为何不同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青歌瞟了一眼瑶光，嘴角挤出一抹笑容道：“漓星，但愿你能比我幸运，所有的等待都能得到回报。”
她说完这话也不待漓星再言，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向妖界之门而去，任凭漓星在身后如何呼唤，她的身形也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犹豫。
漓星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消失在妖界之门的身影，良久之后，方才语调落落的道：“为什么青歌给我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也许是她放弃了一些本不愿放弃，但又没有结果的事。”
漓星抿紧了嘴角，咽下了已滑到唇边的那声叹息，“他们二人相伴数万年，终究还是没能迎合各自的心意，能在今日将一切说清也是好事。只是青歌苦心孤诣数万年，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放下的，真希望她能早日走出来，明了心中所思。”
压下心底涌出的感怀，漓星望向瑶光道：“只是我想不明白，若说青歌要夺灭神剑，昔日她便有很多机会，怎么会等到今日？而且她既然已经夺走了灭神剑，又怎么会还给我们？”
“料想最初她便是受妖皇之命来夺剑的，只是后来知晓可以为少衍修复妖丹，所以并未想要夺剑，只是一心想牺牲自己为少衍修复妖丹而已。只是后来一夕出现，重塑妖丹便不需要牺牲她自己，她这才想要夺下灭神剑。”
“你是说，从一开始她便是妖皇安插在我们身边的？”
瑶光点头道：“她前来保护少衍是真，受妖皇之命前来夺剑也是真。至于将灭神剑归还于我们，想必应是少衍的原因。”
漓星凝目看了他半响，方轻声叹息道：“于她，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瑶光的唇边突然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他们二人的牵绊恐怕并不会就此结束。”
压下心中的猜测，瑶光抓起漓星的手道：“师叔几人此时已经重伤，既然青歌已将灭神剑交给了少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那双手依旧冰凉，漓星却没有任何感觉，仍是怔怔地看着他。瑶光，我最后的结果也会像青歌一样吗？
这种问题，她也只能在心里问问，却没有勇气向那个人说出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此刻怎么也不会知晓，未来也许会知道。可是答案真的重要吗？她从没有幻想要得到什么，也不求她能在瑶光心里有一个位置，只愿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再那么孤独，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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