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怯怯难全

　　那般清澈的眼神，玄曦只觉得多看一眼都会心软，遂把眼光转向别处，讥笑道：“不过身上受了点伤，难不成耳朵也聋了？那倒真是可惜了这副勾人的模样！”

　　说到最后一句话，玄曦突然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捏起她巧俏的下巴，作势就要覆上她的唇。

　　不想她不躲不闪，一副要成全他的样子，反倒让玄曦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蓦地站起身，违心地说道：“像你这种……不知羞耻，水性杨花的女人，就算白给我，我也不会要！救你已是我的底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不保证下一刻会对你怎样！”

　　什么不知羞耻，什么水性杨花，她通通听不懂！可他说的那句“就算白给我，我也不会要”她听懂了，眼泪刷一下从她明净的眸子里流出来，在她像纸一样白的小脸儿上抑制不住地蔓延。

　　他不要她，那他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何不让她在绿柳林里自生自灭，也好过今时像只小猫小狗一样被主人赶出家门，从此漂泊无依。

　　她从心里依赖他，舍不得离开他，这份不舍，不是三两日才有的感觉，而是几千年来的每一个梦里。

　　梦里，彼岸花遍地，妖娆如血，他的每一次经过，都是她最痛之时。她看着他在奈何桥头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看着他走过一次又一次的奈何桥，相遇即是擦肩而过，分别便是阴阳两隔。如今他就在她眼前，可他却不要她，她和他的缘，便是这样浅吗？

　　她哭得很安静，比声嘶力竭更令他心疼。可心疼不代表心软，接下来他对她每分每秒的温柔，不过是祭奠一下昨晚那一段蜜一样甜腻的回忆。

　　玄曦坐到床边，用衣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眼角，脸颊，颈项，每一处他都擦得很仔细，很用心，就像对待一件珍宝。

　　她苍白的唇微微抿着，看他的眼光一点点亮了起来，最后比在夜里看到的星星还要闪亮。

　　玄曦将她扶起，随着被子轻轻滑落，一件绣着莲花图案的白色肚兜跃然眼前，遮不住她莹白如玉的肩头，雪一样洁白的藕臂。他的心雀跃了一下，仅一下便归于沉寂。他不该心生妄念。

　　他从床榻里头一把扯过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衣裳，罩在她身上，然后慢慢帮她穿好，动作细致温柔，有条不紊。

　　这么一件陌生的事，他却做得熟惯，就好像这件事并非是他的第一次，而是做过许多次，娴熟的很，也理所当然的很。

　　玄曦突然想起昨儿脱她衣服的时候，也是十分顺溜，并没觉出有任何不妥，倒像是天经地义。

　　原来把自己当成狼，她就成了羊，羊那般顺从，狼自然不会觉得“他”吃羊是不对的。狼吃到羊，心情会大好，可狼狠不下心吃羊，结果憋了一肚子火气，只能冲羊怒吼一声：“滚！”

　　他只想赶走她，让她离他远远的。

　　玄曦看到她眼里重新点亮的光芒倏地黯淡下去，看着她摇摇晃晃下了地，朝着门口一步一步几乎艰难地走着。他的心突然好痛好痛。

　　外头的风雪很大，她出了门，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玄曦飞也似的冲到屋外，寻着她的脚印，来到悬崖边上，恰好看到她像飞蛾扑火一样扑了下去。

　　他心里一急，直接纵身跳下，在半空中抓住她的一只手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才又向上飞去。

　　回到灵雪峰上，玄曦立马抽出环着她的手臂，她猝不及防，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玄曦一脸漠然，冷声道：“你就这么急着去死？”

　　她神情狼狈，道：“如你所愿！”

　　“我只赶你走，可没让你去死！”

　　她嘟着嘴道：“这里四面都是悬崖，你赶我走，和让我去死，有区别吗？”

　　玄曦略一沉思，道：“貌似没有。”接着又道：“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只会嗯嗯啊啊呢！”

　　从他把她带回来到现在，除了她昨晚要水喝时不清不楚的说了几个“水”字，她确实像个哑巴。

　　“我只是忘了我是人而已。”

　　玄曦哑然。

　　“既然你的伤好了，我也不便把你留在房里，你就住在外面好了。”玄曦说完，大步离去，随之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这是他的地盘，自然他说的算，除了顺应他的安排，她别无选择。

　　她寻了处避风的地方，抱膝而坐，阖上眼睛，想他温柔时的样子，想他对她的好。

　　从夕阳西下再到月亮爬上来，她始终蜷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她浑身冷得发颤，意识也渐渐模糊，直到完全消失，现出真身的她，僵在雪里，想动已不能动。

　　雪仍下个不停，落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已然快要将她掩埋。

　　屋里面，玄曦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心想：“夜里外面那么冷，她受得住吗？”

　　下一刻，他人已到了屋外，却不见了她的踪迹。

　　他强迫自己镇定，低着头在雪地里仔细找寻，在找到几乎绝望时，惊喜的发现雪中仅露出的一小截翅膀。

　　玄曦知道，这就是她，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是一只小小的蝶妖。

　　此刻，他手腕上的噬血珠亮得晃眼，他却看不到，他眼里只有她。

　　玄曦小心翼翼地把她从雪中取出，裹在手心里带回屋内。

　　过了好一会儿，他察觉到她的翅膀轻轻颤动了下，才将她放到床榻上。

　　“她看起来那么娇小，那么柔弱，风一吹就会飘走，我该拿她怎么办？”

　　…………

　　她醒来时，天已大亮，看着坐在她身边倚在床栏上的玄曦阖着眼眸，以为他还睡着，心里突然生出想要抱抱他的念头。

　　她坐起身子，轻轻移到玄曦跟前，大着胆子张开双臂，身体慢慢向他靠近。就在她快要得逞时，玄曦一把抓住她的两只小手，蓦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头被他完完全全的占据，再也看不到其他。

　　他的眼中何尝不是只有她一个，只是他有意避开，起身的同时把抓在他一双大手里的两只小手狠狠甩开，口中冷冷地说道：“对男人，你向来便是这样急不可耐吗？”

　　她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澄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盯在玄曦脸上，看样子倒像是他脸上开出了花，或是头上长出了角。

　　玄曦也看着她。她无辜又无害的眼神，微微嘟起的唇，未免太诱人。那晚的记忆挥之不去，此刻又如潮水涌现，他不免想念她口中的“小鱼”。那条“小鱼”灵活至极，在他口中游来游去，时不时和他口中的“小鱼”缠绵嬉戏，那种绵绵痴缠的感觉和她口中甜蜜软糯的滋味，真是好极！

　　若然再这么看下去，他难保不会失控扑过去，要知道眼前这个呆萌的猎物是那么诱人，对他这个在记忆里从没吃过肉的猎人来说，真是种极致的诱惑。

　　玄曦顿觉口干舌燥，径自去到桌旁倒了杯水一口喝尽。什么时候，他也生出这许多俗念，竟是这般灼人难耐。一杯水哪能浇灭他心头突突蹿升的那团小火苗，拿起茶壶，又倒满一杯。

　　她仍旧站在那里，注视着玄曦一举一动，在心里犹豫半天，才低下头嗫嚅着说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玄曦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没喷出来，饶是如此，也把他呛得够呛，咳嗽了好几声，才稳住情绪。他见过主动的，比如洛玉，再比如燕玉锦，可没见过像她这样又傻又白又主动的，分明要他白吃白喝，他却只能巴巴看着，断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玄曦在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盯着她说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男女有别，当授受不亲吗？”

　　她蓦地抬起头，巴巴的盯着玄曦看。又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直叫玄曦在心里叫苦不迭。她是上天特意派来折磨他的吗？一边引诱他犯罪，一边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横竖都该是他的错，她只“隔岸观火”就好了。

　　不过总算让玄曦明白为何他屡屡拿话伤她都收不到效果，原来她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是只又傻又白的无害小妖精，于是快走几步凑到她跟前，简单明了的跟她解释道：“就是你和我，不能有亲密的接触。懂了吗？”

　　“那和旁人呢？”

　　她问得理所当然，忽略了玄曦在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骤变的表情。

　　“旁人？”玄曦嘀咕了一声，顿了一下，犹如警告般同她说道：“旁人更是不能！”

　　她低头回想起那晚他为她上药时的亲密，原有些苍白的小脸儿上晕开两朵嫩粉的桃花，落在玄曦眼里，心里明明很喜欢，面上却流露出嫌恶，冷声道：“那晚我为你上药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今你已痊愈，便都忘了吧！”

　　玄曦这话并非只说给她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她既已痊愈，他不该再与她纠缠不清。

　　“可以不忘吗？”她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对上他暗沉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可以！”同她说话，他无需拐弯抹角。

　　“那……如果忘不掉呢？”她弯弯的眉轻轻蹙起，幽怨的模样引人发笑。

　　玄曦伸手揽过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薄唇附上她耳畔，轻声道：“忘不掉就埋，埋得越深越好！”

　　她没有说话，一双小手试探的放到玄曦的腰上，慢慢地向后移，直至最后将他紧紧抱住。

　　他是那么真实，真实的她好想哭。这副身体，是那样伟岸，那样结实，靠在上面是那样令她感到踏实，感到温暖。她的身体有了温度，她的心有了着落，她不再彷徨，整个世界都亮了！

　　她一时没忍住大哭了起来，肆虐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到玄曦的衣服上，透过不算厚的布料，湿了玄曦的肩膀，颈项。

　　湿了就湿了，偏偏被眼泪肆虐过的衣服上神奇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爬满玄曦的肩头，一小片姹紫嫣红，好不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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