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洛氏覆灭 2
洛琈在禁卫的围护下，抵达了通外宫外的北园门口。
在室内的时候，只觉得地动山摇、彩光明晦。待行出了殿外，仰头望去，才看清楚自己是被笼罩在了巨大的结界光束之。
方圆过里，流光攒动，仿佛一座高至天际的琉璃罩，将整座彰遥王宫扣在了其内。
“琉璃罩”紧扣地面，一点点加重着摇动的幅度，其间所蕴的强大力量，实乃洛琈平生未见。
她撩起面纱的一角，研究着结界的属性，一面冷静调遣着禁卫精锐，尝试突破封禁。
洛尧行至北园时，恰好看见母亲伸手以灵力试探结界、却猛地被结界褐色的光刃击了个踉跄。
“母亲！”
洛尧飞身而起，跃前扶住洛琈，“你没事吧？”
洛琈摇了下头，示意无碍。
洛尧的视线飞快地四下逡巡一圈，并不见青灵的身影，心不禁愈加担忧。他转向母亲，想要开口相询，却见她正怔怔望向自己身后的方向，身形僵硬凝滞。
洛尧斟酌着，低声道：“父亲他……担心你的安危，特意跟了过来。”
在脑幻想过千万次的家人重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发生……
百里誉脚步踟蹰。
三百多年了……
面前这紫色长裙、帷帽遮面，身形透着一抹冷凝的女子，可还是自己记忆那个活泼甜美的九丘姑娘？
若非眼下大难逼临，他或许，根本没有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洛琈亦是沉默。
过往种种，悲欢离合，陡然间纷至沓来，在脑海一幕幕重现而过。
他老了，鬓角已然有了白发。
曾经温润的少年眉眼，变得冷峻沧桑起来。
三百多年了……
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她却总还时时记起，阿尧出生时，他抱着儿子、望向自己时的神情。
挚爱，幸福，感激。
那么清晰，那么刻骨……
洛琈转过身，恍若什么也不曾看见似的，继续指挥禁卫尝试突破结界。
百里誉走了过来，伸手以神力探视了一番结界的屏障，渐渐蹙起了眉头。
他少时博学广游、见多识广，眼下触及结界之所蕴之劲力，竟是出离其认知以外的古怪。
百里誉收回手，沉思了片刻，问洛尧：“昔日你在崇吾时，可读过有关魔斗的典籍？”
洛尧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在崇吾待的日子并不长，未能有机会遍阅碧痕阁珍藏的古典籍。
百里誉道：“魔斗，原名叫作九转噬神杀，因其形状似斗，所以被神族称作魔斗。”
洛尧警觉起来，“这是……魔族的结界？”
百里誉微微叹息了一声，“若只是结界，容易多了。”
顿了顿，“古典籍有过记载，说这九转噬神杀通联幽冥混沌，吞噬一切生灵，昔日魔族曾凭此物，弑杀过天帝长子。其威力，常人根本难以想像。”
可这样的魔物，不是早该在魔族灭亡之际被毁掉了吗？怎么可能再度重现世间？
百里誉的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足够清晰的传入了身边诸人的耳。
洛尧原本略显苍白的面色越加黯淡，离得较近的几名禁卫亦是愕然变色，连洛琈也禁不住朝这边望了过来。
洛尧镇定住心绪，问父亲：“若真是此物，我们是不是……没有希望逃出去？”
他话音刚落，脚下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仿佛整个地面塌陷下去似的，猛地一沉。所有的人，被击了个措手不及，脚下俱是不稳，仓皇着去攀扶身畔可支撑之物。
洛琈的修为只算寻常，趔趄之下，也下意识地扶身边的支撑物，却忽然觉得右手一热，被人握入了宽厚温暖的掌心。
百里誉握着妻子的手，只觉那手背的皮肤干枯粗糙，再不复从前的光滑细润，心头不禁一颤，大掌下意识地收拢得更紧了些。
他转头朝儿子看了眼，“阿尧，你去找青灵吧。你母亲这里，有我。”
洛琈透过帷帽的面纱望向百里誉，胸堵塞着不知名的情绪，一时间想要把手强行抽回来，可又觉得浑身无力，绵软的厉害。
洛尧心万分担忧青灵，眼下见父亲拉住了母亲、而母亲也未挣脱开来，心骤感微释，迅速地向两人点了下头，转身疾行离去。
奔出数步，忽听见百里誉在身后又唤了自己一声，遂顿住转过身来。
百里誉沉默了一瞬，仿佛是在斟酌组织着语言，末了，郑重说道：“你只管去找青灵。若找的到，便试着带她从来时的通道出去，若找不到，不必回来了。”
～～
青灵被震得膝盖一弯，慌不择路地往石壁贴了去，方才稳住身形。
“这是第一转。”
身边方山雷也抵住了石壁，沉声道：“九转噬神杀，一转一转猛烈。还剩八次，便会开启幽冥之谷，吞噬结界的一切。”
青灵双眼泛红，手神剑“咣”地一声劈入方山雷头顶的石壁之，振落了一盏硕大的铜质壁烛架。
“你疯了！你要杀洛珩，用得着拉所有人陪葬吗？”
一想到极有可能也跟了过来的洛尧父子，青灵不禁急若焚心，几近嘶吼地利声问道：“这魔斗可有破解之法？你撤去结界，我带你去杀洛珩！”
方山雷背靠着墙壁，悒郁的神色流露出一种少见的漠然，仿佛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魔斗一旦开启，无计可解。待到第九转时，你将那个金珠解封出来，或许……”
他抬起眼望向青灵，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愕然卡住，脸表情复杂惊诧。
“你……你的眼睛……”
不知从何时开始，面前女子的双眸，染了一层诡艳的金红色光晕，同那魔头杀人时的骇人目光如出一辙！
方山雷只觉喉咙发干，一时思绪顿结，脑一片空白。
青灵此时怒急，又惦念着洛尧的安危，丝毫不曾留意到对方神色的变化。她借着收回青云剑的劲力、狠狠在方山雷胸前划了一道，也不知到底刺了多深。
“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泄愤似的咒骂着，随即拎着剑，转身跑入了来时的甬道。
魔斗？
九转噬神杀？
以前在崇吾的时候，师父似乎曾经提过。
可是怎么破？
能破吗？
还是……
青灵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湿了眼眶。
诸多的情绪，翻江倒海地搅着内里。悔恨从前学艺不精、要紧的知识从来不曾记住，憎恨慕晗方山雷心狠歹毒不择手段，害怕大难来临却再也见不到洛尧……
若是自己早狠下心，废了慕晗，他又怎会再有机会出来作乱？
慕辰肃清方山氏门人，她还存过恻隐之心、觉得他过于狠绝无情。可若早知今日，她必然第一个站出来斩草除根！
还有小七……
若不是为着自己的缘故，他不会卷入朝堂争斗，不会领军征战，更不会陷入这无穷无尽的危险！
青灵流着泪，一路下下，朝洛琈寝殿的方向跑去。
脚下又是一阵巨响。走廊一侧金海石栏“轰”的一声断裂开来，直直坠落而下，牵引得地板也微微倾斜。
青灵顿下脚步，探头望了一眼。
只见宽阔的地宫央，于底部形成了一个数丈开合的圆形空洞，不断地有流光隐入其，好像地底开出了一个巨大的兽口，以一种看不见的吸力、吞噬起周围的事物。
一震，又是一震。
空洞逐渐地增大，越来越多的殿内建筑开始坠落、被吞入。空洞内异的色彩时明时暗，蓬勃而出的力量却是在一点点地变强。
通往洛琈寝殿的路，在青灵登一处行的阶梯时，被彻底截断开来。
碎裂的石块咚隆着砸下，逼得青灵不得不改换路径，转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透过高处的天窗，她能看见宫外笼罩着的结界，时而还能捕捉到驾驭着坐骑、试图突破结界的禁军的身影。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结界光束强大的魔力，足以让妖族禁卫及其坐骑瞬间焚烧得焦黑，直直由空坠下……
青灵抬手抹了下眼角，深吸了口气，促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指尖还是不由得微微打颤。
不会不能破的。
她手里的青云剑，是古神兵。不会劈不开那结界的。
方山雷一定是在讹她，是想在心理击败她……
可方山雷那人，若是真下了杀洛珩的死心，又怎会不确保万无一失、绝无可破呢？
青灵摁捺住纠结的思绪，加快速度，朝宫外的方向而去。
无论如何，她也要试一试，决不能坐以待毙。
彰遥王宫一半修在了地面以下，一半则在地面以。此时地底不断增大的幽冥空洞，已将地面以的大部分宫殿尽数吞噬。青灵要去宫外，必须不断向寻找新的路径。
刚踏一段石阶时，地下一波声势巨大的震荡突然冲了来，摇晃得整条阶梯前后抖动。
这是……第六转了。
青灵只觉得脚下一滑，人扑倒在地，紧接着感觉有一股难以相抗的力量缠住了自己的身体，把她向下拖拽。
她右手握着剑，只能腾出空余的左手去攀住石阶。
先是攀，继而变作了抠。
最后感觉指和食指的指甲都翻了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竟然不觉得痛。
身后的力量拉扯着、吸卷着，不断有周围的事物落下，消失。
她咬了咬牙，憋着把左手余下指甲抠翻的代价，一挺身，猛地将青云剑贯入了石阶之。
靠着右手多出来的这一份助力，又支持了一会儿，可任凭她挣扎得满头大汗，也始终无法站起身来。
到了最后，整大块的石阶也松动了，摇摇晃晃地从基座分离出来。
青灵趁着石阶坠落的一瞬，拔剑而起，足下轻点助力，飞身向外弹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适才与魔力相抗得太过辛苦，耗尽了仅存的体内，还是因为空洞此时的吞噬力又强了一分，她身子跃出一半距离，随即又被大力扯了回去，飞速卷落。
青灵只觉脑霎那空白，血液近乎凝固冰凉，仿佛连心跳也停止了下来。
这样……结束了吗？
耳边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物体坠落撞击的咣咚声，似乎……还有谁的呼唤声……
腰间骤然一紧，身体被拥入了另一副温热的身体。紧接着，拉扯着她下坠的那股力量弱了去，整个人被拥抱着飞升而起，落到了遥远的一处。
周遭一刹时隐匿遁去、无声无息，只余下触手可及的那个人。
熟悉的味道，温暖的气息。
青灵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突然觉得，这一刻算真会死去，她也不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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