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毒

　　夜郎人相信万物有灵，俗好巫鬼禁忌，巫风盛行，大至国家祭祀，小至民间择吉都离不开巫术，因此巫师或者叫摩公极受人尊敬，这也跟夜郎国君臣师匠的政治体制分不开。在老百姓眼中，他们的摩公是无所不能的。

　　此时正值盛夏，时辰约莫已至未时，熊熊烈日当空照射下来，晒得人汗流浃背，又昏昏欲睡。

　　特别是一向习惯睡午觉的司青青，又饿又累又困，但这种情况下谁都睡不着。

　　里正儿子扶着里正在边上休息，栅栏外围观的村民散了一些，还有一些和他们一样顶着烈日，等着他们最尊敬的摩公。

　　阿兴自是不必陪着，但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某人，不动声色的挪到她身边。

　　司青青见阿兴走过来，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措史呷，也就是她现在的老爸，这个老爸很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那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顿时更不自在起来。

　　司青青朝阿兴偏头小声道：“天气炎热，你先回去吧。”

　　阿兴眉头微皱，侧过身挨近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鸡蛋递给她。

　　司青青顿时惊喜的看向阿兴，她正饿得受不了，想上去吃东西又不好提，忙接过来，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递给旁边的阿答道：“您饿了吧，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阿措史呷眼睛一转，看了一眼阿兴，继而微笑道：“阿答不饿，你最喜欢吃鸡蛋了，赶紧吃吧。”眼神揶揄看着司青青，弄得司青青更加羞赧。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村民叫了一声：“摩公来了！”

　　里正儿子忙扶着里正站起来。

　　一个身着藏蓝短衫、四十上下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神情不怒自威。

　　司青青眼睛一亮，顿时上前几步叫道：“阿舅！？”

　　阿木曲走过来摸了摸侄女的脑袋，笑道：“阿尾好久没来舅家了，尼依可是整天念叨你呢。”说完，抬起头看向里正，颔首示意。

　　去寻毕摩的村民对里正道：“小人去寻就近的尔呷摩公，不想尔呷摩公出外探亲去了，回来的途中正好碰见阿木曲摩公，便将此时跟摩公说了，他便同我一起前来，哈比已经去将此事报给亭长了。”

　　里正去请摩公来，一来是想请摩公查验阿力去世原因，二来，这段时日，村子里接二连三出事，便想请摩公帮他们村寨占卜问吉一下，不想来的是大摩公，这点小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听到阿尾阿咪子喊摩公阿舅，这才想起二人关系，眯了眯眼，堆满笑容道：“老朽无用，只得麻烦摩公前来。”

　　阿木曲摆了摆手，“无妨。”他本来有事原来打算拒绝，后才此事与妹夫有关，这才亲自前来。

　　阿木曲蹲下身查看一番道：“查验症状，确像是中毒，但非蛊毒，待我占上一卜。”

　　里正听到摩公这样说，心中一喜，忙点头。

　　阿木曲道：“我需知此人的生辰八字。”

　　里正转眼看向帕索，帕索心中一紧，“这…麻烦摩公不太好吧…摩公既说阿力是中毒那必然是中毒。”这个女人可不敢像刚才质疑阿兴那样，质疑他们的摩公跟阿措史呷串通，尽管他们真是亲戚。

　　里正心道此妇愚钝，不识好歹，马上皱眉呵斥道：“摩公既开口了，还不赶紧将阿力的生辰八字报上来！”

　　帕索抿了抿嘴，嗫喏道：“这…阿力的生辰八字…我记不清了…”

　　附近村民都知道懦弱矮小的阿力娶了个妻子帕索，刚开始还有同龄人打趣他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哪晓得那帕索长得倒是小有姿色，却是个厉害泼辣的角色，嫌弃阿力家里穷赚钱少，整天骂骂咧咧，更是经常背着他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嬉笑调情。

　　听到她说记不到自家男人的生辰八字，也没人觉得奇怪。

　　里正顿时眼睛一瞪，鼻子气得冲出一股气，一股鼻涕顺势而下，他随手擦掉，指着帕索气道：“你说你——”

　　“摩公，我知道。”一个小孩声音脆生生的插.进来道：

　　大家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孩子，又瘦又黑，眼睛却骨碌骨碌转，模样伶俐，扎着冲天独辫，吧哒吧哒地跑过来对着阿木曲道：“摩公，摩公，我阿答的生辰八字我知道。”

　　帕索看见小女儿突然窜出来，十分不高兴地厉声道：“琪玛，你来做什么！？”抬眼看见站在人群外的大女儿，立刻骂道：“帕卡，你这个贱——”这个贱骨头什么都干不好！想到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摩公里正都在，忍了忍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把你阿妹抱走！”

　　帕卡见阿麽眼光狠厉地盯着她，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先前她跟阿妹在家打扫屋子，忽然听见外面人声沸腾，不由好奇的扒窗瞧了瞧，琪玛却一骨碌跑出了家门，她追着人出了屋子，看见阿妹动作伶俐地钻到人群中去，等她钻到人群中去…正好听见阿妹说话。

　　帕卡缩着腰肢跑进来抱起她的阿妹小声哄道：“琪玛，阿麽生气了…咱们赶紧回家哦。”

　　琪玛连连摇头，挣扎着道：“不要！琪玛知道阿答的生辰八字！阿姐也知道呀，阿麽都不知道！”

　　里正狠狠剜了一眼帕索，直道这妇人简直是愚蠢至极。里正儿子上前将琪玛抱过来放下，墩身哄道：“琪玛，告诉阿普你阿答的生辰八字好吗？”

　　琪玛小脑袋点点头，跟里正儿子附耳说了一句。

　　里正儿子笑着摸了摸琪玛的小脸蛋，而后站起来跟摩公耳语。

　　阿木曲点点头，走到栅栏边对着阿力家里的方向闭眼默念，随即抬手抓了一把栅栏边的茅草，打开观察片刻，不由得皱眉抿嘴。

　　阿木曲走到里正身边道：“茅卜卜出之结果是大凶。”

　　里正迷惑道：“摩公…这…”

　　阿木曲道：“阿力之死是中毒所致，并且凶煞来自家中。”

　　听到这个结果，围观的村民纷纷交头接耳。

　　帕索顿时抹泪哭道：“摩公…这，这意思是…毒物藏在我家中不成？可是是谁有恁大本事到家中下毒害我男人？我却分毫不晓呢？”

　　里正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帕索，对他儿子道：“叫上几人，我们一起去阿力屋里瞧瞧。”

　　于是里正一行人出了阿尾家里，正欲往阿尾家门口左侧石子路上去，碰见从山下赶上来的亭长及两个手下。

　　里正上前将事情与亭长报备，大家伙儿一起来到阿力家中。

　　阿力家中倒是打扫得挺干净，房中还有一两岁稚儿在地上爬滚，突然瞧见多人闯进来，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帕索忙上前抱起儿子唔唔的哄着。

　　亭长抬眼示意，两个手下及几个村民便从里到外翻查了一番，然而什么都没找到，又将他们中午的吃食拿出来，用银针检验了一番，同样找不到结果，众人不由地疑惑起来。

　　亭长走到阿木曲身边询问道：“摩公…您看这…”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出声，他不悦地循声看去。

　　亭长长得肥头大耳，面目却长得并不慈善，一双眼睛好像含着凶气，司青青见亭长皱眉盯着自己，忙道：“亭长大人——”又看向阿木曲：“阿舅，阿尾知道这毒藏在何处。”

　　大家看到司青青突然开口，俱都惊讶地看向她。

　　亭长看到是个年轻的阿咪子打断自己说话，心中不虞正欲开口训斥，不想这阿咪子开口竟唤摩公阿舅，嘴边的话一顿，转而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这毒藏在何处？”

　　司青青上前一步，指着摆在面前的鸭肉和杨梅道：“这两物吃食便是阿力阿普中毒的原因。”

　　亭长对司青青本也不抱希望，可这阿咪子竟一脸当然的胡说，简直是扰乱他执法，心中十分不爽，却还是忍住火气道：“这不是刚才查验过了嘛，你这阿咪子别在这胡说八道——不然”

　　司青青插.嘴道：“亭长大人，这鸭肉和树莓确实没有毒，但两者若是混在一起吃却会食物中毒，阿尾猜想，阿力阿普定是午饭吃完鸭肉后又吃了树莓，两种食物混合产生毒素于体内，阿力阿普本就身体瘦弱，饭后散步至阿尾家门口，毒素渐渐散于全身，中毒后又不能及时解毒这才致他身亡。”见众人眼中不信，又接着解释道：“岐黄之术便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说，天下万物皆有五行，其分别为金木水火土，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五行又分别对应着我们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两种食物若是相克，同食后便会导致体内五行不平，人便会因此生病。”

　　司青青穿越的前个月，她家大表姐怀孕了，去超市买了一本食物相克禁忌书，她无聊时也翻看了一下，刚才同时看见鸭肉和杨梅之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等到亭长说话之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蓦地想起她曾经在那书上看到说：杨梅与鸭肉食则死亡，吃妇人乳汁100克解救。

　　这里的人哪里知道什么食物相克，更是不知道喝点人乳便可解，便错过了救人的好时机，可惜了一条生命，司青青暗叹道。

　　阿兴在看到鸭肉和树莓那一刻，便明白了那个男子中毒的原因，因他在他师父医书手札上看到过这样一个病例，查验很久才发现。他万万想不到司青青竟也知道，还说出那番村民不懂的医学知识，虽是皮毛，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胸无点墨的亭长大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看向摩公：“这…”

　　阿木曲亦是十分吃惊，抬眼问侄女道：“阿尾，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

　　司青青低头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阿尾…上次去阿舅家中…因无聊，见到阿舅书房内放着许多竹简…便悄悄翻看了一些…上面有说这些。”她上次跟尼依学罗倮语的时候，让尼依去他老爸书房里拿书来看，拿的却是当地的史书传记。她只能这样说来解释这些她不该懂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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