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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彩蛋,第二发 六十三 双


  他舅舅一个二品大员,上信国公府里走亲戚,来招呼的却是他一个白身的童子,虽然是他的亲舅舅,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失礼于人了。

  “我上门来又不是看你们这些虚礼的,”张宁听着李锐有些粗哑的声音,觉得好笑,明明就是个小孩的年纪,在他面前还学着那些大人的繁枝缛节,“我听到风声,说是云老太君从宫里出来就病倒了,你还打了方氏的嬷嬷,怎么回事?”

  “舅舅都知道了?”李锐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

  他身边四个一等丫头四个小厮都是舅舅找来的,大约是哪个觉得今天情况不对,去舅舅府上报了消息吧。

  “舅舅不来,外甥也是要找舅舅商量,此事说来话长……”

  李锐并不知道云梦瑶到了皇宫被皇后留下所为何事,云梦瑶内襟里藏着皇帝的手书也没有让李锐看到,所以李锐只当云梦瑶进了宫不停叩拜太过操劳,又加之早有中风的迹象,突然发病而已。

  他心中对祖母为何不愿醒来也有疑惑,只是此事是旁枝末节,自然不用和他舅舅去说,他只是大略的说到祖母突然中风发作,以致晕倒,他去请告老的御医,婶母却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精通腹语术的神婆来,要给祖母驱邪云云。

  张宁自然不是方氏那种蠢妇,一听到方氏说要驱邪那段,就紧张了起来,“那神婆有没有乱说什么?”

  “没有,那神婆不敢说祖母身上有邪,只是说马车中有黑气,她想泼马车公鸡之血,却被我的大堂兄拦下,一直拖到我回来。”

  李锐一脸不甘地说道:“后面的事舅舅也知道了,我回来一见,怒不可遏,挥鞭抽了那个婆子,又叫人把她捆了带去刑房里,这神婆在府里呆了绝不是一天两天,也不知道我那婶母留着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春秋战国时起,巫蛊之术就盛行,神巫之事更是屡屡多见,到了汉武帝时期,巫蛊之乱导致长安城中死伤过万,这场动乱,才让原本巫风盛行的世情慢慢转变,巫女神祝也渐渐行踪隐秘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巫祝符咒的踪影就消失了。

  云梦瑶给两个孩子说三国的时候,开篇就说到黄巾军,其首领张角,就是一个非常会装神弄鬼的天师。

  云梦瑶曾和他们解释过太平经是什么玩意儿,也解释了所谓神明上身,是一门叫做腹语术的技能。

  至于符水治病,也大多是心理暗示,或者把某些草药汁液浸入符中晒干,再浸泡在水中以作符水,这几千年来,这些骗术都一直流行,就是因为不停的有人相信。

  后世揭穿这些骗术的节目不要太多,所以云梦瑶一说欢了,拉扯出诸多例如斩鬼见血、炸鬼手之类的骗术,直说的两个小孩神采奕奕,把云梦瑶当成那种慧眼如炬的神人。

  尤其是斩鬼见血,云梦瑶说的最为详细,符纸都是姜黄纸,喷上碱水就会变红留下血痕,像这样的骗术,算是神骗里烂大街的招数了,可这个时候的人还大部分都不知道。

  李铭和李锐在听云梦瑶说了这么多骗术之前,对这些和尚道士巫婆还有带着许多敬畏之心的,可等听完奶奶的科学大揭秘,那真是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只剩下厌恶。

  所以今天那巫婆腹中说话,府里其他下人都惊骇万分,只有李锐对这种奶奶曾经说过的伎俩实在不耐,这都是把他们当傻子耍呢!

  这才一鞭子抽了过去。

  话说回来,若不是云梦瑶曾经和李锐、李铭说过这些鬼魅伎俩,他们怕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将信将疑。

  这些骗子,都是趁旁人对亲人关心则乱,才会屡屡得手,对李锐来说,这般可恶之人,抽一鞭子都是轻的。

  “没有留下什么话柄就好,那巫婆现在在何处?”张宁看着外甥,“方氏招这妇人进府,绝不是以备不时之需这样的原因,最好还是审问一番才好。”

  “正是要请教舅舅,外甥年轻,没经过这种事……”

  张宁以为外甥要让他来审讯那神婆,结果李锐却捏了捏拳头,“外甥要亲自审那神婆,还请舅舅在旁指点。”

  张宁看着一脸肃然地外甥,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神婆柳女被关在信国公府的刑房里,这处刑房相当于小型的牢狱,并不是府里建的,而是先皇赐下这宅邸之时,就设在了仆房里。

  想来原本这个宅邸的主家也不是什么宽厚的人家。

  信国公府的这处刑房,最多只关过偷了主人东西的下人,里面的刑具更是很少动用,李锐找了个下人带路,和舅舅一起进了刑房,可到了这间传说中的刑房,连那些刑具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都不知道。

  李锐正在伤脑筋,张宁却笑着说:“你婶母身后又没有什么势力,平日里又不能出府,能让人为她做事,无非就是用钱罢了,这样的人审问起来最是简单,哪里用的到刑具?”

  这些小孩子大概是听多了大人们说官老爷们如何严刑逼供,都当每个人都是那种忠杰烈士,或是身负冤屈之人了。

  若刑讯是如此困难的事,那刑部早就没人愿意呆了。

  张宁在外甥见那神婆之前,便教了外甥如何说话,如何威胁,如何以利相逼,让李锐再去依法施为。

  那神婆先是不愿意说,一口咬死就是进府帮方氏参谋子嗣之事的,说是府上阴气太盛,她这都一年多了,一直怀不上孩子,听说她神力惊人,要请送子娘娘上身。

  张宁见这神婆如此偏袒方氏,便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让李锐叫刑房的下人用刑。

  待指甲拔到第五个,那神婆果然招了,“我原本擅长的就不是送子,而是巫咒之术,这府里的夫人请大理寺卿府里的老夫人将我请来,又花重金请我入府,叫我作咒害人。”

  那神婆脸上本就有伤,现在又被活活拔了五个指甲,连神智都不清楚了,话声也越说越小。

  那刑房的下人听到这种阴私之事,吓得恨不得捂住耳朵,无奈锐少爷的舅舅张大人叫他对那女人泼一盆冷水,只能一边哆嗦着,一边泼了一盆水去。

  此时天冷,那女人被冷水一激,果然又神智清醒了起来。

  “方氏叫你所咒何人?”张宁脸色也不太好。

  那方氏总不能让人咒自己的丈夫孩子,不是老太太就是李锐,再联系到老太太今日莫名昏厥……

  “我也不知!我只负责下咒!!”柳女神婆大声喊叫,“我收了她七百两金子,为她作一场法而已!我不知道是谁!”

  “一派胡言,不知道是谁,怎么能咒人!再拔!”

  “发为血之余,我是楚巫一派,只要生辰八字和头发就行了!作法的假人傀儡被我放在了屋内神龛里的神像之中,我日夜在府里做法,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那人才能被咒死,现在才二十多天……”这叫做柳女的神婆右手鲜血淋漓,听得要再拔,忙慌得什么都招了:

  “我作法要咒那人是戊辰年七月十九日辰时生的,八字是戊辰、庚申、丁巳、甲辰……”

  她每说一字,李锐就头晕目眩一分,待她说完八字,李锐扶住墙,浑身被冷汗湿透,竟有些站不住。

  “够了!不必再说了!”张宁大声喝住那神婆要接着说的话,“给她手上上药止血,再给她换过衣服,喂点吃的。”

  柳女的眼神里露出希望来。

  “我们不是无故杀人的人家,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都供了,我们自然不会私下要你性命。只是你想用巫蛊之术害人却不假,等此事查完,我们会将你送进官府,你自作自受,好自为之。”

  说完又吩咐左右,吃完东西立刻就把她嘴堵上,再捆起来,以防她再想用什么其他法子害人,又或者寻了短见。

  这人若真是楚巫一派,那确实不是什么神骗,怕是为了让他人信服,才学了腹语的法子。

  张宁见外甥一脸颓然,对他的肩膀使劲一拍!

  “你再害怕,事情也都发生了,你堂堂男儿,怎么能做这等怯懦之态!”张宁见李锐神情呆滞,接着喝道:“巫蛊神鬼之事不是小事,你这生辰八字只有家里人知道,现在泄到神巫手里,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大祸!那神婆手上的假偶一刻都留不得!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多少人栽在这上面!”

  李锐一点也不信就凭一个人偶,一条八字就可以杀人。

  他全身无力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敢置信方氏竟然恨他如此之深,居然冒着这般的风险,在自己院子里下咒害他!

  她难道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若是此事被戳穿,她可想过李铭怎么自处,如何见人?他那叔叔图谋亲侄,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李锐一口闷气憋在胸腔内,吐也吐不出,吞又吞不下去,只得拿起墙上的鞭子,胡乱抽了一通,转身就往外走。

  张宁见外甥连脖子上的动脉都在怦怦跳动着,连忙要去拉,结果李锐闷头只管走,他力气极大,张宁竟拉不住他。

  “你要去干什么!方氏是你婶母,在生气也不能作出……”

  李锐转过头,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到他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我不想对婶母做什么。”李锐用岩石般硬邦邦地语气说道,“我只是想去婶母院里,当着她的面取出那个假偶,我想看看她究竟还要作甚么法!”

  李铭和李钧还在云中小筑里边守夜边等他,倒是省了他让弟弟难堪。

  张宁闻言,便不再拉他,此事总要撕破,这方氏再这么蹦跶,他们府上也要被牵连。

  只是晚上夜闯婶母院落,说起来实在是难听至极,而且有构陷的嫌疑。

  张宁看着侄子,长吁了一口气。

  “你现在去不妥,还是等你奶奶醒了,出面去你婶母那儿才妥当。”

  李锐憋着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时,一个小厮过来,见了二人先行了个礼,接着脆生生的说道,“大少爷,老太君醒了!”

  李锐和张宁顾不上其他,连忙奔去持云院。

  云梦瑶完全是一咬牙一跺脚一个使劲醒过来的,自她晕厥后飘至半空,这么不上不下的待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回不到老太太的身体里,又回不到星空,所以只能飘在半空看众人在地下忙活。

  小胖子的表现她看在眼里,云梦瑶老怀甚慰,想着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小胖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她想办法回星空就好了。

  可这是她听到神婆的一席话,方氏竟然这么恶毒,她说什么也不能让方氏得逞,这才一使劲醒了过来,怎么也得处理完这件事再说。

  云梦瑶慢慢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不禁热泪盈眶,眨了眨眼将眼泪憋回去,现在还不是煽情的时候。

  大夫早在外面候着,此时听闻云老太君醒了,连忙进来请脉确定脉象平稳并无凶险,这才松了口气,嘱咐了人先喂老太君些白粥,自己去外间开药。

  云梦瑶又被人围着服侍了半天,李锐和张宁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靠在床榻上的云梦瑶,李锐感觉胸中有一团酸涩突然炸开,这股陌生的酸楚感向着他的五脏六腑、身体四肢蔓延开去,他被这股莫名的酸涩所触动,一下子趴倒在云梦瑶膝下,紧抓着云梦瑶的衣服,全身颤抖着痛哭。

  他的这阵痉挛立刻传到一直僵在那里,云梦瑶的心里也酸涩了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就算李锐经历的再多,表现的再成熟,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

  还是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孩子。

  云梦瑶颤抖着已经麻木的身子,低头看向李锐,“锐儿不哭,奶奶没事了。”

  李锐拼命的点头。

  云梦瑶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力气慢慢的恢复。

  李锐喂了云梦瑶吃些东西,接着忙前忙后的接手丫头们照顾她的事情,云梦瑶躺在床上看着正忙活的李小胖甭提多欣慰了。

  果然是她的好孙子。

  “好了,锐儿不要忙了,过来歇会。”云梦瑶朝李小胖招了招手。

  李小胖不应该是李小壮颠颠的跑过来,一脸担心的看着云梦瑶,“奶奶,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您一定说啊。”

  “没事没事,奶奶已经好了。”云梦瑶笑眯眯的道,“倒是你,苦着一张小脸儿,跟奶奶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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