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晚值班以后，初夏就再没见到陆汐岩。她每天在急诊室忙来忙去，闲下来的时间就回爸爸妈妈家，多多越发腻着她，每次知道她要回来，就闹着不肯睡觉，直到她回到家，给她讲了故事才睡下。睡着的时候，多多总是时不时地攥住她的衣袖，好像生怕醒来，她就不见了似的。
有时候，她会被临时召回医院，多多总是听到响动就醒了，两眼滴溜溜地盯着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看到初夏穿好衣服，推开门，便委屈了一张小脸，低着头攥住自己的衣角。
初夏难受，上前抱了抱多多，再不舍也还是要走的。
这天初夏下班早，打了电话给妈妈，说是要自己回家做饭给他们吃。在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堆蔬菜海鲜，心情是难得的好。
路上盘算了菜谱，一到家，衣服也不换，初夏就冲进了厨房。
“这孩子。”初爸爸笑，还真是没好好吃过初夏做的饭呢，他这大厨，真是又期待又忐忑。
“爸，你可别小看我，我手艺虽然比不上你，但还是不错的。”初夏一边择菜，一边探出脑袋冲着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却一个劲儿往厨房看的初爸爸喊。
所谓龙王的儿子会打庙，初夏自认为还是得了父亲的真传的。
“你爸才不是小看你，他呀，是不舍得自个儿宝贝闺女进厨房，沾了一身油气。”初妈妈进了厨房帮忙，看初夏提了那么大两袋子东西进来，看架势是要做顿大餐，她不亲自己上手帮忙，还真是不太放心。
“诶，妈，你别沾手，放那儿，我来。”初夏抢过初妈妈手上的菜，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帮忙。
“你就让我帮你，咱俩一起，还能快一点。”初妈妈才不管初夏不许她上手，洗菜盆子被初夏抢了，那她就切菜好了。
“妈，都说今天我给你们做饭了，你就跟爸一起去看会儿电视呗。”初夏无奈，自己可是第一次给双亲做饭，怎么就这么不受信任呢。
“小夏，你也别嫌烦，妈妈就是想来跟你说说话。你说你这一天天的，好不容易回到爸妈身边，还自己在外面住，难得回来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被召回去，妈妈是有话也没法说呀。”初妈妈切着菜，刚才说初爸爸心疼闺女，她自己可是更心疼着呢，这厨房的活，她哪儿舍得亲闺女做。
“妈，对不起。”初夏一听，心里就难受了。年少时候不懂事儿，现在回来了，却还是没法在父母身边尽孝，还总是让二老为她担心，初夏真的是觉得自己太坏了。
“小夏，妈妈也不是怪你，妈妈就是心疼。”初妈妈心理面，总是觉得女人要有个男人照顾，可又不能坦白了跟初夏说，瞅着初夏的样子，这当妈的，哪有一个会不难受的。
“妈，我真的很好。”初夏上前抱住初妈妈，多少年了，没有再这么小女孩似的赖在妈妈身边，只是这样，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小夏，我前几天，好像看到汐汐了。”初妈妈把切好的菜装进盘子给初夏备用，想起前几天自己带着多多在小区里玩的时候，看到陆家那边簇拥了个年轻小伙子进门，五官没看的真清，光看两位老友的态度，大概就是陆汐岩了。
“妈，汐汐回来了，就在我们医院。”初夏在锅里倒了油，说的平静，端着盘子的手却微微地颤抖。
“那你们？”初妈妈一惊，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见过了。”初夏回答。他们的确见到了，从陆汐岩回到N市的第一天。
“小夏，不管你决定什么，爸爸妈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初妈妈叹了口气，这一双小儿女，她是看着长大的，陆汐岩，那是跟亲儿子一样的，哪里料到，现在竟然闹成这样。
“妈，我和汐汐已经过去了，真的。”初夏扬起了个笑脸，安慰初妈妈，倒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要是哪天，汐汐看到了多多，可怎么办。”初妈妈还是没法不担心的。多多都这么大了，任谁看了，都知道谁是他的父亲，要是哪天两人撞见，到时可如何是好。
“别想了，妈，见到了再说，现在想，也没用。”母亲再担心什么，初夏不是不知道的。只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她没有打算凭着多多去做什么，也没想过跟陆汐岩再怎么样。
端了盘子，初夏招呼父亲和多多过来吃饭，初妈妈在厨房里，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只能摇头叹气。
吃过饭，初夏就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要上大早班，初夏怕早上再从父母家走，路上堵车会迟到。
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初夏想着母亲的话，要是陆汐岩见到了多多，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初夏不知道了。
当初离开陆汐岩的时候，并没有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这么多年，也没有期许过他为多多做什么。现在，总不能冲到陆汐岩面前，跟他说：“陆汐岩，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所以，还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照常的要过。
隔天一上班，才到办公室，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初夏就被叫到了院长室。
“小夏啊，你知道，咱们陈主任，病的挺严重的。”宋院长给初夏倒了杯茶，也没绕弯子，开口直奔主题。“陈主任这个手术，已经定了，就在下周一下午，咱们院的几位专家商量了一下，希望这次配合陆医生的护士，由你来担任。”
“我？”初夏惊，怎么也没想到这门差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初夏放下杯子，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陆汐岩，宋和景，三附院的领导，脑科的几位主任医师，还有脑科的几位护士，无一不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初夏想不通，她是哪方面入了这群人的眼，三附院这么多护士，偏就选了自己。
“小夏，你也别紧张，你之前和宋医生合作的那两场手术，虽然难度不大，但是你配合的很好，我们也是多方面考虑，还是觉得交给你比较合适。”宋院长虽然是解释，却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
初夏直觉得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盯穿自己一般。不用抬头，初夏也知道那两道视线来自谁。
“院长，我觉得，我无法胜任。陈主任这个手术，实在太关键，我怕……”初夏小心地措辞，只想回了这份差事。
“小夏，你就别推辞了。你在心外的那段时间，手术台上的技术是一流的，宋医生可是对你赞不绝口的。”院领导也开了腔，让初夏再没法开口拒绝。
初夏心里是生了气的，合着这一群人，是挑准了她没办法卷了领导的面子，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往上冲。
“放轻松，回去好好准备，关于手术的事项，陆医生会跟你细说，就这么定了，小夏，下个礼拜一，好好配合陆医生。”宋院长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了初夏回去。
好好配合陆汐岩，呵。
冲出院长室，没有等电梯，初夏拐进楼梯间，扶着扶手，大口地呼吸，才勉强没让蓄满眼眶的泪水留下来。
陆汐岩，当年我为了你练就的一身好本领，今时可是又派上了用场？
可是，陆汐岩，你又有多需要？
“看来，你进步了不少。”陆汐岩抱了手臂，靠在墙上，语气平淡。
“什么？”初夏闻声回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陆汐岩在说什么。
“心外的手术可不简单，宋医生不像是个好配合的医生。”陆汐岩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目光却凌厉地落在初夏身上。
“与你无关。”对上陆汐岩的眸子，初夏身体一僵，便也没了好语气。
“呵。脾气倒是见长。”陆汐岩笑开，多年未见，初夏倒是变得不少呢。
“不需要你关心。”初夏扭头，往楼下走，却被陆汐岩一用力，拉了上来。
“放开。”初夏直直撞进陆汐岩怀里，当即气极，使了全力要甩开陆汐岩。
“怎么，忘记宋院长的话了吗？你得跟我，讨论手术的细节。”陆汐岩哪是初夏那小力气就能甩开的，死死地把初夏扣在自己手臂下，低下头，凑到初夏耳边道：“还是，你这么怕我？”
“你！”初夏抬头，瞪住陆汐岩的眼睛。“谁怕谁。”
“小夏，我见到多多了。”陆汐岩松开初夏，话锋一转。“初夏，你瞒的，够深的啊。”
“陆汐岩，多多跟你没有关系。”初夏全身颤抖，紧紧握住拳头，才勉强不让自己瘫坐到地上。
“初夏，多多是我的儿子。”陆汐岩无视了初夏颤抖的肩膀，加重了语气，将初夏逼迫得没有退路。
“不是，他不是，不是。”初夏一个劲儿的摇头，她不承认，多多和陆汐岩没有关系，没有。
“呵呵，小夏，你别害怕，我不会逼你做什么，我们有很多时间。”陆汐岩再次凑近初夏，温柔了语气，一字一句，落尽初夏的耳朵。
然而，初夏却觉得，陆汐岩这温柔，比冰冷来的更可怕。
待到陆汐岩离开，初夏坐在楼梯间的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陆汐岩什么都知道了，她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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