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生感悟 上
大年初四的早晨，我漫步在队里的路上，过年还真是冷清，怎么就找不到小时候过年的感觉呢？那时候满村跑的野孩子，一起去河边砸冰，捡拾昨夜鞭炮放燃后的几根“漏网之鱼”——小鞭炮，满村走着去焚烧干草，围在一起打扑克，玩各种好玩有趣的东西。但是，现在这一群人都已经长大了，顾晨这个与我同龄的人都已经做了新郎，而且很快就要当爸爸了。村子里没了我们这群往日拆天拆地的小鬼头竟寂静到了这种地步。
“呦，我还想着这细脚伶仃的是什么人呢？”利水哥站在他家围墙边上朝我叫嚷道。
我回过头朝他白了一眼，我今天是穿了一条厚绒线裤再外罩一条紫红色的灯芯绒裤子，这腿就差要比划成大象腿了，他竟然还称呼我是“细脚伶仃”，真是欠扁！
他走过来轻挑了我的发辫道：“怎么搞成这样？你几岁了？”
我一脸得意地朝他笑道：“这年头我们c大流行这样的，怎么样青春吧？”我甩了甩头上的两个小辫，我说得可是实话，很多女生现在都爱扎两小辫，很复古很怀旧，关键是很装嫩！
利水哥笑了笑：“我只记得你一年级那会儿，戴着我妈织给你的那个嫩黄色叶子围巾，在D镇照相馆拍的那个照片好像是扎两小辫的。”
利水哥的记性远在我的意料之外，那张一寸的黑白照片如今这世上还记得的估计就只有我和他了吧。是我读一年级那会儿，学校要求上交的一寸照片，妈陪着我去D镇拍的。我的内心涌过些许感慨，但很快就烟消云散，毕竟今天是新年我并不感伤。
“噢，哥，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要写那个‘onceacircle’？”我终于长记性要问他这个事了。
“‘onceacircle’？”他用美式发音来回应我，愣了一下之后说道，“噢。是最近的一个人生感悟，正好在你过生日之前重又看到这篇文章，所以就抄了一段给你。”
“我接到的时候还很惊讶，觉得这是我认识的利水哥吗？”我取笑他道。
“怎么？我在你心里该是什么样的？”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我道。
我的脑海里窜入那个粗鲁地推开门，对着我一阵指手画脚的严厉模样。看着他认真征询的目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漫步在村里的路上，一转头，我看到了王婆的那块麦苗田，它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五年级的那个冬日，利水哥背着我就疯跑在这田埂之上。其实小时候，他在我心里并不是刻板、严厉的感觉，但自从过了十七岁那个分水岭，他就被我定格在了那个画面，那个场景。
“我现在觉得‘人生是场马拉松’这句话还真是很有道理。”利水哥颇为感慨地说道。
“本来就是马拉松嘛，那么长只能慢慢跑，哪能一直快跑，有什么好感慨的？”我不以为然地道。
“说它是马拉松，不是因为它很长，而是因为它是循环往复的。当你一圈一圈的在操场上跑马拉松，每次你都会重新路过你曾走过的地方，会重遇与你一起奔跑的人。”他饶有深意地看向我道，“你不可能每次都以飞快的速度超越每一个人，如果只是中场观赛的人，还会以为那个跑在后面的人是落后分子呢，其实他可能已经比别人多跑了好几圈。”
“这么看来，没必要多跑那几圈，反正大部分人都是中场观赛。”我戏谑地接着他的话说。
“不是没必要多跑那几圈，而是不必要只为了奔跑而多跑那几圈。因为人生的终点，每个人都是相同的，但一路的风景却是不同的，看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觉得值不值得拼命奔跑。”
“哥，最近很哲学。受什么刺激了？”我停住脚步问他道。
“说了只是人生感悟，感悟而已。”他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这底下肯定是有个什么故事的。
“我导师有个得意门生，前两年考去了美国，他是属于天资聪慧又很发奋的类型，在Z科大读书那会儿据传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天天早上起来练晨跑，除此以外的时间基本都花在拼命读书上了。到了美国，他应该也是拼命努力的吧，各方面都很出色，只是去年十二月初的时候他在校园里打球，玩得汗流浃背，然后直接去冲了个冷水澡，竟……”他没有说完底下的话语，但我已经很明了他的意思。
“他女朋友是我这一届的，本来打算今年随他考出去，看来是不必了。”利水哥轻轻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
英年早逝，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命会如此之短，还会如此选择自己的人生吗？他在拼命奔跑的时候，其实不曾欣赏过沿路的风景，不曾领略过鸟语花香。所以，那个“onceacircle”提到的不完整的圆圈，其实它正因为不完整才显完美。不是有句话说“简单是终极的深刻”？！
“人生无定，我好像记得有个外国的短篇小说，说有一个年青男子要坐车去远方投奔亲戚，途中他在河边的一棵树下休息，他把包袱枕在头下然后便睡着了。这时来了两个强盗，他们想杀害这个年青男子之后拿走他枕着的包袱，此时恰巧来了一只小狗，两个强盗觉得小狗的主人应该很快会到，于是他们没有下手匆忙逃走了。之后，有一个漂亮姑娘来河边打水看到了这个熟睡的俊俏男子，她对他一见钟情。姑娘想如果这个男子醒来和她搭话，她会让父亲招他入赘。女孩子的家境很富有，如果男子在此刻醒来，他将立刻拥有美女和财富，但他依然酣然入梦，女孩打好水离开了他的身边。当男子醒来时觉得精力充沛，于是他又继续赶路。可他并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差点就遭遇灾难，也差点就收获幸福。可是，人生就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我们就像那个沉睡的年青男子，因而没有那么多恐惧，也没有那么多惊喜。”我凭着记忆述说着许多年前看过的那篇小说。
“我也有些许印象，不过你好像哪里有些说错了。”利水哥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回答我道。
“噢，大概吧，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初中时看的，有些记不得了。”我替自己辩解道。
“人生无定，所以过了二十岁之后，我对自己说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人生终点的远近，永远不要让自己后悔。”利水哥感慨地说着，然后看向我。
我朝他笑了笑没有搭话。我并没有非达到不可的人生目标，或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人或物。人生对我而言是随遇而安，因为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像他可以随心所欲，因此只能随遇而安。我低下头，胡乱踢着脚下的石子。
“文，你想不想以后出国？”利水哥的话锋一转向我问了个实际问题。
“出国？”我惊讶地抬头看他道，“哥，你别搞笑了。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出国呢？再说云弟还要读书，将来要娶媳妇、买房子。哪有什么钱给我‘糟’啊。”
利水哥认真地回味了我的话语，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什么。接着，我们又默默走了一段，快走到仓库场的时候，我转身回望我们九队的房子，看到第二排最西边那家挂着喜庆大红的灯笼，那是顾晨的婚房，我突然有个想法很想表达。
“哥你是不是在感慨，你和顾晨相比在某一圈上你可是差了他一大截啊。”我戏谑地对他说道。
他朝我白了一眼，我立刻见风使舵地道：“不过，哥你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应该不会落得太多。”
“你还真是越说越离谱。”利水哥轻拍了一下我的额头道，“我倒是也想，你给我弄个新娘子来。”
“新娘子？”我正想着该给他编排个怎样的嫂子，新娘子就已经自动送上门来了，“那不就是吗？”我指了指停在仓库场附近的一辆小奥拓，金明敏正从里面走下来。
“陈逸杰！”大红色的羊毛大衣，白色的皮毛领子，配上真正“细脚伶仃”的纤长腿，金明敏快步朝我们走来。
“你还叫了车来？”利水哥笑着迎了上去。
“那是。就你家这地，我坐公交要走进来十几分钟呢，你想走死我呀。”
看到金明敏的出现，我便很知趣地跟在他们后面往回走，到了利水哥家的围墙，我径直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哎，文，不进来坐坐？”利水哥在我身后招呼我道。
“不了，我要回家了，你有客人，好好招待吧。”我调皮地朝他挥了挥手，便一路快跑地跑回了家。我觉得心里好别扭，不想呆在那个地方，可是我从来不讨厌金明敏，甚至喜欢欣赏她的美色。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我摇了摇头，走进了自家场地，大声叫喊着云弟赶紧下来收拾家里。
中午阳光明媚，我搬了把藤椅摆在门口，又找了把小椅子用来搁脚，就这么仰躺在藤椅里享受着新年和煦的阳光，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是阳光有些刺眼，我起身寻了条毛巾遮在脸上，哈，这一下都完美了。不过，若是有条什么精致丝帕拿来遮脸就更完美了，我这么胡乱感叹着醺醺然地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今日阳光的红色、金黄色让我印象很深，我竟在梦里也见到了红色的太阳，那是夕阳西下的一个山景。潜意识里的我突然感叹起来：“这个场景好像之前在哪见过？什么时候呢？”
还未等潜意识里的我思索明白，梦里银杏树下的那个男子已经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所以人不必执着于一时的得失，待百年回首一切皆是虚妄。更多的该是问自己的心，是否如这‘客过崖’的银杏树一般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追求？”
原来十岁那年的梦，银杏树下的那个大清男人对我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呀。怪不得十岁的我根本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即便是真听到了，估计也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我迷糊地觉着梦中的自己对他的这番话稍有感悟，此时阳光突然一下子变得很强烈。
“文，在干嘛？”我睁开眼看到阳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庞，与梦中的那张脸逐渐合二为一。
“姜毅丰，你干嘛？”我惊叫着夺过他手中的毛巾，“讨厌！打搅我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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