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对峙

　　水榭外，视线看不到的死角，有两道身影隐在树丛里，正倾听着水榭里的动静，却是厉天钧跟林煜。

　　林煜终是放心不下，要暗中跟来保仿苏蕙，厉天钧拗不过他，只得陪他过来，刚好赶上看水榭里刚发生的一幕。厉天钧吁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吧，她能应付得了。”

　　对于五皇子，厉天钧太了解了，那就是一匹人形凶兽。

　　五皇子刚接掌西山大营时，由于派系林立，将士们又多为贵族子弟，加上他的兄弟们暗中使伴子，让他完全处在被架空的状态，谁都没想到他有那个胆魄，直接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把西山大营血从上到下清洗了一遍，杀得京城满城哀声，几乎每天都有人出殡。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弹赅他的折子，为此，北寒皇召他晋见，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通，但是死不认错，坚持被杀掉的都是西山大营的毒瘤，并慨然道：“儿臣唯愿铲除了毒瘤，让卫卫戍京城的西山大营固若金汤。哪怕父皇为了平息众怒，斩杀儿臣，宁死无悔。”

　　北寒皇听后，没说什么，就让他离开，但凡再有弹赅五皇子的折子，统统驳回。

　　不久之后，兵部尚书的位置有了空缺，被闲置很久的五皇子亲大舅，坐到了这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北寒皇在为五皇子添加筹码，让他有争储位的能力。

　　时至今日，西山大营被他经营得如同铁桶，也是因此，五皇子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让北寒皇对他日渐倚重，己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若非必要，厉天钧真不想跟五皇子正面对上。至少，眼下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宜蛰伏，蓄精养锐，以待起事之机。

　　他扯了一把还在发呆的林煜，悄声说：“好了，咱们走吧，被那个发疯的家伙发现，会有点麻烦。”

　　“不行，她很危险。”林煜摸出一支淬了毒的飞镖，想直接弄死五皇子，以绝后患。反正这里是严尚书府，就算查凶手，也不会找到他头上。

　　厉天钧一把扣住他握着飞镖的手腔，犀利的说：“她认识你，就是最大的危险。在我们兄弟没有君临天下以前，你给不了她真正的保护。”

　　林煜如遭闷棍，脸色骤然发白，不过很快，他紊乱的心绪平复，眼里露出坚定的神采，语气坚决的说：“尽我所能，护她，纵死不悔。”

　　“你清醒点，就算你现在为她拼命，也保护不了她。”厉天钧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不是一个榆木疙瘩。

　　林煜忽尔一笑，很飘忽，眼神透过这一世的好兄弟，掠过无尽时空，回到前世，他亡了前秦，做了西燕皇帝，看着染尽血水的苍凉大地，有的只是无比寂寥，他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不期然中，他与苏蕙相识的一点一点，都在眼前浮现，让他生命的苍白中有了色彩。还有京城重逢之前的那次被迫分离，他当时心痛的感觉，也记忆犹新，还有她说过“不想独自唱逆流成河”的那一句话，也在耳畔回荡

　　他轻声说：“我不会让她独自唱逆流成河。”

　　厉天钧差点以为他脑子坏了，疑惑的问：“唱什么？”

　　“你不会懂。”林煜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给了个酷酷的背影，身形一飘，从水榭的窗子掠入，刚好站在苏蕙跟五皇子中间，阴鸷的眼神迎着五皇子狂怒的脸，嘲弄道：“没想到来躲个清静，倒让我看到一出好戏，堂堂北寒五皇子，在亲娘舅府里，想威逼钟大将军的女儿做什么事呢？”

　　“林煜，少管闲事！”五皇子厉声喝道，眼里狂怒更甚。在他眼里，林煜跟他记忆那人是同类，是他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祸害。也因此，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前，不想，或者说是不敢与之正面为敌。

　　林煜哈哈一笑，“五皇子还真是霸道，扰人清静，还不准别人管闲事。”

　　五皇子狞声喝道：“林煜，你当真要与本皇子做对？看来父皇对你们这些亡国奴的宽容，让你忘乎所以了，竟然连皇子也不放在眼里。”

　　听得出他话间的停顿，也明白他其实是要说什么，林煜白净的脸上泛青，却笑道：“看到五皇子的作派，就让我悔不当初，不想五皇子步我后尘，才想劝诫一二，没想到忠言逆耳，却让五皇子误会了。”

　　五皇子快气炸了肺，咆哮道：“放肆！你敢诅咒本皇子，林煜，你当真以为本皇子不敢宰了你？”

　　“你可以试试！”林煜淡定的说，藏在袖里的毒镖一直在伺机出手。五皇子对苏蕙的杀机太浓了，他怕有个万一，就会看到苏蕙的尸体。

　　苏蕙看着林煜似乎又高大的许多的背影，眼眶湿润了。她有种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但是，他跟五皇子的对峙，杀机暗伏，又让她不敢妄动。

　　严沁梅在林煜现身的瞬间，不由后怕，刚才她帮着五皇子算计钟二小姐的事情，都落在林煜眼里，一旦这位把事情散播出去，整个严家都完了。

　　钟丽婷眼里流露出婉惜的神情，要是林煜晚点出来多好，等五皇子杀死了二姐，指不定皇帝为了安抚钟家，就直接把她封妃了。

　　水榭外，响起一道男子嗓音：“哎呀，大家都在呢，说什么，聊得这么热闹？”

　　话落，厉天钧出现在门口，像是没看到里面剑拔驽张，走进来，上来勾住林煜的肩，又给了五皇子一拳，开玩笑的说：“你们找了这么个好地方躲清静，都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对了，五皇子，你啥时候回西山大营，我跟你一块去？”

　　五皇子下意识的问：“你去西山大营干什么？”

　　“参观啊，当年，我可是西山大营的逃兵，一直想旧地重游，正好那里是五皇子的地盘了，凭咱们打小儿的交情，让兄弟去逛逛没问题吧？”厉天钧理直气壮的说，简直无耻到没脸没皮了。

　　没听过逃兵还想旧地重游的，尤其是他一点都没惭愧的意思，五皇子真不知道厉天钧还有这么惫癞的一面，忍不住问“你还要脸皮吗？”

　　“脸皮是什么，那玩意儿能吃吗？”厉天钧装不懂，然后转头，看到苏蕙，顿时一脸嫌弃的说：“钟二小姐怎么到哪儿都能看到你？”

　　那嫌弃的语气，换个正常的千金小姐都要羞愤欲绝了，苏蕙却无所谓的一笑：“我也不想看到少国公啊，谁知道来严府祝个寿，也会遭了算计。”

　　严沁梅心头一时警铃大作，很害怕苏蕙把来龙去脉说出来，连忙打断了苏蕙的话：“钟二小姐，既是厉少国公他们跟五皇子有事情谈，我们就先去德馨堂吧，祖母该等急了。”

　　五皇子也不敢无视厉天钧背后的势力，他敢威胁林煜，却不敢威胁厉天钧，不但不敢威胁，还要想办法拉拢，他现在也怕苏蕙乱说，给了个警告的眼神，才说：“甚好，表妹带钟家二位小姐先过去。”

　　苏蕙其实没打算多说，厉天钧跟林煜的关系好，她太清楚了，厉天钧既然跳出来打圆场，明显是忌惮五皇子，她也不想逼得林煜跟对方死磕。

　　她不是缠树的藤，有相当的独立性，要的，只是男人一种保护的姿态，却没想过一定要让林煜拼死维护。

　　随着严沁梅出了水榭，苏蕙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挑明了说：“严大小姐，接下来还准备了什么样的火坑，要让本小姐跳？”

　　严沁梅朝后看了一眼钟丽婷，见对方心不在焉的频频回头，注意力全在水榭里。她拉着苏蕙紧走几步，压低的嗓音说：“我们做笔交易吧。”

　　“说来听听。”苏蕙不愠不火的说。

　　“你继母透过韦相府的人，找我娘帮个小忙。”严沁梅说着，观察苏蕙的表情，发现她神色不动，分明是一切都在预计之的表情，她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苏蕙或许比想象中的更不好对付。

　　苏蕙嘲弄的笑道：“别告诉我，你们为了算计我，还特意请了五皇子出马，那我只能说太荣幸了，虽死无憾。”

　　严沁梅窘迫得颈根都红了，却不敢怒斥苏蕙，还得压着火气说：“表哥的出现是个意外，我只是看到他似乎很讨厌你，就想让他出一口气，反正你出了事，有你继母背黑锅。”

　　“表妹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够难为你的。”苏蕙调侃道，语气中对严沁梅已经没多少敌意。

　　苏蕙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本质不坏，就是太迷恋五皇子表哥了，智商降为负数，只要是他想要的，严沁梅都会下死力帮他，说起来，这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标配，至于五皇子会不会做负心汉，取决于严家有多少利用价值。

　　对上苏蕙那仿佛洞悉所有的眼神，严沁梅羞窘交加，冲口而出：“你懂什么！”

　　跟在后面的钟丽婷总算回了魂，也没弄清前面两人说什么，就插话说：“二姐又怎么惹到严小姐了，赶紧给严小姐陪个不是吧。”

　　“闭嘴！”

　　“一边呆着！”

　　严沁梅跟苏蕙异口同声的喝道，都不掩饰对钟丽婷的厌恶，顿时让她傻眼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两人也不理她，往前走去，也没再相互挖苦，悄悄达成了共识。

　　快到德馨堂的时候，严沁梅说：“抛开恩怨不谈，你这人还是很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比你那个蠢妹妹强太多了。”

　　苏蕙如今冒着钟家女儿的名，就得维护钟家名声，反唇相讥：“那也比你们严家一代不如一代的好。”

　　“你怎么好话歹话不分呐！”严沁梅郁闷极了，刚才她是真心夸对方，却被反讽。

　　看她郁闷的样子，苏蕙不禁笑了，有种不打不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跟前世的闺密吵嘴的感觉，带着笑意说：“那本小姐是不是该倍感荣幸呢，毒舌女！”

　　严沁梅气得直翻白眼，却因为德馨堂就在眼前，不敢再说什么。

　　“父亲，母亲！”

　　跟在后面的钟丽婷忽然欣喜的叫了一声，不知情的人，听到那欢喜劲儿，搞不好还以为她是跟父母久别重逢了呢。

　　钟大将军从另一条路往德馨堂过来，跟严尚书似乎起了争执，两人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到在说什么，但是两人的动作手势，能看得出他们分歧很大。在他们后面，是姜氏与两个丫环带着礼盒跟着。

　　待到了德馨堂前时，苏蕙看到钟丽婷跟姜氏一下子粘到一起，不由撇了撇嘴。然后，她发现钟大将军跟严尚书两人脸上余怒犹存，有点好奇他们在争什么，竖起耳朵听，可是他们很有默契的打住话头。

　　德馨堂内，严老夫人正坐在堂上，手里转动紫檀念珠串。博山炉中焚着的檀香，香味在空气中浮动，越发衬得她眉眼慈和如菩萨。见到大家走进来，她面上一喜，亲热的招呼钟大将军，却是连正眼都没看一下姜氏。

　　姜氏脸上堆起的笑容一下僵滞，还是钟丽婷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才让她脸色恢复自若。

　　等大家行了礼，老夫人又单独招了苏蕙到跟前，褪下腕上满翠的镯子，要给苏蕙戴上。她年岁虽长，但因养尊处优，平时保养得宜，白净的脸庞上没有太多皱纹，抓着苏蕙的手笑道：“看到这丫头，就觉得眼熟。”

　　苏蕙听得心惊肉跳，可不是熟悉嘛，两人都有着极富苏家女特色的杏眼，不过显然她会错了意，因为老夫人接着感慨道：“看到这孩子，就如同看到她早死的亲娘。一晃眼，就过去了十多年了。”

　　姜氏一直努力维持的微笑彻底冷了一瞬间，旋即又微笑地接过话茬道：“您老的记性真好，姐姐故去多年，您可还惦着她。”说话间，她在心底咒骂，死老太婆，惦着那死鬼，就早点下地狱去呀！

　　严老夫人直接忽略了姜氏，依旧笑容可掬的打量着苏蕙，喟叹：“瞧着小姑娘水灵灵的，长得跟你娘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苏蕙算是服了这老太太，不需只言片语，就打击得姜氏体无完肤，脸面荡然无存。不过，她怀疑，这老太太真如传言中所说，对玉阳苏家被灭门会额手称庆吗，看她毫不掩饰对姜氏的恶意，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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