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
前来打扫的陈姨体贴地将西服放在她手中，恭敬地将他送出了门口。
冯彦宇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建筑，眼底浮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果说第一次进入这栋房子是他没有意识被人胁迫，第二次是收到短信纠结许久选择前来，那么第三次。
是自己主动打了电话。
门口的伞筒旁边甚至还有备用钥匙，昨晚孟子尧搂着自己的腰，说那把钥匙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因为他算准了他会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可是不甘心只当练习生的意愿推动着他，逼迫着他跳入这个他自己掘好的坑。
他不甘心每日在公司里只是庸庸碌碌接受训练，排着永远不会上场的舞蹈练着没有舞台的歌声，他想要在聚光灯下拥有自己的一席之位，他想在公司被人恭恭敬敬地对待，他想完成被自己坚持了三年的梦想。
他也知道，如果这次还无法成功，自己就在这场与现实的博弈中，败下阵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依旧记得和父亲吵翻的那个中午。
“爸，你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谁啊？”冯刚翻着报纸，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星探！”冯彦宇兴奋地坐在冯刚对面，“是荣可达的星探！他问我有没有兴趣进入他们公司做练习生。”
“不行。”连过渡都没有，就是不容置否的拒绝。
“为什么？”
“咱们冯家世代为官，就从来没有出过一个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把大学读完，我会找人把你安排进税务局的。”
“可是我不喜欢！”
“否则你就不要回家了，冯家不出废物。”
“谁怕谁！”年轻气盛的他登时摔门而出，从此以后，就算是困难到一天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他也从来未向父亲低头。他觉得，这才像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为了尊严，为了前途，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后悔，因为这场战斗，他不能输。
思绪无边无际的游走，冯彦宇将西装散散地搭在肩膀上。这种富人住得小区内外人根本没法进来，他只有走出大门，才能碰见出租车。不过话转过来，住在这种小区的人，一般不需要打车，他深有体会。
转过街角，前面的女孩子身影有些熟悉。冯彦宇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碰见她？
念头一转，听说现在人家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近日来还亲自执导荣可达投资的电影，能住在这种小区没什么稀奇。
故人相遇，总是打个招呼才算得上礼貌周到。
“嗨，萌萌。”
任萌转身，逆着光走来的少年微微有些眼熟，只是看不清眉眼。任萌仔细在回忆里搜寻他的样子，可能因为时间久远，依稀只能记得大概。
少年径直向她走来。走出阳光的那一刻，任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会是他。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怎么，见到老朋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吗？”冯彦宇唇边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起伏。
“……你好。”任萌有些尴尬地微微点头，嗓音沙哑。她不知该称呼面前这个人什么，只能选择最大众的方式。
“这么早，你家住在这里吗？”像是忽略掉任萌的不自在，冯彦宇表现得如关系很好的老友一般，自然而热情。
“不是，只是朋友家。”
“我说呢，以前一直没有见到你。怎么，这么早就要出去啊？”
“出去买早点。”
“巧了，我也是，那就一起喝杯咖啡吧。”
任萌抿住嘴唇，没有摇头，就算是默认。即使三年过去了，她也没有学会如何拒绝面前这个像□□一般的男人。
因为还早，所以咖啡厅里人并不是很多。冯彦宇拣了个僻静的位置，连菜单都没要，自顾自点单，“一杯摩卡，一个三明治，给这位女士来一杯奶茶，一块黑森林。”
“谢谢。”任萌低下头，手指在手包上摩挲。
“我记得原来每次出来吃饭，你都是这样点单的。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你的口味还是没有改变。”
“习惯的东西，懒得改了。”任萌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上课看见你，也是约在了咖啡厅，想来还真是有缘分。最近在忙什么？”
“在拍一部电影，自己小说改编的。”
“新贵导演啊，”冯彦宇笑道，“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任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现在面对这张熟悉的脸庞，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侃侃而谈的能力，只会胆小地跑掉，找一个壳子将自己隐藏起来。往事还历历在心头，即使有心修好，她也一时难以接受角色的转变。
或许这么说，她根本还未从三年前的分手中走出来。
还好体贴的服务员在这时端上了餐品，她感激地看了服务生一眼，“麻烦再要一份拿铁和热狗，一会儿我打包带走。”说着看向冯彦宇，“给朋友带的。”
“萌萌一向是体贴的，”冯彦宇点点头，“不过看萌萌的表情，是男朋友吗？”
“……只是普通朋友。”
“可心，我这里有两张话剧的票，我现在来接你吧。”车内，张哲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想着即将到来的约会，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挑。
“今天不行，”李可心盯着面前电脑上的文档，“我还有两个稿子要赶呢，晚上就要交了。”
车速明显比刚才慢了许多，惹得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张哲索性将车停在路边，“你说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你每次都说要赶稿子，就算是不想去麻烦你换个新鲜的理由好吗？”
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可是我真的在赶稿子啊，编辑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在催了，我这两天出版社的事情又忙，我们这个工作就是这样……”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这话剧是你一直想看的，而且在B市只演这一场，你看着办吧。”
“阿哲，我们要互相体谅，你工作忙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呢？”
“话说的难听是因为事情做得难看，我不是早就让你把工作停了吗，又不是养不起你！”
“可是我喜欢这份工作，你凭什么来干涉我？”
“我凭什么？”电话对面气极反笑，“我不就是担心你累着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应该出去抛头露面，在家做好家务带好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这么封建，抱歉这个观点我不能接受，我还很忙，票如果能转手就转了吧，转不了的话，票钱我出。”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冯彦宇盯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只觉得心中的委屈愤怒无处发泄。两张门票还好好躺在副驾驶，原是他求了朋友才好不容易搞到的票，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却是满满的讽刺。
眼不见为净。张哲猛然抓紧那两张票，几下撕了个粉碎。
手指在键盘上打错了好几个键。李可心渐渐握紧拳头，对着屏幕，叹了一口气。
电影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眼见着片场的人越来越少，任萌看着一个个演员杀青，心中的不舍日益累加。
今天，男二尚斌也杀青了。
任萌抱了抱还未卸妆的尚斌，话还没说一句就哭了出来。倒是尚斌细心地要了纸巾，放在任萌手中。
“谢谢大家，也谢谢导演，真的很开心，可以和这么温暖的剧组合作。”尚斌抱着刚刚工作人员送来的鲜花，向周围的人鞠躬。
任萌抽着鼻子，完全止不住眼泪。两个月的陪伴，真的能生出感情来，她已经习惯看着这些人每日为着一件事一起努力的样子。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深厚的感情，也终究会有分别那一天，每日说着“祝XX杀青快乐”，可是她真的快乐不起来。
“导演，不是说好不哭的嘛。”尚斌笑得很温暖，“反正过一阵子都会见到的。”
“嗯，不哭，”任萌擦擦眼泪，“配音的时候见。”
尚斌的工作人员很贴心地为剧组准备了果盒，全部送到手里之后才离开。任萌收拾心情，送走了尚斌，还有新的戏要接着拍下去。趁着全钲子去协调各部门的时候，任萌窝在椅子中，边研究手中的剧本边拿了个雪梨咬了一口。
“吃什么好吃的呢？也不说分我一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人影。
“你是不是腿伤全好了，琦琦也真能任由着你到处乱跑。”任萌卷起剧本在陈非的脑袋生不轻不重来了一下。
“我这不是来找导演讲戏了嘛，”陈非自然而然接过任萌手中的梨咬了一口，“谁送的，还挺甜的。”
“尚斌送的，全剧组都有份。”
任萌忽然记起之前看过的一本书，说“梨”与“离”同音，吃过同一个梨的恋人，最后都以分手告终。要离婚的夫妻都要共食同一个雪梨代表离开，以后的路与彼此再无瓜葛。
“你怎么了，出神这么久。”一双大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生病了？”
“我以前听说，分享同一个梨的情侣，以后都会分手的，因为梨与‘离’同音。”
“说什么呢，”陈非揉了揉任萌的脑袋，“每天净胡思乱想。”
任萌埋下头，手指绞在一起，为自己刚才荒唐的想法感到抱歉。陈非还在安慰她，说明他对这段感情有信心。那自己又何必惶恐，畏首畏尾呢？
可是任萌不知道，有时候否认分手，是因为心中从来没有认定恋爱。既然都没在一起过，又何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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