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奈何陌路

　　宴会之上，歌舞升平。凌渊和柳夕颜相携位于殿上，羡煞旁人。

　　三尾白狐被一少年一箭击倒，且还留了性命的事传遍席间，纷纷有大臣们向凌渊敬酒，恭贺昱国又出了位武学奇才。

　　凌渊含笑相待。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位少年是何来历。

　　未几，凌渊起身而去，留下众人尽情享乐。

　　“皇上，老奴有一事相告。”娄英随着凌渊出了宴会，顿觉凌渊气色不太好，犹豫了一下，是小心道。

　　“说。”凌渊揉了揉眉心，脚步不停。

　　于是娄英便将落马之人便是凌盈的事告诉了凌渊。凌渊一顿，反而笑道：“还真是让人省心！她人呢？”

　　“公主说要去宴上找到救了他的公子，但被老奴拦住了，先行送回了宫，现在正发着脾气呢。”娄英见凌渊没答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跪地：“老奴私拦公主，但事出有因，请皇上恕罪！”

　　凌渊摆了摆手，示意娄英起身，道：“无事，朕这公主娇纵惯了，给她点苦头吃吃也好。”

　　“谢皇上！”娄英舒了口气，继续走着，心中却是奇怪，这条路并不是往太和殿，但作为老奴，他当然不敢问为什么。

　　凌渊刚过甬道的转角，从另一道口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正是一个内侍带着云轩去往太和殿。

　　高大的朱红色宫墙，完美地营造了一种皇宫里的气氛。面上热热烈烈，实则冰冷刺骨。云轩走着无比熟悉的道路，勾起唇角冷笑。

　　“公子，您真是太厉害了！”内侍满脸堆笑侧头说道。这个少年这么厉害，以后定会飞黄腾达，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领路的任务，得赶紧巴结巴结。

　　见云轩好像没有反应，内侍继续说道：“您不知道，听说这个青龙剑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可不仅仅是二皇子，”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就连太子殿下都没了机会！”内侍很得意，他可是给那些宫中老一辈的内侍送了好多东西才套到这点消息。

　　云轩仍是没反应，似乎这消息对他震动并不大，甚至没有起一点波澜。

　　内侍一脸期许地看着云轩的反应，明显地被惊讶到了，顿觉无语，刚想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就听云轩清澈简洁的声音传来：“带路。”

　　“……”内侍突然感觉自己那么多钱白花了。

　　终于到了勤政殿，内侍堪称哀怨地又看了看云轩，在后者还是没有搭理他之后，刚想告退，便听云轩道：“多谢。”内侍一喜，转身刚想抓住机会再多说两句，就只看云轩头也不回地进了殿。他叹了一声自己的命运，低着头落寞走开。

　　云轩环顾一周，发现跟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差别。殿上正中仍然是一张桌案，不过凌渊很是勤勉，其上已无留滞的公文。大殿左右侧各摆了一张桌案，小时候自己与凌陌有时就由凌渊亲自教导着在这里读书习字、检查功课。殿后则是几排书架，摆放着凌渊一些常看的书。

　　可早已物是人非。

　　云轩收回思绪，开始冷静地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他默默告诉自己，刚才的那两箭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他需要三尾白狐的血做引子治疗步昭云。至于凌渊，一箭杀死他太便宜了，他要将他加诸在母亲身上的痛苦双倍讨回。

　　不多时，推门声传来，云轩转身，看到却不是凌渊，而是娄英。

　　尧是娄英做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云轩面孔的一刹，还是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太子……殿下？”

　　云轩颔首见礼：“娄公。”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啊。您不知道皇上这么多年……”娄英一时间竟是激动地不能自已，老泪纵横。

　　云轩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娄英。

　　“殿下……”娄英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解好好的一对父子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他让你来不会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吧？”云轩满不在乎地瞟了娄英一眼。

　　娄英无奈，克制住情绪，道：“传皇上口谕，让殿下就在这里候着，”语罢停了停，抬眼看到云轩玩味似的目光，终于叹了一声，“跪候。”

　　“然后呢？”云轩早就料到凌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若他抗旨不遵呢？

　　“皇上说这里是皇宫，不是殿下想怎么样就能怎样的，若是有求，就必须遵旨。”

　　“嗯，这个理由我接受一半。”云轩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所接受的当然是后一半。

　　娄英看着云轩长大，八年时间，让他感受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变化。可这八年，他也亲眼看见凌渊为了云轩白了多少鬓发。可刚才从宴会出来，走到半路凌渊让自己带的话却着实让他震惊不已。

　　娄英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摇了摇头，行礼告退。

　　“对了，我好像记得觐见皇上是不得佩剑的吧？”云轩的手覆上腰间的浅渊，叫住了娄英。

　　娄英闻言，心中更是酸涩：“殿下是忘记了，整个皇宫也只有您才能佩剑上殿。”

　　云轩想了想，好像也是，确实只有太子才能如此。既然不用收，也正好，说不定能气气凌渊。

　　娄英走后，云轩勾了勾唇角，利落地撩袍跪地。

　　宴会终了，众人纷纷散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夜幕降临。

　　浅渊阁内，凌渊一身常服，静静地站在云浅的画像前，回忆起那时的一幕幕。

　　那年，他还是太子，毕竟少年心性，在一次与彦国的战役获胜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化名世渊，在人间逗玩了许久。

　　也就在那时，他遇上了云浅，并深深爱上了她。对于回宫的计划，他一再推托，迟迟不归。在青山脚下，甚至，他都不想再做太子，只想安静地与她长相厮守。

　　凌琰派暗线盯着他，查出了云浅的真实身份之后，勃然大怒，称自己病重，连发三道圣旨令他回宫。他收到消息后心急如焚，一时也顾不上告别，留了几个字便连夜回宫。

　　与此同时，彦国因战败，派出公主柳夕颜和亲，愿意与昱国结盟。

　　凌琰当下答应，并指婚他与柳夕颜结亲，彦皇大喜。

　　回了宫，他便被凌琰关入禁室。凌琰告诉凌渊以云浅性命相胁，逼迫他迎娶柳夕颜。他奋起反抗，终究敌不过凌琰的各种手段，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他走的第二天，云天找到云浅，将她带回了教中。

　　之后，他迎娶柳夕颜的事情被诏告天下。

　　也就是那个时候，云浅知道了自己已有身孕。对于凌渊的身份，她并不在乎，可是他迎娶柳夕颜确实对她打击沉重，不顾一切地要见他。

　　成亲后的几天，他整天魂不守舍、无法安心。凌琰见此对云浅重又起了杀心，一面派出影卫，一面趁此联合武林正派发兵攻上幽冥。他不可能看着云浅死在凌琰的手下，便订了计划，主动请缨杀掉云浅。

　　忘情河畔，他用浅渊刺入云浅心脏偏了半寸的位置。他知道，不远处埋伏的是凌琰的影卫，都是高手，所以做戏必须做的真切。他相信以云浅的武功，虽然伤的极重，但调养之后会恢复如初。而且，他早在几日前便与云天订下战约，地点就在忘情河畔。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他走后不多时，影卫也一一离去。一刻钟之后，云天便如约到了忘情河畔，一眼就看见了倒地的云浅，将其救回。

　　那天，他折回忘情河，为了寻回浅渊，在河的下游找了三天三夜，终是一无所获。

　　千算万算，却终究敌不过天意。凌渊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云浅已有了身孕。

　　此时，昱国王庭正与幽冥开战，两败俱伤。

　　云浅为了保护孩子，无法得到很好的恢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只能靠药物维持性命。终于，在生下凌枫之后，陷入了永远的昏迷。

　　云霄此时也身负重伤，拼死保住云浅的一丝气息，冰封了女儿之后，便散尽功力而亡。

　　直到后来，凌渊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那时他已成为昱国君主，当下不顾一切地闯入幽冥抱回凌枫。

　　为了云浅，他设立了浅渊阁，并列为禁地。为了凌枫的安全，他将凌枫给柳夕颜抚养，立为太子。

　　对于那个女子，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也无法偿还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对于凌枫，他承认，有时想起云浅是因他而死，的确有过恨，但更多的是想作为父亲保护他爱他。

　　八年前，凌枫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愤怒，但终究没说出凌枫也算杀害了云浅的一个因素。毕竟，自己欠的太多太多。

　　“浅浅……枫儿回来了，我该怎么面对他？”此时的凌渊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伸手抚摸着画像上的人儿，喃喃地道。

　　夜已深，云轩不太喜欢黑暗，便点了一盏烛火，殿里顿时明了一些。

　　因为无聊，云轩便在心中默默地数着绵羊。突然，火光跳跃了几下，一个黑影迅速闪过，云轩侧头看去，随即唇角微勾，站了起来。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殿门外面突然来了一批禁卫军，为首的正是统领林英。

　　林英得知凌渊不在勤政殿，便带着几名禁卫军推门而入。云轩站在殿中，也懒得废话，朗声道：“林统领，在下云轩，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林英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粗犷的大汉，内里却聪明冷静。见到大殿内白衣少年的惊愕在一瞬便消逝，上下打量了下云轩并开始猜测其身份，又想此刻出现在勤政殿的人定不一般，便恭敬地回道：“皇宫内有刺客闯入，末将刚见那人闯入此殿，故前来搜寻。”

　　“刺客？我怎么不知道？”云轩向四周看了下，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

　　“那刺客武功高强，还请您让我们搜寻。”林英坚持着，语气逐渐转冷，随后又问道：“末将倒是不知云公子在此做些什么？”

　　“今日皇上召我来勤政殿领赏，蒙皇上圣恩，让我得以在此留宿一晚，以阅览群书。”今日云轩在众人面前并未说自己的姓名，想必林英也不会知道，便表明了身份，平静而答。

　　顿时，林英明白了面前这个少年就是白天所传的那个双箭得狐的高人，心中渐渐升起了仰慕之情。若是他都没有发现刺客，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恕末将冒昧，打扰公子。末将告退。”林英躬身一礼，退步出了殿，带着禁卫军去别处继续搜寻。

　　过了片刻，果见一个黑衣人从梁上跳下，正是夜辰。

　　“夜闯皇宫，不容易。”云轩勾起唇角看着夜辰，传音入密道。他当然知道夜辰是来干什么的。

　　看到安然无恙的云轩，夜辰放下心来，撇了撇嘴：“还是没发现了，要是子洛那个家伙知道了，还不得笑死我。”说完，还故作伤心地长长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云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阿洛的轻功不是你我能比的，你能找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回去不过就听他唠叨个半个时辰好了。”

　　“……”夜辰一脸无语。什么叫“不过就”？

　　与此同时，正埋在半人高的公文后的楚子洛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略微疑惑地抬了抬头，搓了搓鼻子后吩咐厨房煮了一碗姜汤送来喝掉，才又低头继续工作。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夜辰瞟了眼面前若无其事的人，问道。

　　“拿到白狐，先救治步昭云。”云轩毫无隐瞒，看到好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又补充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虽然认识云轩这么多年，但夜辰有时却真的很想扒开某人的脑壳看看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他知道云轩决定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完成。

　　带了火的声音响起，夜辰咬牙道：“随你吧，不过希望你能自、求、多、福！”说完看了眼地面，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可是看清了云轩在干什么！

　　“多谢。不过希望你能再帮我个忙，之后就先回山庄，不必等我。”语罢，不等夜辰反应，便移步至左侧的那张桌案旁，提笔写下了几行字，递给夜辰，“送到兰馨殿。嗯…就放偏室的桌子上吧。”

　　夜辰看了看字，皱眉：“你写这个干什么？”

　　云轩淡淡回道：“救人。”

　　“你想怎样……？！”夜辰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盯住了云轩，眯了眯那双勾人心魂的眸子，磁性的声音响起，语气一转，“我要是不帮你呢？“

　　云轩幽幽地瞥了眼夜辰，离开桌案，回到殿中央，跪落，才又道：“随你。“

　　感觉到身后又一阵风掠起，烛火再次跳了两下，云轩勾起唇角，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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