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当时明月 夕玦解释,维桢入学
沈夕玦和明蕙离开了前厅，明蕙独自一人快步地向前走着，沈夕玦则在后面跟着，她见唤了两声“蕙姨”之后，明蕙也丝毫没有要回头理她的意思，知道明蕙可能生气了。
于是沈夕玦也不好说什么，就跟着明蕙一起到了璃园。
到了璃园，明蕙径自往沙发上一坐，沈夕玦笑嘻嘻地也凑过来，挽着明蕙的左手，边摇边撒娇地叫着：“蕙姨，你刚刚走得太快了，都不等等我的。”
明蕙没有理她。沈夕玦继续讨好着：“哎哟，蕙姨，蕙姨，你看看我嘛，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蕙姨，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嘛。我的蕙姨最漂亮了，要是生气就不漂亮了。”
沈夕玦撒了好一会儿的娇之后，明蕙终于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蕙认真地看着沈夕玦，严肃地开口说道：“夕玦，你刚刚为什么要拒绝你父亲的提议？我昨天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我之所以那样做，就是为了让你父亲想起你的母亲，这样他念在过去的那些情分上，就可以给你安排更好的一切。刚才你父亲说要你住进内院，连我都没有预想到，我原本做得最好的打算是你住进后院。可是，夕玦，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沈夕玦看着明蕙一脸严肃的样子，开口问道：“蕙姨，住在哪里真的很重要吗？”
明蕙抓着沈夕玦的胳膊，不假思索就回答道：“当然，你知道，蕙姨有三种考虑。首先，你住的离你父亲近一点，他就能时常见着你，这样他对你的关注就不会少；其次，你住的离你祖母近些，你祖母那基本上每天都有北平的各种夫人、小姐来拜访，这样你也能跟着多见见那些夫人、小姐，你可以融入她们的圈子，这对你是十分有益的；再次，内院是整个沈府的中心，也是各种下人去的最多的地方，而且在你父亲和祖母面前伺候的下人在府里也是最有威望的。你若是住在那里，下人们天天见着你，也混了个眼熟，自然清楚你在府中的地位，哪个对你不是恭恭敬敬地，谁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你还记得你最初回来的时候，李管家是怎么对你的吗？你若是住在了那里，这种情况将不会再出现了；最后，你也看见了，你父亲娶的那个姨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一回来必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住在后院，手再长也是不可能伸进内院的，所以你住在内院，安全也能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沈夕玦听了明蕙的话，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明蕙以为她是在思考自己的话，也没有开口，想让她自己心里理一理。
可是许久许久，沈夕玦都没有动作，明蕙觉得不对劲，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沈夕玦眼睛红红的，落下几滴泪来。
“夕玦，你怎么了？”明蕙慌张地开口。
“蕙姨”沈夕玦挂着两行泪水，看着明蕙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吗？”
沈夕玦开始缓缓讲述：“我九岁那年，我最亲爱的母亲去世了，你知道这对于九岁的我来说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情，我当时还在恐惧之中，就被他们以‘散心’的名义送到了日本。蕙姨，你知道吗，我刚到日本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睡着了，母亲就出现了，可是她就只是站在那里，不和我说话，我拼命向她跑过去，可她却越来越远了。我每次就是这样醒来，梦里和现实巨大的落差，让我在半夜失声痛哭。藤田夫人听到了我的哭声，她就会来安慰我。”
“夕玦”明蕙听见沈夕玦这样平静地说起那段惨痛的经历，心都是痛的，搂着沈夕玦，也哽咽了，“对不起，夕玦，蕙姨当时应该说什么都不让你走的，对不起，夕玦。”
沈夕玦拍拍明蕙的手，示意安慰，继续开口说：“蕙姨，你的难处我都知道，母亲一走，你本就身心俱疲，而且你在沈府里还要面临孤立无援、自身难保的局面，你根本没有能力留下我。蕙姨，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时不时地给我写信，寄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来的。”
沈夕玦知道在那么艰难的日子里，蕙姨为自己做的一切，蕙姨自己的衣服都泛旧了，她给自己准备的东西还是那么精致，那么好。
明蕙一听沈夕玦的话，眼泪也流了下来，“夕玦，蕙姨这四年没有一天是不想着你的，想着你在外面有没有受了什么委屈，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你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蕙姨只能拜托你的那些老师、同学多照顾你一点。”
沈夕玦的眼泪又开始接着往下流：“蕙姨，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在夕玦的心里，至亲的亲人就只有母亲和你两个了。”
“夕玦，你父亲他们”明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蕙姨”沈夕玦打断明蕙的话，语气变得生硬，“你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孩子，其实我心里什么都知道。我父亲和我祖母，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不然，他们怎么会狠心把我送去国外，而且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而且今天，我祖母说她关心我，她却连我今年几岁了都不清楚，家中不过是我和朝环两个孩子，她还真是念得我紧呐！还有那个云姨娘，从我回来那天起，她就没有消停过吧，李管家的那番话，祖母今天的那番话，不都是她干的好事吗？这些是我们看见了的，听见了的，那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呢？”
明蕙呆呆地看着沈夕玦。
四年，真的改变了太多。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沈夕玦不见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成熟独立的沈夕玦。
明蕙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自己牵挂的夕玦终于长大了；难过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她还这么小，就已经长大了。长大的过程中，她独自一人埋藏了多少眼泪和辛酸。
“而且，蕙姨，你知道的，这个宅子里所有能看见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不平等的地位，繁缛的礼节，封建的思想，俗气的装饰。一切的一切，我都不喜欢。所以，我宁愿待在璃园，和蕙姨一起，和妈妈一起，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不是吗？”沈夕玦继续说道。
明蕙许久，才开口说道：“好，夕玦，蕙姨明白了，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蕙姨不会再逼你了。”
沈夕玦拥抱着明蕙，“蕙姨，谢谢你理解我。”
就这样，两人静静地相拥着。
东京
傅维桢刚走到学校，就被藤田先生给拉去家里吃饭了。
藤田先生教书多年，为人清廉，自己的积蓄大多都用来资助学生了。学校为表彰他，特地为他在学校里弄了一套面积很大的房子。藤田先生的房子可不光是学校对他的表彰，他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
藤田先生家的左邻右舍要么是一些学校老师，要么是一些家里富有的留学生，他们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住普通的学生宿舍，就单独租了学校里设备齐全的公寓房。
藤田先生精通中国文化，中午说的特别好，又平易近人，很得中国留学生的爱戴，所以学校给他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总理留学生的事务，他住在学生中间，能更好地招待中国留学生。
藤田先生和藤田夫人都是热情好客的，他们觉得自己家里面积太大，太冷清，所以时不时地就邀请留学生去他们家吃饭，聚会。
傅维桢跟着藤田先生到了家里，见到藤田夫人就很亲切地打了招呼。
藤田夫人热情地招呼他进门，到了餐厅，傅维桢看见了另外一人，他不陌生，他记得自己刚到东京，在码头见过这个年轻人。
傅维桢礼貌地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我是傅维桢。”
“你好，我是杜奕衡。”杜奕衡从傅维桢进门起，就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码头老师迎接的那个人，第一眼见到他，杜奕衡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将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威胁。杜奕衡看着傅维桢伸出的手，作为礼貌，他很快地也伸出手打着招呼。
“亦衡啊，这是新来的同学傅维桢，那天我们在码头见过的，明天他就要正式在我们这里上学了，他也准备学经济专业，你作为前辈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啊。”藤田先生拍着杜奕衡的肩和他说。
“嗯嗯，我知道了，放心吧老师。”杜奕衡对藤田先生说道。
“维桢啊，奕衡可是经济学的优等生，成绩优异，你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就找他。”藤田先生看向傅维桢。
傅维桢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藤田先生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杜奕衡：“夕玦离开了，那么应该是维桢住进了你隔壁那间公寓吧。”
杜奕衡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几天一直有人在里面打扫，布置，应该是有新同学或者老师要搬进来住吧。”
傅维桢也说道：“自从来到东京的第一日来学校注册好了之后，我就和舅舅待在了他住的旅店，直到今天。我只知道我住的地方，舅舅有叫人去打扫，我的行李也被放过去了，是403号公寓。”
“对对对，夕玦之前住的就是403号公寓，就在楼上，就是亦衡的隔壁。”藤田先生有些激动。
傅维桢始终礼貌地笑着，“是嘛，亦衡兄，若是打扫房间的人打扰到你了，我在这里和你说一声抱歉。”
杜奕衡摆摆手，“欸，没事没事。维桢你太客气了。”
“是嘛，维桢，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们做邻居，就可以更好地交流了嘛。”藤田先生也兴致勃勃地继续和他们说着话。
藤田夫人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打断藤田先生的话，“你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嘛，我看孩子们都饿了，你还不快点带着人家来吃饭啊。”
藤田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夫人：“是是是，我错了，来来，我们吃饭，坐下吧，维桢啊，你尝尝你师母的手艺。”说着招呼着大家坐下。
又询问着：“我们喝点酒怎么样？你们能喝一点吗？”
傅维桢和杜奕衡都点点头，于是大家都倒上了一点酒。
藤田先生喝得最多，喝的有点多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要是夕玦那丫头在就好了。”
藤田夫人和杜奕衡听见了也有点伤感。
傅维桢已经听到藤田先生提起“夕玦”这个名字好多次了，他对这个“很重要的人”产生了兴趣，他疑惑地问藤田先生：“老师，夕玦是谁啊？”
“夕玦是我的一个学生，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她在你来的那一天正好离开了。”藤田先生说道。“现在应该到家了吧，我好期待她给我写信啊。”
“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庆祝维桢的到来，祝愿维桢在新的地方的新征程可以一帆风顺；也祝我们遥远的夕玦，可以平安幸福。”说着藤田先生举起酒杯。
大家也纷纷响应，继续聊着天。
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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