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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亲近


  我就想试一试

  刚一想到岳姨娘,他就看见了红着眼睛的谢蕙。老实说,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最浅,谢蕙非嫡非长,而且总能让他忆起一些并不开心的事情。可是,现在看到她单薄的身影,他竟生出一丝愧疚来。

  咬了咬牙,谢律道:“琬琬,就这样吧。明日就把她送过去,对外就说,就说冯姨娘暴毙,府里再没有这个人。”他面上隐隐带了恳求之色,补充道:“咱们是厚道人家,肯定不会打杀了她,她的卖身契在老太太那里,也发卖不得。就看在那俩孩子面上,看在老太太面上,让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结果了。冯姨娘陪他十多年,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要她的命。

  薛氏的沉默教谢律一颗心浮浮沉沉,他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妻子轻轻“嗯”了一声。谢律长舒一口气,惊觉背上已有一层冷汗。他暗道一声惭愧,心中莫名酸涩。

  “爹爹教冯姨娘出家,冯姨娘肯么?”谢凌云忽然问道。她以前倒也听说过,有大魔头作恶多端,后来经高僧点化,弃恶扬善,皈依佛门。且不说这对于死在大魔头手上的无辜者是否公平,只说冯姨娘跟这并不相同。而且,冯姨娘愿意出家么?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谢律道,“她若不从,唯死而已。她会好好选择的。”

  “那哥哥姐姐那里呢?”谢蕙怯怯地问道,“他们姨娘被送到庵堂。他们会不会记恨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迁怒还没出生的弟弟?”

  谢律腾地站起:“他们若真这般不孝,自有本朝律法等着他们!”

  薛氏哂笑:“你这会儿倒想起律法了。”

  谢律面色一红:“就这么定了,他们两个,我会好好教训。冯姨娘没了,以后就不要再提起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先歇着,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他走得很急,以防薛氏突然反悔改变主意。

  他怕迟则生变,次日一早便让人将冯姨娘的口堵了,悄悄往马车一塞,送到城西的静慈庵。

  静慈庵条件简陋,香客少,衣食多靠自己动手。老尼姑见送来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妇人,知道是犯了事的,可以任意支使,更不要说那乌油油的头发上簪着的首饰了,可是能换不少米面。当下喜滋滋地收了,声称入我佛门,会好生感化她。

  冯姨娘这十多年也算养尊处优,力气哪能跟常常挑水浇菜的老尼姑比?她还在以泪洗面,筹划着怎么回去,就被两个尼姑一起按着,拔了首饰,铰了头发。原有三千青丝的头皮变得光溜溜的。她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

  谢律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待谢怀信兄妹知道姨娘被送走时,已经迟了。

  谢怀信吵吵嚷嚷,要个说法:“父亲,那薛氏不是没事吗?为什么还要把姨娘赶出去?姨娘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万一……”

  谢律勃然变色,蕙儿的话忽然浮上心头。这还是当着他的面呢,就称嫡母为薛氏?他当即斥道:“跪下!谁给你的胆子不敬嫡母?”

  谢怀信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被妹妹谢萱扯着袖子跪在地上。

  从昨天事发起,谢萱的眼泪就没止住过。不过,此刻她倒比兄长镇定许多:“父亲,你别怪哥哥,他只是担心姨娘。姨娘虽有错,可她对我们有生养之恩。若不闻不问,那倒真是畜生不如了。”

  谢律哼了一声,心说是这么个道理,气儿顺了不少。

  谢萱又道:“萱儿知道,父亲仁善,母亲大度,肯定不会跟姨娘一般见识。姨娘做错了事,是该受惩罚,只是父亲是怎么罚她的?”

  叹了口气,谢律道:“我本要打杀了她,是你母亲求情,说是看在你们面上,饶她一命。你姨娘自知罪孽深重,深感后悔,她不愿耽留尘世,就削发为尼。她跟咱们这些尘世之人,再无瓜葛了。”

  他想,这说辞对每个人都好。他铁面无私,琬琬宽宏大量,冯姨娘也知错就改。最好以后一家和睦,不问旧事。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果真如此啊。

  谢萱一怔,又哭又笑:“多谢父亲……”她强拉着兄长给父亲磕了头。

  父亲离开后,谢怀信恨恨地骂了几句,说要去寻找姨娘。

  谢萱却忽的冷了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什么意思?”

  “姨娘的药哪里来的?还不是你给的?”谢萱感到寒气从心底冒出,一点点蔓延到四肢,“我不信你猜不到她的目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她事发了,你躲到一边,她被送出去了,你倒充当孝子了。谢怀信,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谢怀信眼神一闪:“你胡说八道!”

  谢萱缓缓摇头:“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姨娘既然已经出了家,咱们就打听一下她在哪个庵堂,多多看顾,也算是尽了孝心。她……她不适合内院。”

  她没想着接姨娘回来,冯姨娘如果性子不改,迟早会拖累他们的。

  彼时,谢律正同薛氏和谢凌云一起看谢怀礼的来信。怀礼在信中说,不日即将到达绥阳。即便是与这个长子感情不深,他也心生欢喜。

  他正对小女儿说着哥哥小时候如何聪明,长女突然不经通报就直直闯了进来,一脸怒容。谢律脸色一沉:“萱儿这是做什么?”

  他对长女是很失望的,他最疼爱的女儿却不是最孝顺的也就罢了,还做出与人私定终生的事情来。

  谢萱见他们一家三口和睦,而自己竟然被安排了这么一桩婚事,心里又酸又痛,但还是勉强施礼:“父亲,母亲,萱儿有话要说。”

  谢凌云看看爹娘:“爹爹,阿娘,我……”

  谢律道:“你先在这儿待着,听你姐姐要说什么。”小女儿虽不及长女聪明早慧,但却是最贴心的,只有她,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他这个父亲来。相比之下,长女让他寒心。

  谢萱咬牙:“敢问母亲,为什么给女儿选了这么一桩婚事?萱儿年幼,长兄未娶,怎么偏就定下了我的婚事?”

  到了此刻,她依然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认真而努力,不成想却是这样的命运。她不甘心。

  薛氏皱眉。谢凌云看在眼里,忙拉了拉母亲的手。

  谢律喝道:“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为什么定下你的婚事?你心里不清楚?”——萱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别的不说,这桩婚事跟琬琬又有什么相干了?

  “女儿不清楚。”谢萱目光灼灼,直视父亲,一字一字道,“还望父亲说个清楚明白。”

  “你长兄的亲事,你祖父祖母已经给定下了。至于你次兄,他与你一样的年岁,你是女子,在他之前议亲,也在情理之中。”谢律不愿讲的太明白,“你婚事已定,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回去好生待着吧。”

  “为什么是现在,我才十四岁,就不能多等两年?父亲,把婚事退了吧,萱儿还小……”谢萱强忍着眼泪,“再等两年……”

  谢凌云看不得她哀伤至极的模样,插口道:“爹爹!大姐姐不愿意这婚事,那就退了吧!反正还没有……”

  “阿芸不要胡闹!”薛氏用眼神制止女儿,“你先回房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谢律亦皱眉:“阿芸回去!”复又转向谢萱:“把妹妹都带坏了!”

  谢凌云见阿娘似命令、似恳求,心下一软,哦了一声,默默离去。她没走太远,就站在门外,屏息听着房内动静。

  她听见了谢萱的哭声,很压抑,很绝望,她听着听着,心也揪成了一团。她心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完全不顾儿女的意愿不是吗?

  可是,很明显她爹爹并不这么想。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向疼惜姐姐的爹爹这回固执的很,说是婚已定下,要姐姐安心备嫁。

  谢萱哭着冲出来,看也不看谢凌云一眼,就掩面奔走了。

  谢凌云待要追上去,却听到房间爹爹指责阿娘:“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把她惯坏了!私定终身,还有脸在这儿闹!”

  薛氏并不辩解,心说这件事肯定有问题。若那谢萱果然与人有私,婚事成了,她应该趁意才是,怎么会这般坚决地反对?但是这些,她并不想主动告诉谢律。

  婚事是谢律定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礼儿此番到绥阳来,不会久留。她左右是要同儿女一道离开的,没道理多生事端。

  听不见阿娘的回答,谢凌云一阵心慌,也不多想,当即走了进去:“爹爹,阿娘!”

  谢律瞧她一眼,不想在女儿面前教妻子太过难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谢凌云拽着阿娘的衣袖:“阿娘,别生气。”

  “娘不生气。”薛氏笑眯眯的,“你哥哥就要来了,娘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谢凌云左看右看,阿娘的确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虽然费解,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谢萱回去之后就质问冯姨娘事情的缘由。冯姨娘起先指天发誓,说全然不知情,被逼的狠了,才含糊说是操心她的婚事,让怀信帮忙云云。

  “你害死我了!”谢萱内心充满了绝望,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害死我了!”

  她不知道孙九是谁,但是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绥阳城的富裕人家,再富裕又能怎样?这婚事成了,她真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绥阳城了!

  不能,不能这样。

  谢怀信这两日理亏,不敢去见妹妹,他原本打算让谢芸与孙九一对呆瓜眉来眼去产生感情,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

  不过孙九家境勉强还算可以,言语之中对萱儿也颇痴慕,或许这婚事还不算太坏?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闹一闹也就认了。

  所以,当听说谢萱绝食抗议时,他震惊之余,倒也没多紧张。别人不了解妹妹,他还不了解么?她不会寻死的,于她而言,绝食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冯姨娘哭天抹泪,谢律怒气更甚,自己跟人定下婚事,还在家里做尽姿态,真是枉费他十多年的疼惜。

  薛氏作为嫡母,命人准备了膳食,给谢萱送去。

  谢凌云接过了给姐姐送饭的任务。她对谢萱的房间不大熟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她扬声道:“大姐姐,我进来了?”手上用力,推开了门。

  谢萱长发散着,歪坐在桌前,眼睛红红的,像是在看谢凌云,又像是看着远方。她身上的生气似乎短短几日间完全消失了。

  谢凌云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中一酸,声音哽咽:“大姐姐……”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陈峥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陈家的姑娘们瞧不上谢家,他却托妹妹向她问好,还挑选礼物,真是奇怪。

  不过她虽疑惑,却没深想。——陈家人跟她关系不大,她不会放在心上。

  这几日谢家事多,宁夫子的身体又有些不爽利,就干脆给她们放了几天假。谢凌云做功课、陪阿娘、当然有时也随哥哥外出。

  薛氏对此并不赞同。姑娘家还是待在家里好。可她到底是怜惜儿女,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另一方面,她想让这兄妹俩多相处,增进感情,就勉强同意。她叮嘱儿子照顾好妹妹。

  谢怀礼应了,礼貌性地询问谢萱和谢蕙的意见。谢萱不想多生事端,假说身体不好,拒绝了。谢蕙不知何故,也不愿前往。

  这更合谢怀礼的心思。他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虽然早慧,但远离父母,又无手足,看别人一家和乐,羡慕不已。如今来到父母身边,却不知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倒是这个同母的妹妹,单纯可爱,可以亲近一二。

  至于那些异母的弟弟妹妹,短时间内还真没被他考虑在内。

  有前车之鉴,他带妹妹外出时,常乘坐马车。在途中还能考较一下妹妹的功课。

  一来二去,他挺惊讶,妹妹瞧着不大聪明,可记忆力还真不错。

  他不由得夸赞了几句。祖父教导他时,甚是严厉,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认,也让当时年幼的他不开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欢听赞美。

  谢凌云脸色发红,心里喜滋滋的。当初还在天辰派,师父没少夸她聪明,还常说假以时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现下的她,即使成了绝顶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处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兄妹俩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后又温习功课。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那日孙万斗与谢律谈话以后,回家将谢家退婚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孙九郎面色青白,要亲自去退还庚贴。

  孙万斗担心儿子胡闹,又怕一味阻拦的话,后果更加严重,也就没阻止他,只反复劝诫莫要胡闹。

  谁知孙九郎退还了庚贴之后,竟然说要再见谢小姐一面,有些话要说。

  谢律断然拒绝。婚事既退,庚贴也拿回来了,他没耐心再跟孙家打交道,干脆就晾着孙九郎。——没赶孙九郎出去,已经是他仁慈了。

  孙九郎默默坐着冷板凳,也不起身离去。谢律去忙别的事,他就傻傻坐着。

  冯姨娘知晓此事,心情复杂。虽说女儿任性,可她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着想。孙公子模样好,家境好,对萱儿也有意。这样的郎君,萱儿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绝食相逼,让老爷把这婚事退了,还说什么以后不让人插手婚事?以萱儿自己的眼光,到底还能不能出嫁了?

  自觉为女儿操碎了心的冯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诉孙九郎,婚约解除,小姐也很遗憾,只盼孙公子勿以此事为念,好生读书云云。

  这番话说的含糊,看似有情却又无情,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冯姨娘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孙公子多多记挂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载内无心娶妻。到时候若是萱儿后悔,也多个选择不是?

  可惜,她的慈母心肠不能告诉萱儿。那丫头,怪着呢。

  孙九郎听了这话,重燃斗志。她果真欣赏他的才华,她也很无奈。她既让他好生读书,那他就好生读书,不负佳人期盼。

  她不愿见他,那就不见吧。反正她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孙九郎握了握拳头,大步离开了谢家。

  冯姨娘的举动无他人知晓,谢律只当是孙九郎受不得冷遇溜走了,也不多想。他正一心为后年的回京做准备。

  他想,在政务上,他一定要做到无可挑剔。——这一点不必说,他自问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在绥阳十多年,政绩斐然。在人情上,京城那方面就不说了,鞭长莫及,他也无能为力。但是,绥阳这里,他可以先与陈老先生交好啊。

  这陈老先生之前是太子太傅,年纪也并不十分大。如若太子登基,陈老先生也会被召回京委以重任吧?——呃,当然如若陈老先生没有回京,也没什么关系。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对陈老先生,他还是很佩服的。

  谢律盘算着,他可以多去拜访陈老先生,薛氏也要多与陈二太太走动。要知道,后宅女眷之间联络好感情很重要。如此,谢律更不愿妻子回京了。

  他当初连写两封信让她从京城过来是为什么?还不是想要她做个合格的贤内助?她回去了,难道要能教冯姨娘去跟人家太太们来往么?

  她倒好,想跑到京城躲清闲!

  见妻子似乎并不把他说的跟陈家交好放在心上。谢律耐着性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点点给妻子分析原委。

  薛氏只得道:“相公,陈家女眷并不愿跟咱们来往。”

  谢律一愣,不大相信:“琬琬,你别哄我。前两天陈家姑娘还特意来拜访你呢。”

  薛氏苦笑,陈谢两家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维持现状可以,若要更进一步,可就不大容易了。

  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谢律不大清楚,不过怎么更进一步?联姻?有必要么?

  平日里冯姨娘对他们兄妹很好,她出了事,她的儿女竟像没事人一般。这让自认为是重情之人的谢律难以接受。

  不过,随着薛氏孕期反应的严重,谢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妻子身上。除了办公,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薛氏身边,时日久了,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她当初怀礼儿时的感觉。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没多久,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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