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想也不想的冲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姐,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痴心妄想,你千万别因此动怒气坏了身子。”说着,眼泪已经涌出了眼角。

  大姐怒气未消,冷笑一声道:“前两日母亲特地带你来看我,还让你在府里住些日子陪我。我早该看出不对劲了。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对顾家也没什么用处了,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素来温和宽厚的她,气到了极处,说话也尖酸刻薄了起来:“你正值妙龄,生的秀丽窈窕。比我这个年老色衰一脸病容的强了百倍。只可惜,威宁侯府如今圣眷正浓,世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膝下又无子女。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我一死,多的是想嫁给他做填房的,未必轮得到你。所以,你借着来探望我的名义先住到侯府来,最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再不济,还能仗着是我的亲妹妹,厚颜表露心意。自毁了清名,到那个时候,纪泽想不娶你也说不过去了。”

  一句一句,将顾采蘋心底所有隐晦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顾采蘋羞愧的无地自容,哪里还敢反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你一切倒是算计好了,不过,我绝不会同意。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顾氏情绪太过激动,说完这番话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顾采蘋顾不得抹眼泪,忙为顾氏拍打背部顺气。

  顾氏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口血。

  鲜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被褥上,宛如绽开了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顾采蘋骇然:“大姐!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快些去请大夫来!”

  话音未落,碧罗便急急推门走了进来。当看到被褥上的血迹时,碧罗面色陡然一白,迅疾的冲到了床边:“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一下午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了血?

  顾采蘋慌乱无措,连连催促碧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问这些。快些去请大夫过来。再打发人到汀兰院报个信……”

  “不用了。”顾氏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我身子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不用叫大夫来,也不用惊动任何人。”

  油尽灯枯,药石罔效。

  她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等死的滋味太难熬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早一日闭上眼睛也好,也免得一日一日的苦熬……

  “不叫大夫怎么行。”顾采蘋红着眼睛哽咽道:“大姐,都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不知廉耻,将你气的吐了血。你再生气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等你身子好了,要打要骂都由你。现在还是请大夫来吧!”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顾氏声音微弱几不可闻:“我想静一静。你先退下,碧罗留下陪我。”

  顾采蘋还想说话,顾氏却已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碧罗眼眶红红的低声道:“四小姐,世子妃不宜情绪再激动了,你就听世子妃的,暂时回屋子里休息。等明日再过来看望世子妃吧!”

  碧罗自十岁起就在顾氏身边伺候,至今有十年了,是顾氏最亲信的丫鬟。顾采蘋在她面前也不好摆出主子架势来,闷闷的应了一声,起身出了屋子。

  ……

  碧罗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唇边犹有血迹的顾氏,心中一恸。轻轻的用帕子为顾氏擦拭唇角。

  顾氏睁开眼,眼中一片死寂。

  碧罗暗暗心惊,低声劝道:“四小姐还没定亲,生出些心思也是难免。世子妃别和四小姐计较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顾家人,是你的亲妹妹……”

  “我宁愿没这样的妹妹。”顾氏声音低哑,眼中满是伤心和愤怒:“我还没死,就开始算计着要嫁进来做填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脸没皮的往世子面前凑。简直丢尽了顾家的人!”

  情绪一激动,苍白的脸上又涌起异样的红晕。

  碧罗唯恐她再激动吐血,忙顺着顾氏的话音说道:“是是是,四小姐今日确实做的不妥。你先平心静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顾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人巴不得我早些被气死才好。”

  那个“有人”,显然不止是顾采蘋。

  碧罗伺候顾氏多年,对顾氏在侯府里的艰难处境十分清楚。闻言一阵心酸,强打起精神安慰顾氏:“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歇息一会儿。世子爷难得回来,吃了晚饭就会回浅云居。到时候您也有力气陪世子爷说话。”

  顾氏眼里的讥讽之色更浓,却什么也没说。过了片刻,才张口道:“你现在就打发人去顾府送个信,就说四小姐打算明日回府。”

  碧罗略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忙应下了。

  四小姐确实不宜再留在侯府里了。

  “瑾娘,世子今日回府了。”

  邹氏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道:“你姨母刚才打发人来说了,今晚在汀兰院设宴,特意邀我们母子三人都过去呢!”

  槿萱低头绣着帕子,闻言嗯了一声。

  从浅云居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做绣活。

  心情烦闷阴郁的时候,刺绣能让她迅速的平静下来。

  从到了威宁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高估自己了,今日乍然见到纪泽,心里的恨意一直澎湃不休。以这样的状态去汀兰院当然不行。她必须让自己冷静镇定……

  邹氏没留意到槿萱的异样沉默,欢喜的说道:“只要世子肯出些力,哪怕是帮着徵儿写几封荐书也是好的。待会儿去汀兰院,你可得机灵些,别再惹你姨母不高兴了……”

  槿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依然低头绣着帕子。

  “好了,别忙活绣什么帕子了,明日再绣也不迟。”邹氏催促道:“快些去换身新衣。”

  槿萱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绣活:“娘,今晚让大哥好好表现就是了,我换新衣做什么。”

  邹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姑娘家当然要打扮得水灵标致些。你看看纪妧纪妤,每日都要换两身新衣呢!那位顾四小姐,说是来陪世子妃,每天在穿戴上花的精力可不少。论容貌,你半点不输给她们。仔细收拾打扮一回,免得大家小瞧了。”

  槿萱不以为然的说道:“较这个劲做什么。再说了,我若是太出风头,妧表姐和妤表妹都会不高兴,姨母心中也会不喜。”

  这些当然那是借口。她不想做出任何会让小邹氏误会她对纪泽有意的举动。

  这一年里,她要想方设法让小邹氏厌恶自己,更要远远避开纪泽。

  邹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吭声了。

  许徵很快也来了。他穿了一袭崭新的竹青儒袍,眉目俊朗,身材修长,神采奕奕,格外清俊好看。

  槿萱打量许徵一眼,笑着打趣:“大哥,你这么一收拾,就连我也觉得眼前一亮。要是这么走出去,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会偷偷看你呢!”

  许徵咧嘴一笑,亲昵地揉了揉槿萱的头:“你这丫头,竟拿大哥开起玩笑来了。我现在可没娶媳妇的心思。等我考取了功名谋了前程,再给你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嫂子回来。”

  槿萱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微微一酸。

  前世许徵考中了探花之后,就去了秦王府,颇得秦王器重欢心。以许徵的相貌人品才华,完全可以娶一个出身良好的名门闺秀为妻。只可惜,许徵没能等到那一天就死在了铡刀下……

  这一生,她不会再陷入小邹氏的圈套,不会再嫁给阴险狠毒的纪泽。许徵也就不会再和犯上作乱的秦王有牵扯,不会再英年早逝。

  许徵会拥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邹氏看着言笑晏晏的兄妹两人,心中溢满了自豪骄傲,笑着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汀兰院了,免得你姨母他们等的着急。”

  ……

  槿萱随着母亲兄长一起到了汀兰院。

  小邹氏含笑坐在上首,纪妧纪妤坐在一旁,纪泽神色也颇为温和。之前不知在说些什么,气氛颇为融洽。

  小邹氏心情显然不错,因小厨房生出的不快也暂且搁下了,笑着说道:“世子,这是你许家姨母,还有许家的表弟表妹。”

  纪泽站起身来,笑着喊了姨母。

  邹氏顿时受宠若惊了,忙笑道:“世子不必多礼。”小邹氏是世子的继母,认真论起来,他们母子三个和纪泽可没什么实在的血缘关系。没想到,纪泽没摆半点世子的架子,表现的这么礼貌客气。

  许徵笑着走上前,拱手道:“许徵见过世子。”

  纪泽和颜悦色地笑道:“叫我一声表哥就行了。刚才听母亲说,你打算今年参加秋闱。让纪灏带着你多去些诗会书会,多认识些人总是好事。我再为你写几封荐书。你可以拿着平日写的文章登门请人指教。”

  没等许家人张口,便主动应承下了要帮忙。

  许徵心中大喜,忙笑着道了谢。

  邹氏和许徵对纪泽的第一印象都极好。

  这也难怪。

  槿萱柔顺安静的站在邹氏身侧,微微垂着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和纪泽对视说话的机会。

  纪泽并未放在心上,亲切地和许徵闲聊起了汴梁风土人情。

  小邹氏不动声色的瞄了槿萱一眼。见槿萱一直低着头安分守己的看都没看纪泽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诧异。

  纪泽玉树临风俊美不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妙龄的怀春少女根本无法抵挡。顾采蘋不就被迷昏了头么?这个槿萱倒是特别,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她答应邹氏母子到侯府来寄住,当然没存什么好心。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槿萱的主意。可才短短几天,她就察觉到槿萱和邹氏在信中描述的并不一样。聪慧可人没说错,温婉柔顺可就未必了!此时的温驯十有**也是装出来的……

  小邹氏思忖着,下意识地多看了槿萱几眼。

  槿萱正好抬眸,和小邹氏的探寻目光碰了个正着。

  槿萱眸光微闪,唇角似笑非笑的弯了弯。

  小邹氏没有错过这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不由得一跳。这个槿萱,实在难以琢磨。看来,之前想好的计策还得多思虑一番再说。

  反正顾氏还能撑些日子,就算死了,纪泽也要等上一年时间再续弦。来日方长,慢慢筹谋也不迟。

  小邹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想,笑着说道:“今晚没有外人,也不必分席了,坐在一起也热闹些。”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纪泽抬头,和小邹氏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很快又各自移开。

  ……

  饭后,母子三人一起回了引嫣阁。

  邹氏对纪泽简直是赞不绝口:“……家世出众不说,相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难得的是半点都不傲气,平易近人不说,对你姨母也很尊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许徵也忍不住叹道:“往日我在临安自恃甚高,总以为世上无人能及得上我。今天见了表哥,才知道什么叫年少俊彦!”

  槿萱扯了扯唇角,毫不客气的泼了盆冷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温和亲切的人,说不定心肠格外冷硬狠毒。你们可别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银子。”

  邹氏笑着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谱了。你也才见人家第一面,怎么就能肯定他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

  许徵倒没说什么,只是用不太赞成的目光看着槿萱。

  槿萱淡淡说道:“我这么说可不是没理由的。你们想想看,姨母嫁过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十岁,早就是懂事的年纪了。他又不是亲儿子,对继母这么尊敬,对继母的娘家人也分外和气。你们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被槿萱这么一说,邹氏和许徵的笑容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是啊,人心隔肚皮。纪泽身为威宁侯府世子,年纪轻轻就手握兵权,有什么理由要对继母的娘家人这么好?

  槿萱见两人面色渐渐凝重,心里暗暗松口气。

  只要邹氏和许徵多保持几分警惕,今后就不会轻易相信纪泽了……

  “妹妹说的对。”许徵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初来乍到,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太过轻易地相信别人。”

  槿萱连连点头,不遗余力的继续抹黑纪泽:“就是就是,说不定他是觉得大哥非池中物,现在示好,将来就能挟恩利用大哥。”

  这么说可半点都没冤枉纪泽。当年如果不是他想利用许徵,许徵也不会进秦王府,落得那般凄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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