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小邹氏拉起顾夫人的手,歉然说道:“今日是委屈采蘋了。亲家夫人请放心,那个居心叵测的丫鬟已经被我处置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会严令府里的下人收口如瓶,绝不会外传。还有知情的,都是我们纪家同族的人,她们知道轻重,绝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得了小邹氏的保证,顾夫人心中也松了口气,口中却叹道:“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事关系着采蘋一辈子的名声。若是那些个无事生非的小人在背后乱嚼舌头,采蘋就是嫁进了侯府,也挺不直腰杆来做人了。”

  这是逼着小邹氏承诺,将来顾采蘋进了门之后,不能用此事来拿捏她。

  小邹氏心中暗恨,可此时先安抚顾家人要紧,只能先应了再说。

  “将来采蘋过了门,我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小邹氏昧着良心说道:“府里的下人谁敢乱说半个字,我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

  顾夫人这才满意了,装模作样的擦了眼泪:“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亲家夫人别怪我多嘴啰嗦。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当娘的都不愿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这样的心情,夫人一定能体谅吧!”

  小邹氏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如何能不体谅你的心情。你只管放心,明日我就找人登门提亲。不过,顾氏到底走了没多久,提亲定亲的事不宜宣扬。也请亲家夫人包涵。”

  提起病逝的顾氏,顾夫人又红了眼圈:“这是理所应当的。采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委屈。”

  顾老爷和纪泽都没说话,小邹氏和顾夫人却越说越投契,原本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

  门口响起了绵软的脚步声。

  “爹,娘!”顾采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秀丽的脸庞挂着泪珠,怯生生的惹人心怜。

  顾夫人见了顾采蘋,心中一阵心疼,快步走上前将顾采蘋搂进怀里:“我的乖女儿,你受委屈了。”

  顾采蘋在顾夫人的怀里,低低的抽泣起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主动代替槿萱前来,还主动勾引他,这个时候摆出这副模样真是可笑。

  纪泽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厌恶又鄙夷。

  小邹氏也是一阵气短胸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小邹氏上前两步,软语说道:“采蘋,你别哭了。我刚才已经和你爹娘商议过了,明日就登门提亲,早些定下亲事,等明年顾氏孝期一过,就迎娶你过门。不过,这门亲事暂时别声张,免得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三道四。”

  太好了!

  终于如愿以偿了!

  顾采蘋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她将头埋在顾夫人的怀里,免得激动兴奋的样子落进小邹氏和纪泽的眼里。

  知女莫若母!

  顾夫人眼角余光瞄到顾采蘋雀跃欣喜的俏脸,立刻猜到了其中定然别有内情。眼下不宜追根问底,等回了顾家再说。

  顾夫人打定主意,张口说道:“定亲的事明日再商议,我先带采蘋回府。”

  既是要定亲了,再住在侯府可就不像话了。更何况,刚出了这样的事,顾采蘋留在纪家实在不合适。

  小邹氏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连客套的挽留都没有,立刻就应道:“也好,天这么晚了,收拾衣物行李实在不便。亲家夫人先带着采蘋回去,所有的衣物行李,我明天打发人送去顾家。”

  “那就有劳了。”

  顾夫人也没心思再客套了,很快就辞别。

  小邹氏和纪泽亲自送了他们到门口。

  顾家的马车走了之后,纪泽瞬间沉了脸,看也没看小邹氏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小邹氏看着纪泽大步离开的身影,心里一凉。

  纪泽这回是动了真怒,迁怒于她,这才当众撂脸色给她看。其实,她才是一肚子酸溜溜的苦水,而且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回了汀兰院后,小邹氏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被砸的粉碎。

  几个丫鬟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不绝于耳的咣当脆响,却无人敢进屋相劝。就连含玉也老老实实在门外待着。

  含翠伺候夫人多年,又被夫人派到槿萱身边做眼线。只因为出了点差错,夫人就毫不留情的命人仗毙了含翠。含玉虽然和含翠不对付,可亲眼看着含翠惨死,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悲凉。从含翠再想到自己,愈发惶惶难安。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含玉深呼吸口气,冲另外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推门而入。

  满地狼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邹氏阴沉着脸,眼底闪着怒意和狠戾。

  丫鬟们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的收拾起来。收拾完了之后,又默默地退下。含玉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是小邹氏的贴身丫鬟,每天晚上都要留下值夜。

  小邹氏等了又等,直到过了子时,依然没等来纪泽。

  很显然,纪泽今夜是不会来了。

  含玉鼓起勇气说道:“已经过了子时,夫人也该安置了。”

  小邹氏阴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如今连我什么时候歇着也要管了。”

  含玉心里一紧,反射性的跪下请罪:“奴婢多嘴,请夫人息怒。”一边跪着一边暗暗懊恼,明知道小邹氏心情不好,还上赶着往前凑,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小邹氏满心烦躁,哪有心情责骂含玉,不耐地挥挥手:“罢了,今夜不用你值夜了,退下吧!”

  含玉暗暗松口气,忙退下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含玉久久没能入睡。含翠满身鲜血凄厉惨叫的模样在眼前不停的晃动,心里像被一块巨石沉沉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

  顾府。

  顾老爷不便多问,自回了屋子歇下。

  “采蘋,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夫人神色凝重,张口问道:“你老老实实的张口道来,不准有半个字隐瞒。”

  顾采蘋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地应道:“威宁侯夫人不是已经都说了么?”

  顾夫人轻哼一声,板着脸孔道:“有哪个丫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分明就是小邹氏暗中指使的。还有你,怎么会跑到槿萱的屋子里,又穿了槿萱的衣服又‘误喝’了茶水?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顾采蘋羞愧的垂着头,低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如果我不去,就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槿萱亲口和我说了,她对姐夫无意,所以愿意将这样的好机会让给我。我思来想去,一狠心就去了……”

  顾夫人心血翻涌,气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槿萱摆明了是要坑你!你乐颠颠的上了钩,还对人家感恩戴德,简直蠢钝如猪!”

  顾采蘋不乐意了,想也不想地反驳:“槿萱明明是在帮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里是坑我了?现在结果不是很好么?纪家明日就会登门提亲了!威宁侯夫人也说了,会将此事压下来,不准下人乱嚼舌头。等我嫁过去,用些手段整治下人,谁还敢提起这桩事?”

  简直是被槿萱洗了脑中了邪!

  顾夫人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平复紊乱的心绪:“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记着以后离槿萱远一点。”

  免得被人家卖了还喜滋滋的帮着数银子。

  顾采蘋敷衍的应了一声,压根就没把顾夫人的话听进心里。

  以前她对槿萱又嫉又恨,十分忌惮。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她对槿萱所有的敌意都烟消云散了。没有槿萱的鼎力相助,她想嫁进威宁侯府不知还要费多少波折。

  再者,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槿萱当时说的清楚明白,既未逼迫也未引诱说服,是她心甘情愿的。

  ……

  子时过后,一个黑影悄然翻墙,出了威宁侯府。

  这个黑影身材矫健,十分灵活。走出了一段之后,口中忽的发出几声古怪的声音。很快,便有同样的声音相和。

  然后,不知从哪儿冒出另一道黑影。从这个黑影的手中接过一个纸卷。

  从威宁侯府出来的黑影,正是周勇。

  周勇是周聪的同族堂弟,也是陈元昭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之一,身手超卓,擅长易容隐藏踪迹追踪。被派到威宁侯府来做花匠,着实有大材小用之嫌。

  不过,在偶尔听堂兄周聪提起自家将军似对许小姐有意之后,周勇心里所有的不情愿顿时不翼而飞,盯梢收集消息传信忙的精神抖擞不亦乐乎。

  将军一直不近女色孤身一人,京城里流言纷纷,说什么将军身患隐疾……

  他们才隐疾!他们全家都隐疾!将军只是缘分还没到,没有中意的女子罢了。

  现在终于有了曙光!将军竟然开始留意女子,还特意拨了两个最出色的暗卫到侯府来。为了将军能早日娶许小姐过门,必须要努力!

  潜伏在侯府外专门负责传送消息的暗卫共有两拨,日夜待命。

  周勇飞快地叮嘱一声:“今晚的消息十分重要,一定要连夜送到将军手里。”

  小邹氏和纪泽竟然暗中算计许小姐,这让周勇很愤怒!幸好许小姐机智,来了个李代桃僵。哼!就算许小姐真的亲自前去,他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泽得逞!

  那个暗卫应了一声,轻巧无声的上了骏马,飞驰去送信。

  一个时辰后,暗卫策马到了神卫军营。

  军营大门紧紧关着,看守营门的士兵毫无睡意,目光警戒。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不时经过。

  送信的暗卫在营门外吹出了古怪的声音,营门很快就开了。

  ……

  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普通的士兵五十个人睡一个营房。低等的将领条件稍好一些,四人一间营房。

  陈元昭身为神卫军的统领,可以独自睡一间营房。军营里住宿的条件远远比不上安国公府,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放置衣物的柜子。显得宽敞又空荡。

  陈元昭即使在睡梦中也十分机警,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立刻惊醒了过来,右手握紧枕边的长刀,沉声喝问:“谁?”

  “将军,周勇有紧急消息,命属下连夜送来!”

  威宁侯府出了什么事,让周勇这般焦急?

  陈元昭身体已经早一步做出了反应,迅速下床开门。暗卫将纸卷送到了陈元昭手上,然后退下了。

  陈元昭点燃烛台,然后迅速的展开纸卷。

  纸卷上只有寥寥数行,陈元昭很快就看完了,眉头紧皱,神色凛然。

  今日是妧娘出嫁的大喜日子,威宁侯府却出了这等事……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美丽温婉又坚强镇定的少女脸庞。

  她曾经说过,前世是小邹氏和纪泽设计陷害,使得她前世失了贞节声名尽毁,不得不嫁进侯府。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世,她将计就计,将威宁侯世子妃的位置拱手“让”给了顾采蘋。

  他一直以来对她都存着偏见,显然是太过偏颇了。

  她不是他想象中的贪慕虚荣不择手段,只是一个被算计的无辜又可怜的娇弱女子罢了。当年的事,或许也只是陈元青一厢情愿。她只是躲在陈元青的院子里,并没有巴着陈元青不放的意思。而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厉声指责,也怪不得她会那样愤怒……

  陈元昭的心里罕见的有了一丝类似歉然的情绪。再低头看一遍,莫名地不快又愤怒。

  小邹氏!纪泽!他们两个竟然这般算计槿萱!

  一股莫名的怒气在胸膛处涌动。

  其中的原因,他没有深想。

  他只是很快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立刻调拨五十个身手过人的暗卫暗中守着威宁侯府。一旦威宁侯府里有任何异动,周勇和芸香再加这些暗卫,足可以保护槿萱安然无恙。

  ……

  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小邹氏起床的时候,面色晦暗眼下一片青影。也不知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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