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槿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根本就没留意到陈元昭的欲言又止,迅速的说了下去:“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就在你进宫出事的那一天,元青表哥偷偷溜了出来找我,他恳求我和他一起离开京城。我拒绝了他,他很失望的回了陈家。就在那一天晚上,你在宫里出了事,后来,陈家上下无一幸免,元青表哥也被你牵累,被斩首了……”

  陈元昭眼眸暗了下来,声音异常紧绷:“你说的都是真的?陈家所有人都死了?”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槿萱用袖子擦了眼泪,声音低了下来:“之后的数年里,我经常会想,如果当日我答应了元青表哥,和他一起逃出京城。他是不是就能躲过这一劫?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永远无法再回头。”

  “这一世,我既是重生了,自然想报答元青表哥当年的收留之恩。可我只是一个闺阁少女,没机会接触朝堂上的事,也没什么好办法救元青表哥。所以我才会鼓起勇气提醒你远离楚王。只要你能安然无恙,陈家就不会受牵连,元青表哥也不会死。没想到因此惹来了你的疑心,对我一再追问不放。甚至连我的秘密隐痛也不肯放过。”

  槿萱将深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看着面色泛白神色沉凝的陈元昭,心里只觉得畅快淋漓:“陈元昭,你刚才不是一直在逼问我的秘密吗?现在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听了是不是觉得很愉快?这种揭人疮疤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陈元昭哑然。

  他想告诉她,他不是有意揭开她的伤疤。

  他只是……情不自禁的想知道和她有关的所有事!

  可槿萱,显然是误会他了。

  此时的她,就像当年一样,张开了身上所有尖锐的刺,愤怒又敌视地看着他。

  无言的对峙了片刻。

  陈元昭神色僵硬地张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探你的隐秘,也不是想揭你的伤疤。我心中起疑,才来向你求证。我没想到你的身上曾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前后两辈子第一次道歉,第一次向女子低头,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

  槿萱丝毫不领情,冷冷应了回去:“问都问了,我答也答了,这个时候再说对不起还有意思吗?”

  陈元昭被堵的哑口无言。

  槿萱眼眸被水洗过一般,明亮逼人:“前世你一直忠心追随楚王,全力支持楚王继承皇位。可楚王登基不久,就在宫中对你下了手,还灭了陈家满门。你和楚王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心中好奇,你可以告诉我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最深的隐痛和伤口冷不丁的被揭开!

  陈元昭薄唇抿的紧紧的,脸色难看起来。

  槿萱却似没看到陈元昭难看的面色一般,继续说道:“楚王心狠手辣,丝毫不念你们之间的情义。皇后是你嫡亲的姨母,素来看重疼爱你。为什么也会默许此事,就连你的母亲也没放过?还有你,自小就去了军营,和父母感情淡漠,一直不肯成亲。直到临死的那一天依然孑然一人。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你真的身患不为人道的隐疾,所以才不肯娶亲?”

  陈元昭的俊脸彻底黑了,素来冷凝的眼眸闪着怒火。

  看着真解气!

  槿萱连连戳他的伤疤,心中十分快意,故作礼貌的笑了一笑:“小女子心中有诸多疑惑,还请陈将军一一解答。”

  “槿萱!”陈元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你别太过分了!”

  槿萱欣赏着陈元昭愤怒隐忍的表情,:“原来在陈将军的心里,有人追问你的往事隐秘很过分。那你呢,你又凭什么要来逼问我的秘密?”

  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陈元昭愤怒的想着,盯着槿萱红润的嘴唇,心中继续愤愤的想着,真该找个什么东西将她的嘴堵上……

  话说到这份上,算是撕破了脸。槿萱有种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痛快。

  她以前一直是怕陈元昭的。怕他的阴沉冷厉,怕他的冷面无情。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他,也会为那份冷凝心惊。此刻,这份怯弱和惧怕却彻底烟消云散。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眼里燃着怒意,却又强自隐忍压抑。

  身为女子的直觉告诉她,他绝不会伤害她。因此,她愈发多了恣意的底气和勇气:“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想来陈将军心中不会再有‘疑惑’,也不会再来逼问我了吧!今日就此别过,我想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免得惹来身边人的误会。”

  说完,槿萱便转身离开。

  陈元昭下意识地说了句:“等一等!”

  “陈将军还有何指教?”槿萱没有回头,语气中满是讥讽。

  是啊!两人闹的如此尴尬,他张口叫住她还能说什么?可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含怒离开,他的心里又十分不情愿……

  槿萱等了片刻,没有等来陈元昭的下文,淡淡说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陈将军请自便。”

  说着,抬脚走了。

  这一次,陈元昭没有叫住她。

  他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心里空荡荡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

  槿萱步履匆匆,比往日走得快的多。

  初夏几乎是小跑着跟了上来:“小姐,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就像是怕有人追上来一般。

  槿萱脚步一顿,自嘲的笑了一笑。

  是啊,走这么快做什么。难道还怕陈元昭追上来不成?这里是威宁侯府,陈元昭不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以陈元昭的骄傲,也一定不屑于做出刁难女子的举动来。

  初夏走到槿萱身侧,偷偷打量槿萱一眼,好奇地问道:“小姐,陈将军刚才问了你什么?”

  隔了一段距离,初夏根本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却将两人激动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别提多好奇了。

  小姐一向冷静镇定,鲜少有失控的时候。今晚却在那位陈将军面前失了态……还有那位陈将军,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她们走出很远了都没动弹……

  再联想到之前两人曾私下见过几回,让人想不多心都不行啊!

  一时间,初夏浮想联翩,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暧昧。

  槿萱瞄了初夏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了,收起你的胡思乱想。我和陈元昭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有些话要私下问我,不便让别人听见罢了。”

  一个男子总想着私下见一个少女,说的话不愿让别人听见。就这也能叫什么都没有?

  初夏用那种“小姐你就忽悠人吧”的眼神看了过来:“是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不多嘴就是了。”

  槿萱哭笑不得,白了初夏一眼:“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上一次让他进我的屋子,也是有些事要独自问他,不宜让别人听见。”

  初夏很流利的接过话茬:“不止是上次。还有在陈家那一回,陈将军也一定是有话和小姐独自说,所以才让大少爷避开。奴婢都懂的。”

  槿萱:“……”

  初夏一挺胸膛,俏丽的脸上满是坚定:“小姐请放心,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不该说的字半个字都不会说。就算是大少爷问起来,奴婢也会替小姐遮掩到底。”

  说着,水灵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冲槿萱讨好的一笑:“不过,奴婢心里实在是好奇。陈将军对小姐有意,小姐对陈将军是不是也有些心思?”

  ……槿萱瞪了初夏一眼:“你戏文看多了吧!脑子里整日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再多嘴,就罚你半年的月钱。”

  在半年月钱的威胁下,初夏忍痛闭上了嘴。

  这真是一个解释不清的误会。

  连初夏都生出了误会,更不用说别人了。想到回去之后还要接受许徵的盘问,槿萱已经开始头痛了。

  ……

  不出所料。刚一踏进引嫣阁的院门,就见许徵一脸急切的迎了上来。

  当看到槿萱脸上隐约的泪痕时,许徵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怒气:“好一个陈元昭!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可恨之极!他人呢,我现在就去找他。”

  槿萱窝心极了,却不得不拦下许徵:“大哥,你先别生气,随我回屋里,听我给你细细解释。”

  一边说着,一边攥着许徵的衣袖往里走。

  这熟悉的赖皮举动,让许徵哭笑不得,满腔的怒火消褪了大半,身不由己地随着槿萱进了屋子。

  一路上,槿萱已经想好了借口,此时娓娓道来,颇像那么回事:“……陈元昭刚才特意留下我,其实是想问我们打算怎么应付秦王。我说没什么法子,只能先周旋应对。他说话尖酸难听,我一气之下掉了几滴眼泪。”

  许徵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口中却哼了一声:“这种事要问也该问我才对,问你算怎么回事?”最可气的,是陈元昭竟然将槿萱弄哭了。加上前一回,已经两回了!

  他捧在手心呵护疼爱,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宝贝妹妹,却因为陈元昭哭了两回!

  许徵自问胸襟坦荡,可对陈元昭这样的行径却是无法容忍。他对陈元昭的印象也降到了最低点——充其量也就是比秦王好了那么一点点。

  槿萱见许徵信了自己的说辞,不由得暗暗松口气,笑着安抚许徵:“陈元昭出身名门年少得志,性子傲气也是难免的。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过了今日,我们和他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了。”

  ……这可未必!

  陈元昭可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却偏偏对他们兄妹的事如此关心。还总是想私下和槿萱独处说话。这样的行为对一个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许徵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看来槿萱有些迟钝,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许徵可不会提醒槿萱这些,只叮嘱道:“总之,以后离陈元昭远一点。不管因为什么事,都别和他再独处。免得被人看在眼里,瓜田李下,总该避嫌。”

  槿萱乖乖点头应了:“嗯,就是大哥不说,我也会留心的。”

  今天晚上,她和陈元昭算是彻底闹僵了。以陈元昭的骄傲,绝不可能低头再来找她……呃,这么说好像有点怪怪的。反正,她以后是不会再私下见陈元昭就是了。

  槿萱答应的这么快,让许徵也彻底放了心。

  看来,槿萱对陈元昭没有半点男女私情,不然绝不会答应的如此利落。

  至于陈元昭在想什么……哼!不管陈元昭怎么想,只要有他在,陈元昭休想再靠近槿萱半步。

  小邹氏一直等到了后半夜。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纪泽却一直都没来。小邹氏满心的期望和热情一点点被耗光了,呆呆的坐在床边,面色苍白。

  她的脑海中,忽的浮现出当年初见纪泽的情景。

  当年的她,只是邹家的庶女。长姐嫁给中了探花少年得志的许翰,夫妻恩爱,堪称一桩金玉良缘。她不甘心在亲事上被邹氏压一头,暗中精心谋划起了自己的亲事,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到了威宁侯的身上。

  威宁侯有两女一子,原配陈氏难产身亡。威宁侯虽然年龄稍大了一些,却身份尊贵容貌英俊,若能嫁给威宁侯做继室,对她来说,自然是一门好亲事。

  她费尽了心思,暗中打听威宁侯的喜好,费尽心思制造“巧遇”。她的美貌果然打动了威宁侯,初次的那一回,她清楚地在威宁侯眼中看到了惊艳!

  很快,威宁侯便登门提亲。嫁到威宁侯府的那一天,她既兴奋又紧张,顶着红盖头坐在新房里。

  新房里很快就来了客人,一个清亮的男孩声音响起:“你就是我的继母吗?掀开盖头给我看看。”

  声音有些傲慢无礼。这个男孩正是威宁侯的唯一的儿子纪泽。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她心中当然不快,却又不敢开罪了继子,忍气吞声的扯下了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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