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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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忠诚似乎并没有听见芋头的话，装模作样的压了压腿，转了转脖子，把手关节压出咯咯的响声，开始展示他一身绝佳的轻功，三两下就爬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不论怎样的奇形怪状，都好像是为了给他设计的一般，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便爬到了山顶，抱着那可大松树，叫道“嘿，上来啊。”
朱红看着斜阳下的树影和山坡的影子，用简单的数学算了一下比例，虽然是座小山，也足足有十米高，就算自己再怎么觉着生活无趣，在这荒山野岭的花样作死，还是不值得的。
罗忠诚看着两个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招了招手，说道“来都来了，别站那儿不动，再站可就站成了一尊佛了，”朱红气鼓鼓的说道“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明知道我不能像你那样爬上趴下，还偏要骗我到这儿来，都是一样，嫌我胖就欺负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芋头急着说道“你快下来吧，这破山除了你这个会翻跟斗的，我们谁也上不去
罗忠诚像是早料到了一般，身后往后一指，笑道“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两人将信将疑的走过去一看，原来绕到山的侧面有一个狭窄的小楼梯，或许是许久不用，上面长了些杂草青苔，不过走上去还算是稳稳当当，芋头扶着朱红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瞧着，山坡上灌木丛长得杂乱无章，大石头上还带着些前几日的薄雪，地上的水结成了一块块的薄冰，芋头冷不防的滑了一下，连带着朱红摔了一跤，两个人都是气的咬牙切齿，眼见着费了这许多的功夫，来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朱红气鼓鼓的说道“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就不该跟你过来，活该受这份窝囊气，”低着头迈了几步，挑了个相对整洁的地方，一屁股做下去呼呼直喘气。
忽然听得芋头一声惊呼，朱红一抬头，眼见罗忠诚站在了山顶上，眺望着远处。朱红随着他手的方向远眺，也登时惊呆了。
她早听说学校建在了山顶上，听说是因为土地便宜，于是害得她每天要走上一公里的山路，加之自己的教室在五楼，每每到了座位上都呼哧呼哧的直喘，心里不知道骂了校领导多少遍。但此时站在山顶的朱红，却很享受这种感觉。
夕阳下的人间显然比往日温暖了许多，路旁的车水马龙往日听来吵得让人心烦意乱，可此时，却像是人间烟火气的伴奏，学生，老师，教导处主任，在高处看，已经没有了清晰明确的界限，只觉都是些步履匆匆的凡人，无可避免的与其他人有了一段交集，走过一段人生，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好像觉着这段人生无穷无尽，当有一天自己一只脚走出了校门，也许，又会嫌这场战役结束的太快，快到让自己怀疑是否拼尽了全力。
罗忠诚坐在了朱红的身旁，静静的说道“以前，我住在我伯伯家，她晚上给我带些没卖完的包子，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就带着包子来着山上吃，这还不算什么，要是冬天天黑的早，城市里的路灯才好看呢。”
朱红一脸羡慕的说道“还是你胆子大，要是我，晚上才不敢上山呢。”
罗忠诚笑道“这有什么，每次我站在山顶上，我都想象着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齐天大圣，手握着一根金箍棒，什么豺狼虎豹，牛鬼蛇神，我统统想要见识见识，让他们看看，爷爷我可不是吃素的。”
芋头被他逗的噗嗤一笑，说道“我的孙爷爷，原来你还有这么伟大的英雄梦啊，佩服佩服。”
罗忠诚大手一挥，说道“有了英雄梦算什么，成为真正的英雄才了不起。”他直视着远方的车水马龙，似乎有一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倔强，过了一会儿，说道“说实在的，以前，我是真不愿意上这个学，成天考试做卷子，整天就呆在一个小屋子里，简直和监狱差不多了，别说是孙大圣，就是唐僧也被逼疯了。”
朱红听着好笑，问道“那看你最近倒是便老实了不少啊，难不成已经得到成佛了”
罗忠诚笑道“那倒不是，这是这个学期几次都差点卷包滚蛋，多少次我都想直接拎包走人，但是我又想想，除了校园我能干什么，一没钱而没本事，除了三拳两脚，出门干什么去，扛大包，收保护费，还是走我父亲的老路，直到有一天我出了学校里的一个仓库，我算是想明白了，要想让一个班的学生怕我，我可以靠拳脚，要想让一个学校的人不敢欺负我，我可以靠好勇斗狠的名声，但是要相让全天下的人都尊敬我，重视我，这一副身板可就远远不够了，所以我得高考，得学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非得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不可。”
芋头听着听着，竟然红了眼圈，罗忠诚赶忙转移了话题，问道
“好了好了，芋头小姐，你有什么梦想没有？”
芋头听了果然嘻嘻一笑，说道“我倒是真有梦想，还不止一个。”
罗忠诚刚刚也就是随便问问，不曾想芋头会有什么想法。芋头平日里性格说好听了，温柔的像条娟娟细流，说难听了，窝囊的像块滚刀的老肉。你气她，惹她，她也不恼，你疼她，帮她，她也也是一笑带过，罗忠诚笑道“你性子太好，莫不是要做个活菩萨下凡，拯救世人？”
芋头摇了摇头，“可别瞎说，得罪了菩萨。我脑子笨，不比你们灵光，能上这所学校全凭好运气，可我仍想着以后要是能不跟你们分开就好了，所以我也没别的梦想，以后你们考哪儿去，我也就想考哪儿去，就算不在一个学校，总归在一个城市里头，毕业了就回这学校里头当个高中老师，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下了班还能和你们坐下喝个茶，聊个天，简直幸福死了。”
朱红笑道“在这学校里头还没够，毕业了接着回来，你可真行。”
芋头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一脸水嫩嫩的胶原蛋白，笑的甜死个人。“有啥不行的，要没这个学校收留我，我说不定这会儿和我们那个小镇子上的人一样，出去打工了，还哪儿能遇见你们，人家有恩，我也得有义不是，别说我了，朱红你呢？”
朱红瞧着芋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发亮，就知道瘦猴说的没错，芋头真是个活菩萨，她很羡慕这两个人，自己似乎也是有梦想的，可是似乎藏在了最深处，连自己的都说不清楚。笑道:“我哪儿有什么梦想，天快要凉了，咱们不知说要烧本子的么，赶紧赶紧。”
三个人捡了些枯树枝子，枯草叶子，生了一堆火，奇怪的是，刚刚还撕心裂肺，疼的要死要活的朱红这会儿看着自己绞尽脑汁写下的一行行文字在火光里消失殆尽，那个站在阳光里的男神，在火光里头向她招手，变成了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人，不好不坏的一个凡人。
罗忠诚从刚刚拎着的袋子了变戏法似的变出三个地瓜，报上泥巴，扔在火里头，过了一会儿，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很是诱人。
“你们看，这想不想电视剧里桃园三结义的场面？”芋头看着火苗一下一下的往上窜，笑的说道，
罗忠诚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说道“反正地瓜还没考好，咱们先来拜个把子吧。”
开什么玩笑，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封建腐朽的仪式，再说，男生和女生怎么拜把子，结义为兄弟，不对，结义为姐妹，也不对，结义为哥们儿，那去任何一家酒店，里头喝高了的全是哥们儿，跟服务员都能结成哥们儿，一点儿不含糊。
饶是这样，朱红和芋头仍是异口同声的说“好。”毕竟地瓜还在火上烤着呢，闲着也是闲着，
三个人一人捡了一个树枝，私下里串好了词，站在火堆前头，齐声说道，
““肥肠，芋头，罗瘦猴，在烤地瓜面前结成哥们儿，以后有烤肠一起吃，有难处一起扛，有梦想一起闯，谁退谁是三孙子。”
太阳西下，弯月东升，三个人坐在山顶，漫天的星辰变得更近，更亮，北边有一颗星星忽闪忽闪的，朱红将手电筒举过头顶，射向天上，可惜，也没能把它给照亮。
“天快黑了，要不要这个？”罗忠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个迷你望远镜，笑嘻嘻的放在手里掂量着，像是在掂量着一件宝物，一遍看着一遍说道“想不想看看城市的夜色，很是不错哦。”
夜色当然不错，星光在上，霓虹在下，中间隔着氤氲的雾气，把白天里一座热闹的城市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神秘而诱惑。一会儿薄雾散了，大地卸下了一天的疲倦，终于敞开了胸怀拥抱黑夜，一片蛙叫虫鸣里，变得静谧安详。
朱红笑着刚要来拿，罗忠诚忽然死死的握着望远镜不肯松手，嘴里说道“哇塞，漂亮，真是漂亮。”两个人远远的看去去，学校体育里二楼灯火通明，那时学校里出了名的美人集中地——健美操训练室，每年都是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在省里拿着奖还有高考加分，不过这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一年新生入校的时候，体育组的组长老师就在操场上一个个的打量，一届几千人里也就能选拔出那么十几个人，有脸蛋有身材还有舞蹈基础，才能保证学校每年在省里头独占鳌头。
朱红一时好奇，想要夺他的望远镜，却哪儿及得上这只瘦猴的轻巧，宝贝没抢到，自己倒是累的气喘吁吁。口中骂道“看你流的一脸哈喇子，偷看人家女生，也不嫌丢人。”
罗瘦猴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朱红不理睬他，一把拿过望眼镜，朝同一个方向看去，看着看着，不禁长大了嘴巴，“哈喇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罗忠诚嚷嚷着，
那时一群怎样的女子。
脱下了一身宽大的校服，三三两两在练功房里压腿，精致的胸脯骄傲着挺在胸前，向世界宣告着她们的美丽，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修长的大腿立在把杆上等候与上身的再一次亲密接触，。朱红倒吸了一口冷气，很那想象这些女子竟然是自己同一个学校，能够朝夕相见的同学。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第一次在窥探中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什么叫我见尤怜。
“怎么样，漂亮吧。给我看看，”芋头过来凑热闹，也叫嚣着来抢望远镜。
过一会儿，刚拜了把子的三个兄弟姐妹为了一个望远镜恨不得打了起来，
“再让我看一会儿，让我看一会儿。”
似乎里面放了什么音乐，教室里的姑娘们像是听见了集结号一般，自动的三三两两排成了队形，朱红原是期待着音乐一起，姑娘们在烟雨江南里翩然起舞，不料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这些画里的仙女这会儿竟像是跳起了奥运会里头体操，只是一个个劈腿，俯卧撑，旋转，跳跃，什么都有，紧身裤把大腿裹得紧紧的，只勒出了一个浑圆娇俏的屁股，此时，她看到的不再是对美丽的欣赏，而是眼睛里烧出了一团火，那么热辣，那么快乐，让人忍不住要变成飞蛾，把自己燃烧殆尽。
朱红慢慢的放下了望眼镜，转过身来，她眼睛里也着了一团火。
“我现在有了一个梦想。”
罗忠诚一边看着，一遍问道“什么梦想，该不会是要把她们娶回家？可惜，你是个女的”
朱红正色说道“不，我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加入她们，和他们一起跳舞，参加省里的健美操大赛，。”
芋头立即反应了过来，怕是朱红被张恒的事儿刺激到了，以为减了肥，就能赢回他的心，急着说道“刚刚不是说好了么，本子烧完，张恒的事儿就翻篇了，这会儿怎么又想着他。”罗瘦猴更是差点吓掉了下巴，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朱红，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到山顶上来，你可别想不开啊。”
朱红正色道“张恒的事儿的确翻篇了不假，这次确实为了我自己，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刚刚我还说不出，现在我却知道了，我想改头换面，想脱胎换骨，别跟我说什么内心强大，就不怕别人家笑话，我压根都不想给他们笑话我的理由。非这样不可，非这样不可，你们要是哥们儿，就帮我一程”
罗瘦猴挠了挠头，说道“你这太吓人了，我一时半会儿可是换不过来，不过咱们既然拜了把子，要什么帮忙，自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芋头也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个忙，我帮”
朱红笑了，她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看到了自己轻足点地，像是在掌中起舞，身着一件红色短裙，旋转，旋转，裙边的流苏甩出一道道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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