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真假做戏

　　眼下算不上吃饭的时辰，岳阳楼中坐客不多，大厅中剩了多半的空位，洛云溪四下环顾一眼，清脆对小伙计道，“来壶清酒，再随便上两盘青菜！”点什么菜无所谓，反正两人也不是来吃饭的。

　　“好嘞，”小伙计一声应下，又问道，“姑娘是在大厅用，还是去楼上的雅间？”

　　“厅中就好！”洛云溪撇到不远处那抹黑色身影，与明婉偌交换了眼色。

　　“好，那两位姑娘随便坐吧！”小伙计撂下一句话，赶忙去后面报菜。

　　洛云溪与明婉偌在挨着账台边的方桌前坐下，小伙计报菜回来给二人提了一壶茶水，各自斟满才去忙旁的事。

　　洛云溪的位子刚好与那黑衣斗笠背对着。

　　黑衣斗笠独自坐在桌前饮酒，桌上横着一把青柄长剑，倒像是江湖人。

　　刚刚在入座前，她清晰看到那张桌上有两双筷子，两尊酒盏，一尊握于黑衣斗笠之手，另一尊正端放在他的正对面，酒盏是空的，但仔细看依稀可见里面的酒液，显然不久前刚有人离开。

　　洛云溪眉梢微挑，在茶庄雅阁时，只见他一人入楼，可现在竟有两双碗筷，定是有人先一步或者后一步进来与他汇合咯？

　　但终究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究竟是何人与他在此汇合就不得而知了。

　　她眉头不经意地一锁，那两名北魏人与这人是什么关系，是敌还是友？又为何消失？是因为那名与他汇合的人才离开的？

　　诸多的问题在脑中盘旋，她明眸动了动，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斜眼看到身侧的小公主正偷偷往那桌瞟，忙在桌下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这黑袍人显然武功不弱，懂武者警觉性极高，虽说他背后没长眼睛，那也禁不住这样被盯着打量，她若再看下去，不被发现才怪。

　　明婉偌也是个伶俐人，接到洛云溪的眼神示意，虽神色不悦，却还是识趣儿的收回目光。

　　这时，小伙计端着一托盘的饭菜走近，将盘中的青菜和美酒一一在桌上布好才退了下去。

　　那黑袍人好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略微回头望了一眼，须臾，又转过头继续饮酒，旁若无人，周遭一片安静。

　　洛云溪深吸一口气，那一眼隔着斗笠，虽然没能见到那人的眸子，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很不善。

　　她心中微微一震，忽然有些后悔这样冒然靠近。

　　厅中空位很多，自己却偏偏选了离他最近的座位，确实不算明智之举，毕竟人家在暗，自己在明，平白这番举止，必会使多疑之人心生猜忌。

　　空气冷凝，四周有远方坐客轻弱的谈笑声，却被隔绝在这两张桌子以外，黑袍人仍旧饮酒，小酒盏一口便是一杯，每一杯落，酒盏都会重重墩在木桌上，引得桌边的长剑一阵嗡鸣。

　　洛云溪听得那嗡鸣声青筋一跳，酒杯下落能将鞘中长剑震发出这种声音，自然不会是偶然，她当然不能让氛围这样诡异僵持下去，总要让那人明白自己和明婉偌不过是路人甲乙，无意坐到他身边的。

　　“小妹，今日你我逛了半日，这双腿都酸了，也没能选到什么像样的衣服首饰，一会儿回去，你哥哥又该唠叨我们白白浪费了半日功夫！”洛云溪提起筷子，淡淡一笑，声音轻软动听。

　　明婉偌一听，正在夹菜的手一顿，眼神瞬间迷茫，不过只是一瞬，便咯咯一笑，接话道，“那又如何！你还会怕他？”

　　说罢，还不忘狠狠瞪了洛云溪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要做戏便做戏，叫谁小妹呢！

　　洛云溪看着她愤愤的目光，没气没恼，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公主也不算太没脑子。

　　“呵，我自然不会怕他！只是临近大婚，你哥哥事务繁重，无暇顾我，若此时再选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拿回家给我爹娘看，怕是我爹爹也会发难于他，怪他对我照看不周，”洛云溪敛眉顺目的低下头，为难地攥着帕子，倒真有几分小女子的娇态和委屈，“你也知道，我们两人在一起有多不容易！”

　　明婉偌看着她的模样瞪大眼睛，差点笑出声来，洛云溪是天生的戏子不成！刚刚凌厉决然的眼神哪去了？在旁人面前演个戏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

　　“你们俩在一起是不易，但这不易能愿得谁去，你爹娘对我哥哥有些太过刁钻，要这要那，想我哥哥不过一介庶民，又不是宫中的皇子皇孙，哪里能做的到面面周全！”明婉偌气愤地说道。

　　这次，轮到洛云溪惊讶了，这小公主入戏太快了些，都有点出乎她的想象了！

　　“嘘，小点声，哪有那般比喻的！”洛云溪胆怯的出言直至，单手覆在她的唇上，一介庶民如何能与皇室之人比较，自是有些忌讳的。

　　“那怕什么！你还怕谁听到？难道你也嫌弃我哥哥？”明婉偌拂开她的手，怒声指控道。

　　“小妹，你为何这般说，我何时不为他着想了？”洛云溪怔然问道。

　　身后又响起酒杯落在木桌的声音，却再无嗡鸣震动。

　　洛云溪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你为他想？我哥哥多次帮你护你，上一次甚至险些送命，你又为他做了什么！”明婉偌冷哼。

　　洛云溪听罢，刚要回复，却恍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倒像是真的在质问自己一般，她抬眸对上明婉偌直逼的眸子，又几分想笑，旋即化作一声轻问，“小妹，你和你哥哥自小打架，怎么现在倒想起为他说话了？”

　　“打架怎么了！我哥哥自小护我！”明婉偌扬眉说道，那眼神不像演戏，倒像是真的不服气。

　　“他会护你？”洛云溪来了兴致，似真似假地问。

　　“我儿时淘气离家，在街头走失，音信全无，他找我找了三天三夜，找到我，气我骂我，但在回家之后却揽下所有罪责，还因此被我爹痛打了一顿！”

　　洛云溪愣了愣，蹙眉考虑明婉偌这话的真实性。

　　“还有一次，是个冬日，我不小心掉进冰湖，因为不会游泳拼命挣扎，哥哥当时也是不会水的，却是毫不犹豫的下水救我。你想想两个不会水的人如何能在冰水中活命，但最后却不知怎的，我却被他用最后力气甩到岸上，之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去！”明婉偌自顾地说着，眸中情绪浓重，她提起刚刚斟好美酒的酒杯饮了一口，落下酒盏时，有晶莹的酒液溅到手背都浑然不觉。

　　洛云溪身子僵了僵，刚刚编好想要作答的话梗在喉中，莫名也有情绪飞涌而出。

　　她的话是真是假？

　　“所以，我的哥哥我欺负可以，但你们谁也别想负他！”明婉偌抬眸，盯着洛云溪的眼睛又道。

　　她语音落下的同时，背后又酒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响，旋即，背后座椅一动，黑袍人起身，提起剑，扔下几锭碎银，头也不回地离开，似是不想在听两名聒噪少女之间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洛云溪撇到那黑袍人随风飘起的袍角，原本该为他的离开松上一口气，可却为小公主那番不知真假的说辞有些黯然。

　　她想静等着黑袍人出楼，然后问问再明婉偌是不是在编故事。

　　可就在这时，岳阳楼的门前却由外而内的传来一声清脆而兴奋的喊声，“咦，云溪？你怎么也在！”

　　洛云溪恍然相望。

　　与此同时，那刚刚行至到门口的黑袍人也陡然回首。

　　洛云溪苦笑，何时被唤名字都好，但为什么偏偏要赶在这时候，等那黑袍人走远再喊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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