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螳螂黄雀

　　暗夜中，那女子冷冷勾唇，比外面的寒风更凉上几分。

　　春莹软软的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生的迹象。

　　秀儿眸色一冷，没急着处理尸体，而是飞身来到院中，去取挂在野猫项上的铜铃。

　　铜铃被轻巧地挑开，她用力一旋，里面掉出一张小小的纸笺，纸笺被快速展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上面醒目的八个大字，猛然僵住。

　　深夜做戏，辛苦辛苦！

　　这字迹舒朗而飘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透着些调侃与笑意，却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突然，四周灯火大亮，将整个望月阁照的通明如白昼。

　　秀儿暗叫不妙，顾不得回头，反应极快地飞身跃起，奈何身后一道身影却比她还快，先一步跃起拦住她将要遁走的身形，挥袖击打她的肩部。

　　秀儿眸色锐利一动，一个虚闪躲过，也不回击，回身向另一方向逃行。

　　仿佛有人料到她会如此行径，那方向又闪出一道敏捷的身形同样迅捷出手，前后夹击，避无可避，她只得一个回旋，翻身落了地。

　　“啪、啪、啪”三声响亮的鼓掌悠悠在小院儿中响起。

　　“想不到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贴身婢女武功如此了得，以前真是大材小用了！”洛云溪的声音悠然而清亮。

　　秀儿抬眸，见灯火最亮的地方，她家小姐正悠闲得坐在圈椅上喝茶，旁边坐着面色硬冷的洛彬卓，就在二人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小婢女侍候，这阵仗不像刚刚摆上的，倒像是恭候已久的！

　　她眸色微微凝注，唇角紧紧抿住不语。

　　“春莹，出来吧！”

　　洛云溪慵懒地眨了眨眼，向着身后某个角落瞟了一眼，轻轻击了三掌，立刻有轻缓的脚步声传出。

　　秀儿听罢，忽而想到什么，愕然转首，果然见到已被自己‘杀死’的春莹安然无恙的从茅厕中走出来，一瞬间，她立刻面如死灰。

　　洛云溪由不理她，只淡笑地望向春莹，“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我给你的肥猪肉是不是还好使？”

　　春莹直径走过去，笑得明媚，再无方才的胆怯之色，“回小姐，奴婢没事，那肥猪肉厚度刚刚好，若再薄上一分，怕是奴婢还要吃上些皮肉之苦，可这块儿却是一分不差，刚好截住了匕首！”

　　洛云溪点点头，又笑着看向拦在秀儿身后的冬收身上，“冬收，你这小师妹不止在身手上出了徒，这做戏的本事更是比你强上了不是一星半点，在这方面，你还要向她学习讨教才是！”

　　“是，小姐，属下受教！”冬收嘲讽一笑，颔首回道。

　　春莹是冬收的师妹？

　　秀儿脸色更青，似乎感悟出今日行事为何时时都感受到异样感。

　　洛云溪浅酌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清澈且寒烈的眸子这才望向院子正中央的秀儿。

　　“秀儿，对于今日一事，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没有，”秀儿不置可否，答得干脆利落，“小姐，我是做过负你之事，既然您今日会有所举动，想来也是察觉出了一二，这些我都认了，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只是您若再问其他，还恕奴婢不便相告！”

　　她声线圆润决绝，不同于往日的唯诺与爽利，即使被九命和冬收两名绝顶的高手胁在中央，也丝毫不见胆怯。

　　众人齐齐一惊，无一不打冷颤，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平易近人的秀儿姐，这人莫不是双重性格不成，怎会在一夜之间有如此打的转变！

　　四周静了静，没人敢做声，大家都知道，秀儿是望月阁的大丫鬟，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极为器重她，自是待她不薄，而今日，她竟被当众抓到背叛小姐，还为了掩盖罪行，意图杀人灭口，眼下被当中质问，她不仅没有悔悟之意，还敢大放厥词，谁也猜不到这样的情形下，她们眼中一向雷厉风行的大小姐会发出怎样的雷霆之怒！

　　“秀儿，我妹妹向来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这等虚与委蛇、背主求荣的事来！你…”洛彬卓气不过，先一步从从椅子上站起怒斥，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会相信一直跟在妹妹身边的秀儿会有异心。

　　“哥哥！”

　　未等他说完，洛云溪拉住洛彬卓的衣袖出言制止，说好的只来看戏就好，怎么哥哥又忍不住火气！

　　她扬了扬头，示意哥哥坐下，交由自己处理。

　　洛彬卓虽不情愿，但想来妹妹今日之所以设此圈套，也定是有所准备，便也冷哼一声，不再插手。

　　“秀儿，还记得你是何年入府吗？”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冷凝的气氛下，洛云溪只是转头，淡笑一问，清秀的容颜丝毫看不出喜怒。

　　秀儿怔了怔，似乎也惊讶于洛云溪的沉着与冷静，可仅是一瞬的沉寂，她便了然的抬眸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多年的贴身侍候，让她早已了解了眼前女子慧黠与决然，她家小姐虽然在近两年来与世无争，但心中的智慧却是不可小觑，这般的沉冷又如何会陌生。

　　“元靖十年入府，到今日六年有余！”她怅然一笑，定了定心神，犹自答道。

　　“六年…”洛云溪默默重复了一声，轻声感叹，“若是我没记错，你该是与我年龄相当，甚至还小上几个月，六年以前你还不足九岁…”她用复杂的目光看向秀儿，眸中深意浓重。

　　“秀儿，我且不问你受何人指使，只想问你，受一人之命，来洛府为奴为婢，浪掷了年少时不可复返的那几年，真的值得吗？”她眼神飘忽而诚挚，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秀儿挺直的腰板忽然僵了僵，仿佛被利器击中了软肋一般愣住，适才的气焰猛然失了大半。

　　的确，六年前，年仅八岁的她被送入洛府，开始了过下人生活。

　　六年，不长不短，却让原本高傲的她磨去了棱角，收敛了所有光芒，也失去了人生中最纯真最宝贵的几年。

　　原本，原本她该在同样阔大的府邸过小姐般的生活的，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传来后，她便噩梦般的被送入了上京，做了洛府一名最普通的下人。

　　来京的那一路，她挣扎、不服，极力想要逃脱，可那无情冷漠的黑衣人却…却做出那般近乎于灭绝人性的事来。

　　思绪如潮水般翻腾起伏，想到此处，她狠狠咬住嘴唇，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似乎忘记了所处何地，也忘记了此情此景，

　　夜晚凉凉的空气吸进胸口，冷却了她沸腾的血液，一寸寸冻结成冰。

　　众人惊奇地望着因为小姐一句话便全然失态的秀儿，目光都有些怔然。

　　洛云溪对于这番景象却在意料之中，她手指搭在圈椅扶手轻轻敲击，须臾后挥了挥手，吩咐众人，“都退下吧！”

　　众人得令，虽很想看看自家小姐会如何处置自己身边最风光，最受赏识的婢女，却都不得已地福身退下。

　　转眼间，灯火通明的院子仅剩下洛云溪，洛彬卓，秀儿和九命、冬收两名护卫。

　　洛云溪依旧没看院子正中央的秀儿，而是偏头对洛彬卓道，“哥哥，夜深了，你也回去吧！”

　　洛彬卓触到妹妹清冷智慧的眸子，又看了看失态的秀儿，眉头凝住，似乎也不明所以，他在原地犹豫了少顷，须臾，还是抿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去。

　　见众人走远，秀儿缓缓抬眸，清秀的面容在月色照射下痛苦而扭曲，水色的眸子里泛着些淡淡的水雾，朦胧如遮在月前的轻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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