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以爱之名
月光暗沉，流云遮绕，火光明暗不定，将两人的神色都隐蔽下来，谁也看不清晰。
“昆仑山就是学艺的地方，艺成离开，天经地义，哪有那么多规矩！在山上叫声‘师父’的人多了，下了山谁还认识他是谁！你别乱想了，我这就找人将你送回去！”明骁避开她的目光，意图岔开这个话题。
洛云溪轻声一笑，前进了一步，“我确实不介意这些，也完全没当回事，我只想知道，如果那预言是真的，你会怎么做？”
“洛云溪，你是不是傻了，那种话也能信，那老头要是真开了天眼、神机妙算，他怎么没算出自己会被人害死呢！”明骁愤愤道。
“其实我也不大相信，”洛云溪笑笑，“但，如果有这个可能呢？”
“没有那个如果！根本不会！”明骁摆了摆手，显然在这个话题上已经有些不耐，直接转身到了江边。
洛云溪原地蹲在火堆旁没有跟上去，湛亮的一双杏目盯在摇曳的火光中，在瞳仁中投下了明亮的影像。
她默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试图对着江边的背影开口问道，“明骁，你喜欢我吗？”
明骁倏而转身。
“又或者我该这么问，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感情是真正的喜欢，还是仅介于师兄妹之间的怜悯和疼爱？”洛云溪又道。
话音落下，她垂下目光，不敢去看前方那双倏然望向自己的眼睛，又怕是听到不愿听到的答案。
第一次赌场的初见，她无意中已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青雲山再见，那出行的队伍里原本没有他，可他却特意赶到，又岂会是巧合呢！
那时候的他，应该是一举一动都在试探，一言一行都在思忖，一位未曾谋面的小师妹，极有可能阻断他未来的路，是放任还是除去。
他当时想除去她该是很简单，而然却并没有，不仅如此，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救下她。
她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两人的感情早已在一次次的碰撞中萌芽，直到确定身份的那一日起，她才想到了另一种答案。
可能，从一开始，自己就认错了角色，明骁对她的帮助不过是出于同门的怜悯和疼惜，就如他对明婉偌，对云翘羽一样，不过是出于本性的欺凌或保护，而自己却错把这些当做是爱，一味的所求得到些什么！
到底是爱还是关爱，紧紧多了一个字，却是天差地别的距离，他们也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中乐此不疲，分辨不出真假！
等待的时光总是那般漫长，明骁没有直言回答，似乎也在思索，熟不知停顿的那一瞬，已经让洛云溪心下了然。
“我不喜欢你，干嘛要请旨娶你！”片刻后，他挑唇讥笑，轻松回道，“你每日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洛云溪看着他扬起的唇角，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这话看似是问向她的，但在她看来，这话也同样问向了他自己。
不过，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她轻轻一笑，想到今日前行一路的焦急与思虑，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他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无所谓，只要自己明白就好！
“洛云溪，你笑什么，你别吓唬我啊！”明骁看着洛云溪在火光后笑得意味深长，莫名有些不安，心口像长了草一样。
“说得对啊，所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洛云溪抬眸郑重的看着他。
明骁一时恍惚，有些摸不着头脑，“重新开始？什么意思？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东一句西一句的！”
他原本还有些深沉，到了此时也压不住了，疾步过去，环臂将那胡思乱想的小人儿搂住。
“是不是洛叔这次受伤让你受刺激了？”他捋了捋洛云溪的头发，轻声问道。
“没有，”洛云溪任由他抱着，摇摇头，“刺激谈不上，但爹爹这次受伤确实让我明白了许多事理！”
明骁低头看她，却猛然间撞进她眼底的一汪深潭中，身子一震，总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对，忽然有些后悔先前的冷漠。
她扬眸迎上去，接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本我觉得这是身出乱世最好的生存守则，可知道今日我才明白，你对别人宽容，不代表别人会因此感激你，相反，你的仁慈会成为其他人的灾难，伤害到你最亲近的人！我离京三年，隐居两年，说来已经算是足够低调，可还是没能逃脱有心之人的掌控，当了别人的棋子，你说这算不算很失败？”
明骁望着她微微摇晃的瞳仁，后背有些凉飕飕。
“洛云溪，你这是…”
“阴谋算计原本就不算是诡计，只是人保护自己的方式罢了，你不变强，没人替你强大，只有竭尽所能将一切掌控于手心，才是对自己和亲人最好的责任，只是幸好，我现在明白这些还不算太晚！”
洛云溪说罢，早已趁明骁分神之际飞快地点重了他背心上的几处大**，跳开到几尺之外。
明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目色惊奇，他唇角微动想开口说话，奈何连哑**也被点住，发不出半分的声响。
洛云溪唇角的弧度不断上扬，在那道惊异的目光中寻找自己此刻该有的表情。
“怎么样？身手还算利落吧！”
她兀自抛了一句话，却也没奢求那人回答，自行绕到他身后，默了少顷，轻飘飘的说道，“明骁，我从不说谎的，生于洛家将门之后，原本就该坦荡，所以，今日说出这番话也无妨！”
她双手握住衣袖，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只与他背对而站，缓缓开口，“我早在先前的几次见面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只是不愿说出口罢了，即使你没有一次次救我，也没有每一次的涟漪，这种奇妙的感觉也不会为之消退，或许这份喜欢还没有深入骨髓，但也无可替代了。”
“说实话，我埋怨过你的心机和不坦诚，也考虑过我们并不合适，其缘由都是出自于我的心结！我自私的想要过悠闲的生活，却没为以后的一切做过打算，倒是你，默默扩张自己的势力，关注所有可能会对你我造成威胁的人，你以为这样可以让我踏实一些，熟不知，我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渐渐走远！”
她转动的干涩的眼睛，感觉鼻尖有点酸，却在微带颤音的声线中笑出声来，“哈，今日的话有点多了，说起来我洛云溪也不算个矫情的人，今日却有点不像自己了！”
她话音顿了顿，吸了吸鼻子，长舒一口气，声音顿时明朗了不少。
“话不多说了，即使曾经我错过的所有都不可原谅，我也不打算放弃你，而今日，我只想让你看看，也让自己看看，看我究竟能为你付出多少！所以，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们再将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
话落，死寂一般的沉默，洛云溪当然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最后一次感受着沉在丹田中的气流，而后释怀一笑，毫不犹豫的运气，聚集于微烫的掌心…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明骁已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目瞪得浑圆。
沉静中，忽然有气流爆破的声音突兀响起，声音不大，却让明骁如无形中的巨雷轰顶击打在心头。
他猛然间红了眼，想要急速冲过去，奈何**道紧锁让他动弹不得，只听着身后身影轰然倒地，似乎有一点潮湿溅在他紧贴在身侧的小指上。
那点潮湿还是温热的，那温度还是他最最熟悉的温度，可却在这一刻令他血脉倒流，像烧红的烙铁打在身上，炸裂般的疼痛。
他强行用内力撞开封住的**道，顾不得因内力冲撞而冰寒的血流，疾风一般向那身影看去。
那抹飘逸的白就那般安静的倒在地上，似圣洁如雪的白莲在冬日中无声绽放，她唇边还带着笑，而唇角那抹猩红却耀眼而刺目…
龙吟凤哕，如果只留其一，我又为何不能为你‘牺牲’…
——
洛云溪再次醒来已然躺在了一张舒适的床榻上，不过，床是舒服的，她可不爽了。
嗓子好干，头好晕，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刀子割过一般生疼，尤其是丹田和脏腑异常明显，好像被掏出来煮炖了一番又被塞回去一样。
她明眸闪了闪，试图调息内力，但气在丹田便泄了下来，根本无法凝聚。
自己似乎成功了？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瞬间轻松了不少。
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真好！真好！
是的，在昏迷的前一刻，已经自行废除了所有的内力和武功，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早该还回去了！
“你在笑？”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洛云溪惊了一跳，唇角的笑容立刻收回，她下意识回头，果不其然地见到了一张放大版的俊颜。
那张俊颜消瘦而憔悴，冷意浓浓的漂亮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而最令她心惊的是那副神情，只看一眼，就能将人冻成冰。
他坐在榻脚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正以一种陌生到可怕的目光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
洛云溪缩了缩身子，耐不住这份寒冷，若不是周身无力，她早已跳开了老远，逃离这个冷到能让牙齿打颤的地方。
可是，她爬不起来，似乎还有些腿软…
“嗨！”
她咽了一口唾沫，发生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声音。
那人深深看着她，仿佛不愿错过自己脸上每一寸的表情，让她莫名发毛。
说好的如果想来在见到他，一定要微笑打招呼的，可是问什么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
那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游走了一个遍，而后，蓦然起身，走了。
是的，走了！
洛云溪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欲哭无泪，咬在唇角的两个字还没叫出口…
不过没关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洛云溪又回来了，有的是机会拿下他，她暗自给自己打着气，努力支起身子，在床上活动手脚。
‘咣’的一声巨响，大门再一次被撞开，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门外窜进来，看到支身坐起的洛云溪险些激动的流下泪来。
“九命！”洛云溪见到这般激动的九命，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云溪小姐，您可算醒来了！”九命哭丧这脸奔到床前，“您都不知我们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啊？”洛云溪讶然。
“主子这一连几日都没吃东西没阖眼，发了几次脾气，把同行的两位大人都赶走了！”九命苦着脸道。
“几日？我昏迷了几日？”洛云溪挑眉，那夜她只觉得身体一阵剧痛便晕倒了过去，到适才醒来，不过一觉的时间，怎么竟是几日！
“对啊，到今天都第五日了！”九命到桌案前倒了杯清水递上来，“云溪小姐，您是不知您当时的情况，要不是我家主子医术高超，您早就……哎，不说了，醒了就好了！”
九命低下头，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云溪小姐为何突然自废武功，自废武功原本就极其危险，更何况越是内力深厚，想彻底拔出就越是困难，看到她当时的状况，也便能联想到她内力的强大。
洛云溪眸光低垂，脑中浮现着刚刚见到的那张脸时，似乎能想到明骁近几日的状态，不自觉的又多了几分愧疚。
“那我们现在在哪？”
“在临风！下了水路，主子怕往来的颠簸对您的伤势不利，便勒令停在这，让两位大人先前行了！”
洛云溪点点头，强硬的扯出一个笑脸来，“好了，九命，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便好，我这里没事！”
九命怀疑地望着洛云溪，总觉得那笑容有些诡异，云溪小姐很少对他这般微笑，但凡微笑，一准没有好事发生。
他当然巴不得逃离这个地方，但主子吩咐他进来照顾，他又哪敢离开！
洛云溪见他一脸疑惑，好笑道，“那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能蹦能跳，哪里需要照顾，你去休息你的，至于你主子哪里，我一会儿去与他说！”
九命听罢急忙摇头，好心提醒，“云溪小姐还是晚点再去找我家主子吧！”他想想刚刚主子漆黑暗沉的脸，双腿直打颤。
洛云溪眸光闪了闪，似乎听出了他的意味，“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九命很是怀疑，但又不得不承认洛云溪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或许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吧，主子们的事其实他们做下属的可以参透的。
他抿了抿唇，还是退出门外，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再傻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云溪小姐这次醒来，仿佛有些不同了呢！
九命离开不久，洛云溪便下了床，一番活动之后，四肢果然不似刚刚那般无力了，她见镂窗前的高背椅上搭着一件披风，便顺手拿起来披在身上，只是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似乎不是来时的那件，虽然同是白色，但款式却完全不同。
被换了衣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脸颊瞬间红了，不过也只是刹那，便又恢复如初。
她系好衣带，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才出了屋，自伤之事只这一次便够了，她还要保留着健康的身体回上京将那些该讨要的都讨要回来，然后为自己谋一方天地，陪着他一步步的走下去！失了武功没关系，得了人心才更重要！
屋外，丛木廊亭，仿佛是一处幽静僻静的小别苑。
洛云溪四下环顾，目光停在一处回廊后的露台边，顺着感应走过去，果真在一片徐徐的活水前见到倚靠在栏杆上那个颀长挺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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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会是一个分界线哦，后面是要甜的，还是反虐，还是小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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