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施雨阁
陈沂风的眼睛像是没有月色的漆黑夜空里最亮的两颗星子。又像是黢黑的深山老林,远处燃着的火把。
耳边男女像是入了巷了,声音又大了一些,黎玉轩感觉自己从衣领子里面往外冒热气。幸好这里没有灯。好像有点渴,他们渴不渴啊。
黎玉轩脑子里挤进来好多不想干的东西,手抖不知道往哪搁。
陈沂风先说话了:“叫你不要看。好看吗。”声音有些压抑。
问的这是什么话。这我是说实话还是说假话。黎玉轩甩甩脑袋,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活动一下,也不紧张了。红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沂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沂风端正地面墙而跪,随着黎玉轩动作抬脸,看起来老老实实,像犯了错的儿子。
陈沂风目光锃亮。这家伙前一秒还仿佛害羞得手不知道往哪搁,黑漆嘛乌的又找到了什么乐子?
黎玉轩盘腿坐下,面朝陈沂风,问他:“看这个做什么?”陈沂风行事纨绔,但做这个事情,黎玉轩相信他是有理由的。
陈沂风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开口道,“他是我二哥。”
听到他的话,黎玉轩脸又贴上墙壁去了。
那个芳沚汀玉树临风的陈沐风印象不可谓不深刻,自己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这时候回头是为了确认一下。
肌肉紧实,线条饱满,但就是看不到脸。不但小孔蒙着一层白翳,而且他动来动去的,也没法细看。
就这样吧。
黎玉轩回头一看到陈沂风的眼神才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其实他也不必要这么大惊小怪难以置信。
不说自己是个现代人,啥没见过。而且世子作为男儿,这些场面应该也是少不得见过、至少没避讳地接触过吧。
人这一辈子,最怕想当然。
陈沂风现在觉得世子的行为简直和出事前判若两人。
他目光随着黎玉轩,直到她红着脸正襟危坐。
陈沂风把刚才的话说完,“我二哥生性好洁,严于律己,今天竟然在这遇见他,就来看看。”
黎玉轩想了想,直接问:“太子让你监视你二哥?”
陈沂风没想到黎玉轩这么快,透过眼前事看到了这么多,咔嚓一剪子把一张网剪开了。
黎玉轩平时看起来常不着调,透着一股混不在乎地吊儿郎当,心思却是极难见的透彻。
“喜欢装疯卖傻。”她的朋友总是这么说她。
闻言,陈沂风转过来,也盘腿坐。决定把二哥和簪缨阁的事情告诉她。
哪知道黎玉轩听完,皮笑肉不笑,又来一句:“那个太子是不是不让你告诉我?你不怕他责罚于你吗?”
陈沂风答:“殿下那里我自会去禀告。小玉轩儿不必担心。”话尾又是轻佻。
虽然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执意如此,但黎玉轩本身参与绝不是一件坏事。
何况她是这么的冰雪聪明。
黎玉轩见陈沂风又是一副蕴着笑意的富家子嘴脸,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办呢?”
“殿下英明果决,是天命之子。他会让大靖鼎盛不衰,我陈沂风自然是誓死效忠,以效犬马之劳。”陈沂风嬉皮笑脸。他对孟启既有袍泽之情,又有身为臣子对明主和他的王朝的信仰。
“我是说,你要对付的是你的爹爹哥哥,还有你的族人。你的心怎么办呢?”
什么家国大事,什么黎民百姓,天下又不是你的。你要伤害至亲的人,你怎么办呢?
陈沂风有片刻的晃神,面前的少女双瞳若水,直直把疑问扣在他心底的软肉上,他一直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盖住的地方。
“陈家早已成了皇权的绊脚石。殿下要除掉是早晚的事情。我这样做,殿下会手下留情。”
可是作为手足、为儿子、为子孙。用儿时父亲抚摸过的双手,亲手挖掉陈氏一族的根基。人是会彷徨痛苦的。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的眼睛。
“我是自私的吗?”陈沂风艰难地问出来。
自私地替家族做了决定,自私地想要为每个人前路划上轨迹。
黎玉轩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三观也好,追求也好,要是这样就自私的话,强行要求你陈家百年鼎盛,大富大贵,这就不自私了?”
“天上聚了几片云彩,有的地方旱涝交替,有的地方风调雨顺,你要说这云彩有私心吗。它只是挑了个地方减轻一点重量而已。”
“世上的事,哪里有上下左右没有一处缺陷的。你偏要交给别人评论,世人大多管不好自己,还要指着鼻子对你说三道四。”
“你活自己就好了,不罔活了自己一世,只要没有害人之心。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
黎玉轩说完这些,平平淡淡,仿佛告诉陈沂风他早上要吃几个鸡蛋。
她把手伸过去,在陈沂风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你们就是束缚太多啦。人就像个蚂蚁似的,翻腾个几十年,能改变什么呢。”
陈沂风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的人。从前她是个空气一样的孩子,从不引人注意。后来因为南星,对她多有关注。她时常静立凝思,甚至有些腼腆。
如今才知她像是秋天红的最热烈的枫叶,又像冬天逗留在人发梢手掌的俏皮雪花,时而如池水里灵巧的鱼,碰不到扭身离开,时而又如粼粼河里看得近却永远也摸不着的月亮。
陈沂风伸手,还是想抓住她。
至少现在她是在自己身边的。
黎玉轩没有看见陈沂风的动作。她被旁边一个东西吸引了。
一个白玉环垂在她的脑侧,似乎是被什么栓起来悬着的。
刚想摸一摸,伸出去的手就被陈沂风抓住了。黎玉轩惊了一跳:“你干啥啊。”
黑漆麻乌的,万一这屋里有第五只手可怎么办,心吓得咚咚直跳。
陈沂风的手暖烘烘的,很干燥,和他的人不一样,有一种很踏实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你也不能来回摩挲啊。黎玉轩很别扭。
陈沂风攥着黎玉轩的手腕,指腹在黎玉轩手上轻轻揉捏。她的手指纤长细嫩,掌中与指腹却有薄薄的茧。
他抬头问,“想不想做回女儿身?”
这话正中黎玉轩的心事。黎玉轩一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一边问他:“你有办法吗?”话中难掩期待。
陈沂风一遍摸她掌中的纹路一边说,“此事全凭太子殿下。”
黎玉轩简直想翻白眼,和没说一样,凭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孟启那张脸就像冰柜里面速冻的鸡胸肉,任你曾经是一只多么活泼好动的小公鸡,一样也能给你片了冻起来。
陈沂风手掌握起,长指攥了快一圈半,实实成成牢牢地圈着黎玉轩的腕子不让她抽。
他说:“黎将军磊落正直,当初一定有难言之隐。殿下有保黎家之心,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你若有功,再去求他,他定不会追究。”
敢情我是来cosplay花木兰的。黎玉轩无语。
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好吧,愿我早日还故乡。
黎玉轩还有话想要问他,但现在想让他先撒手。
言语无效的时候,她亮亮自己另一只手。陈沂风识趣地撒手了。——黎家的武功,确实打不过。
黎玉轩双手捧起那个垂着的白玉环,见是一条粉色丝带栓住,交叉相缠,缠成一个暧昧的形状。
她端详许久,发现似乎与玉镯很像,转头问陈沂风:“这是干什么的?”
陈沂风见她茫然,有些好笑,他指指靠床的外侧,那里也悬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环。
两个玉环相距不远,就在床的一侧垂着。黎玉轩还是不解。
“你把手放进去。”陈沂风逗她。
黎玉轩肯定不会放。但她会脑补,瞬间明白了。
皓腕细细,分套在羊脂玉环里。美人双眉微蹙,也只能任君采撷了。
画面戛然而止。
黎玉轩祈祷来这里采花的贵宾千万不要是脑满肠肥的大老板。
“床尾和墙边还有一些东西,要看吗?”陈沂风还在逗她。
黎玉轩不想看了。隔壁他的二哥身强体健,力大无穷。把个如花似玉的可怜姑娘欺负的那个惨。
哀哀之声传来,黎玉轩再厚的面皮也扛不住,赶紧下床要离开这个地方。
陈沂风伸手把暗孔遮住,闲闲地跟在她后面。
黎玉轩要收回之前的想法,现在她觉得大靖的娱乐业敢想敢为,十分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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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黎玉轩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大家都衣冠整齐,表情纯洁。吆喝声是如此的清澈纯净。
她转头看陈沂风,他仍然抱着膀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在望着她。
黎玉轩张口对他说:“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坠崖之后,我觉得一切都不同。”
陈沂风说:“你是以为本公子不知道?”她的变化能够感觉,但失忆确实是不知道。
黎玉轩说:“总之,我想要尽早恢复女儿身。”
陈沂风眨眨眼睛:“小玉轩儿是想嫁人了?”
黎玉轩:“......就当是吧。”
陈沂风笑得开心:“我会帮你。”
其实黎玉轩要的不是这句话,她只是想说出来,孤身一人很是寂寞,而且她也知道,坦白与否,陈沂风一定会帮他。
今夜之后,感觉和他的关系变得很近。
这一定不是一起看了他二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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