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忽而大雨瓢泼

　　阳光明媚。锦城格外闷热。

　　修思磊缓缓走在广场上，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让他回了头，他满眼泪水看着她，她紧紧抱住他。修思磊揉揉她的头，悲戚地说：“以后你的世界没有我，要照顾好自己。”她点头，他慢慢退出广场。导演的一声“卡”，今天的戏才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一。

　　修思磊不耐烦地走到伞下，助理递过水，经纪人一边给他扇着扇子一边用纸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

　　“告诉导演，今天不拍了。”修思磊抹了抹嘴角的水，顺势坐在躺椅上。

　　“那怎么行啊！我们今天才拍了一部分！”经纪人急得就快要跳起来了。

　　“我说不拍就不拍，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牛导不是好惹的，你就听哥一句劝。”

　　“劝也别劝了，他要是不用我那我不拍就是了！”

　　修思磊愤怒地站起身来，朝自己的车走去，保镖助理跟在身后，路遇一群粉丝围堵，他瞬间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有人冲着他要签名，有人求着他要合影，慌乱之中，修思磊却还是能保持笑容。他不经意地一回头，发现远处站着白疏言，估计她是太闲了，所以晃晃悠悠和他碰巧遇上。

　　修思磊朝白疏言看过去，白疏言瞪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修思磊接过粉丝们给的礼物，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胖哥去哪儿了？”修思磊问助理。

　　“胖哥可能要和导演沟通一下，毕竟我们离开……”

　　助理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修思磊喊：“不拍了！叫他上车！”

　　片场的经纪人苦口婆心地和导演商量着拍摄时间。牛导是个大人物，叱咤影坛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像修思磊这样唯我独尊的演员，他也很生气，扬言道：“不拍就滚蛋！难道你们以为观众喜欢小鲜肉是真的觉得他演技好么？有一天这种形象向大众公开了，我看还能有几个人喜欢他！不拍就赶紧离开我们剧组，娱乐圈那么多好演员，我随便找一个都比他强。”

　　“是是是，牛导您说的是。修老师这一点是做的不太好，只是今天气温实在有些高，他可能有些吃不消了。要不咱下次接着？”

　　“对不起，接不上。我们已经换演员了。您慢走。”牛导手一伸，示意经纪人出去，然后转身又去现场指导，经纪人在原地尴尬得脸色都变了，只能转身朝车走去。

　　经纪人满脸惆怅地坐在修思磊旁边，一言不发，头低垂着。修思磊认认真真地读粉丝给他写的信，一边看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忽地发现经纪人坐在身边，转头说：“你回来了。”经纪人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修思磊看看窗外又看看手里的信，继续说：“再给我添个助理吧！我要白疏言。”

　　经纪人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他，然后无奈地点点头，说：“你现在已经有三个助理了，哦不，加上我应该是四个。全世界都快变成你的助理群了。你还要加？再说，前两天的头条你不是没看见，全世界都在好奇那个出入你别墅的女人是谁，你这样就不怕……”

　　“怎么？不行么？”

　　“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那我就换经纪人。你自己考虑吧。都是成年人，也该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了。”修思磊继续埋头看信，摆出一副“不听我的你就得死”的姿态。

　　走在街上的白疏言一步一顿，提着一堆蔬菜和水果往家走。这几天总是有意地避开苏泽，不敢和他说话，不敢和他见面，就算早晨想上厕所也是要等听到关门声之后才做出行动。已经三天了，她虽然就住在苏泽隔壁，但感觉好像隔了几条街一样很少见面。她想着，这样也好，省得尴尬。走着走着，她又接到了一通修思磊经纪人的电话。

　　“白小姐，之前对你态度不好，请你见谅。今晚你有空吗？我想……单纯地请你吃顿饭。”

　　“没想到你也有说人话的时候啊。怎么？又要求我什么事吗？”白疏言真是怎么刁钻怎么来。

　　“不不不，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想知道的……”白疏言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接着说，“好，晚上见。”

　　这世上有秘密，就必然会有透露秘密的人。白疏言感觉到自己好像曾经在一片森林里迷了路，在迷雾里寻找真相的她见不到太阳，找不到方向，突然间，一头麋鹿出现了。

　　华灯初上，锦城的车子又堵在了一起，车灯排列在一起，像是一场盛大的派对，以为真相就要盛装出席的白疏言如约来到了一家餐厅。修思磊的经纪人（以下简称“胖哥”）早早地就到了，点了一杯咖啡在那里等候，见到白疏言来了，立马起身迎接。

　　白疏言尽量让自己端庄，一步一步地走到餐桌前，冲着胖哥一笑，缓缓地坐下。她看着胖哥面前的咖啡，不由自主发出疑问：“你……大晚上的还喝咖啡啊？”

　　“混娱乐圈，习惯熬夜习惯咖啡。”胖哥憨憨地笑笑。

　　“看来修思磊身边的人也不全都是坏人啊。”白疏言试探性地说。

　　“白小姐，其实你可能误会了，”胖哥推推眼镜，“思磊他虽然很任性很自大，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在我眼里，他是会在休息间隙仔细看粉丝的信的明星，而且他家专门空出了一个房间用来放粉丝们的礼物，不是那种杂货间，是很温馨、很正经的房间，就像是住着人一样。”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白疏言瞪大了眼睛说。

　　“你听我慢慢说。白小姐，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思磊是杀害你亲生父母的凶手，”白疏言听到这句话立马目光灼灼地看着胖哥，“但我觉得，人不能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我和思磊认识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你以为你了解的就是真正的他吗？”白疏言恶狠狠地盯着胖哥，“我告诉你，不管你说得再怎么好听，我都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修思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当经纪人的，最擅长的不就是给自己的明星洗白吗？这一招，你放在网上可能会蛊惑人心，但是在我白疏言面前，不——管——用。”

　　白疏言一口气说了很多，身体又在微微地发抖，心脏里不知道是什么在激动地跳动着，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脑子里形成一场风暴，好像马上就要冲破她的身体爆发一样。她抿抿嘴唇，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白小姐，虽然你说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我希望你可以去深入了解一下他。时间长了，事情的真相不用我们说，你自己就会明白的。而且，前些天的头条你也看到了，那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平息，如果你做了思磊的助理，不仅这件事情会过去，白小姐你的清白也会回来啊！”

　　“你闭嘴！你混娱乐圈的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有时间约一个无业游民吃饭啊？还有就是，我希望你记住，我，是绝对不会挣仇人的钱吃仇人的饭的。以后别再联系我了，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你有多烦人！”

　　白疏言留下一个厌恶的眼神，转身朝门口走去，胖哥甩出了大招：“思磊可能会停掉你那三个朋友的工作。请你相信我，他有这个能力。”

　　白疏言站在原地，从背影可以看出她有点犹豫，她面无表情，置之不理，回家去了。

　　推开门的一刹那，她发现那三只早早地就已经回来了。苏泽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倪晨在卫生间洗衣服，周末在厨房做饭，一切就像是等着白疏言归来一样。苏泽看到疏言回来了，慌里慌张地跑回卧室，连拖鞋都丢了一只在客厅。白疏言呆愣愣地走到厨房，看到周末娴熟地切菜，心底油然产生一种敬意。

　　“周末，没想到你还是个贤惠的男子啊！”白疏言说。

　　“切，你没想到的事儿还多着呢！我跟你说，大学的时候你们要是和我住在一起那才叫省心呢，万物之间，没有我不会做的事。”周末得意洋洋，脸都要拧成一个包子了。

　　“你最做不来的事就是闭嘴。”白疏言边说边走到客厅，趁着苏泽不在偷偷换了台。

　　电视里的肥皂剧让白疏言一度发笑，倪晨忙活完了之后就耷拉着脑袋走过来陪她一起看。两姐妹相依偎着，倪晨靠在疏言肩上，疏言抚摸着倪晨的头，她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画面格外的温馨。

　　躲在卧室里的苏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三天了一直没想到怎么化解尴尬。他在房间里看书，看《太阳照常升起》，没看两页又站起来在房间里转圈。他按捺不住，悄悄地打开门，在门缝里观察外面的情形。他听到疏言在笑，看到疏言因为发笑而颤抖的背影，他觉得疏言当天晚上是喝大了，所以应该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失望。

　　“来来来，开饭了。都过来吃饭！”周末腰间系了个围裙，两手端着盘子，走向餐桌，“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充当家庭主妇的角色。”

　　另外三人闻讯赶过来，疏言和苏泽刚好面对面站在对角线上对视。但疏言很自然地把目光瞥向了餐桌，双手合十在胸前搓来搓去，坐在倪晨旁边，万分感动地说：“我终于又要尝到家的味道了。”苏泽吧唧吧唧嘴，极不自然地坐在了疏言对面，疏言尴尬地抬头看看苏泽。就这样尴尬地开始了四个人共同进行的第一次晚餐。

　　“对了！你们三个最近工作不是很紧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疏言边吃边问。

　　“我们三个今天被放假了。”周末抢着回答，语气里满是不爽。

　　“被放假？为什么？”

　　“就我那个师父，你也知道她。长得那么好看，心肠可不是很好。”倪晨撇撇嘴。

　　“简言之？不会是她把你们给炒了吧？”

　　“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蓝莓姐都还没发话，她敢？”苏泽略显激动地说。

　　白疏言抬起眼看了看苏泽，咽下一口饭，突然想起自己还瞒着他们三个一件事，不敢再往下接话，于是埋头默默地吃饭。餐桌上陷入了一片安静，四个人不慌不忙地吃着饭，周末偶尔给倪晨夹一些菜，疏言每每看着周末的贴心眼神里都会流露出一种羡慕，苏泽看着白疏言，心里想：不就是加个菜嘛！于是抬起筷子给疏言夹了一大块肉，疏言笑笑，夹起来就放进嘴里，然后立马吐了出来。

　　苏泽隐隐约约看到那块“肉”上面长着一根根的“刺”，这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他责怪道：“周末你炒菜的时候能不能把姜切碎一点儿，倒上酱油以后它会变成肉样的你知不知道！有没有点常识！”

　　“我炒菜一直都是这个习惯啊！以前你吃的时候怎么没认错过呢？”周末无辜地小声嘟囔。

　　“以前那是……”

　　“闭嘴。吃你的饭。”白疏言脚下横踢，嘴上也不放过苏泽。苏泽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这尴尬令他难以承受。

　　又是一阵沉默，苏泽觉得这顿饭吃得相当煎熬。突然，周末又挑起了话题，他说：“哎对了，胖儿，你这两天怎么都没去电视台啊？早晨也不跟我们抢厕所了。按理说现在电视台正是缺人的时候啊，你再怎么不舒服，这会儿也应该去上班了吧？”

　　“是啊。而且最近都没听蓝莓姐提起你。怎么回事啊？”倪晨跟着问。

　　“很正常啊。电视台正是缺人的时候不也让你们三个顶梁柱休息了吗？”白疏言倒是聪明的很，总是喜欢反问让对方无言以对。

　　晚饭结束，外面开始电闪雷鸣。对于锦城来说，“说风就是雨”那绝对没错。外面忽而大雨，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台首播的节目，时而笑得合不拢嘴，时而讨论情节喋喋不休，大雨拍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帘，屋里的人无心理会，只管大笑、只想开心。三个每天在电视台被呼来唤去的人怕是有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放松自己了，而白疏言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那种笑了。对于他们四个来说，这就是家——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既然我们四个都被休息了，”倪晨歪着头沉思，“那不如我们趁这段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比如？”白疏言坐在地上，眼睛疲惫得都已经变成欧式双眼皮了，她回过头仰着下巴看着倪晨问。

　　“我们可以去旅行呀！”倪晨兴奋地直起了腰，拍手说道。

　　白疏言放肆地打了个哈欠。

　　周末问：“你想去哪儿？”

　　倪晨说：“哪儿都可以，只要能出去走走看看。我们有太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周末说：“要不我们去郊区？”

　　倪晨说：“好啊好啊！郊区环境好，风景好，还不堵车！”

　　苏泽在一旁突然哈哈大笑，三个人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他尴尬地捂了捂嘴，指指电视机然后又笑了笑。

　　“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白疏言起身，打着哈欠进了卧室。

　　“那我们……”倪晨缩着脖子，笑着看周末。

　　“明早就出发！晚安！”周末摸了摸倪晨的头也回了卧室。

　　苏泽在一旁又放肆地大笑起来，冲着倪晨笑得前仰后合。倪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配合苏泽，然后也跑回卧室了。苏泽一直坚持看节目，毕竟是自己的心血，无论如何也要看完。看着看着就又是一阵狂笑。白疏言不耐烦地开了卧室的门，靠在门框上把抱枕甩向苏泽，正正地砸在他头上。他怪叫了一声，转过头看到白疏言一脸的冷漠，就关掉电视机乖乖地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窗外的雨声第一次让白疏言觉得那么舒心。以前下雨的时候她就会很怕，每个雨点砸在窗子上都会引起她的惶恐。现在她安心地躺在床上，听着雨声也可以进入梦乡了……

　　但是雨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有着不同意义的。比如，它预示着下一次危险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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