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纠缠在发丝间的一缕怨仇 4

　　天虚宫七十二殿阁，唯独云华殿遗世独立在云嵇山西南面的灵珏峰上。这里一面倚着观星台，另一面紧邻明月崖，只有一羊肠小道勉强往来通行。没有平日里的人来人往，更没有闲暇时弟子们的嬉笑打闹。恍如世外之地，远远望去十分萧索。

　　承影缓步前行，径直将羡鱼带入云华殿的东侧殿。这里与主殿相通，虽然许久无人居住，但好在时常有人修葺，地方不大却也干净雅致。

　　羡鱼站在承影身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方天地，心头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述的复杂滋味。

　　“这是东侧殿，今后你便住在这里。”

　　承影说着，上前轻轻推开门，随手点亮了桌上的那盏油灯。

　　“好好歇息。”

　　望着承影渐行渐远的背影，羡鱼缓缓的背过身，神色略显恍惚的将门从屋内闭上，转身走到床榻旁，仰身瘫在床沿上。

　　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哎。

　　她虚叹了口气，随手扯过一旁的枕头蒙在脸上，然后蹬了蹬腿，将鞋子胡乱的甩到一旁。静待片刻后，顺势朝床的内侧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她伸手探去，这才反应过来身上还揣着那本‘罗刹诀’。

　　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她拍了拍脑门儿，连忙站起身，持起烛台在房内环视了一周，思来想去决定暂时将那‘罗刹诀’塞在墙边的立柜下。又来来回回反复确认几次，直到从外面看不到任何痕迹之后，方才安心的钻进被窝。

　　******

　　第二日一早，羡鱼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敲门，恍然从梦中惊醒。

　　“天色还未亮通透，成心不让人睡好觉。”

　　她牢骚几句，迷迷糊糊的披上衣服穿上鞋袜，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将门推开了个小缝。

　　“谁啊？”

　　门前站着一女娃娃，矮小的身子被屋檐下的阴影覆盖。身着一袭嫣粉色裙衫，乌黑的发丝梳成两撮桃花髻，鬓角间几根绒莹细短的发丝俏皮的跳了出来，迎着风在空中徐徐浮动。

　　那女娃娃见羡鱼探出头，仰起脸奉以一抹甜笑。圆圆的脸蛋衬着那对如蜜似的酒窝，倒是个十分可人儿的模样。

　　“满满见过小师叔，小师叔昨夜睡得可好？”

　　小师叔？

　　羡鱼有些摸不着头脑，奈何这会儿正疲乏的紧，哪有功夫跟她深究这个。

　　“你问我？还好吧，你有何事？”羡鱼眯着眼睛哑着嗓子道。

　　“尊主跟我交代了，让我今日好好侍候你。”

　　“哦，我不用侍候，你走吧。”她想赶紧将人打发了，好去睡个回笼觉。

　　“诶，别呀！”

　　满满见她要关门，连忙上前一个侧身，机灵的挤进门缝。羡鱼实在没劲儿拦她，索性由她进来。

　　“小师叔可不能再睡了，今日晌午还得与去通明殿奉长明灯呢。”

　　长明灯！

　　恍若一声惊雷，羡鱼猛然惊醒。

　　“什么长明灯？”

　　“小师叔不知道？这可是天虚宫弟子入门时的老规矩，不能省的。”

　　入门礼啊。

　　羡鱼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斥道：真是麻烦，还非得让我毕恭毕敬的唤他声‘师父’，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比他矮一辈。

　　人上了年纪，总觉得辈分这事儿很重要，容易有意无意的纠结于此处，给自己找不痛快。

　　“小师叔别担心，满满这就给您梳洗，您只要坐着别动就好。”

　　“你为何总一口一个唤我‘小师叔？”羡鱼一只胳膊伏在身侧的桌案上，侧眼回望。

　　“我是天虚宫的后辈弟子，师父是掌门人座下大弟子沈惊鸿。您是云华殿主的徒弟，说来该与我师父是同辈，但满满方才第一眼见您，发现您那么年轻漂亮，一点也没有我其他几位师叔那般老气横秋的样子，所以便索性称您一声小师叔。”满满说着，拿起桌上的篦子细细的为羡鱼篦头。

　　这孩子倒真是会说话，三两句话听得人很是舒坦。

　　“随便帮我绑个垂髻就好了，我这人平时随意惯了，弄得繁琐反而会觉得不舒坦。”她眯着眼喜滋滋的偷笑。

　　“还是繁琐些好，毕竟您现在可是大家口中称颂的女英雄，等下的通明殿前一定会有许多人去凑热闹的，可别让他们看了笑话去。”

　　“女英雄？什么女英雄？”羡鱼脸上收去笑意，转而神情严肃道。

　　“多少人想铲除了临渊那个大魔头都没能成功，这么难的事儿却教您给办了，怎么不是女英雄？”

　　命运呐，总和她开玩笑。

　　早知道杀了临渊能在天虚宫被如此优待，何苦还要东奔西逃那么多年。

　　半晌，满满替羡鱼梳洗完毕，又抱来一套崭新的衣裙。

　　羡鱼懒懒的走到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袭鹅黄色轻纱，宽大的云袖轻垂于身侧，光洁如缎般的衣摆浅垂于脚面，一时竟有些恍惚。她小心翼翼的倒吸了口凉气，探过身子凑上前，发现脸上似有光泽在隐隐浮动，颇有兴致的伸出手，将手背贴在脸颊上。

　　皮肤凉凉的，细滑如凝脂一般。

　　想来修仙之人保养容颜的法子不少，自己从前也没少尝试。虽然七十岁的时候看着倒也年轻，但毕竟失去了年轻时的□□，眼角眉梢间多少还是会露出些许老态来。

　　十九岁的自己，到底是不一样。

　　“小师叔觉得可好？”

　　羡鱼回过身，缓缓道了句：“极好。”

　　“满满得回去复命了，等晌午再去通明殿前凑凑热闹。趁着这会儿空闲，小师叔不如在四周转转。”

　　“好。”

　　话音落下，她推开门踏入屋外的回廊。发现这里与昨夜来时看到的极为不同，原以为云华殿是处昏暗衰颓的所在，谁知当屋子上的金瓦琉璃顶映入眼帘时，她便知自己大错特错。

　　朱红色的墙壁，悠长而迂回的走廊，还有不远处那座亭台四周漂浮在微风中的纱幔，这里一切的一切没有一处不让她着迷。

　　她顺着回廊行至殿后一处的僻静的花园，竟在其中发现一水池。此刻正值初夏碧绿的莲叶覆盖水面，池中游着艳红的锦鲤，隐约间浮动的一抹红成了格外灵动的景色。她眉眼含笑，饶有兴致的俯下身子趴在池边，静静地望着鱼儿时不时浮出水面吐泡。

　　一阵清透的晨风拂过，伴着丁香花的香气阵阵袭来。她不由得深吸一口，静静地靠在石栏旁享受着这不可多得的美妙，心中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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