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乱了方寸
而他握着伞柄的那只手，骨节修长，白净如玉，几近通透。
他微微垂着双眸，长长的睫遮盖下来，就掩住了他眸中所有的情绪，这夜色如此寂静，而他的思绪，也就跟着沉落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这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吧，而这个看似漫长的冬天，也总是和那个女子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所以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想起了她来。
尽管他知道，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但，只要有理由，这样就好。
到了马车前，驾车的侍卫跳下车向他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他只静静一颔首，把手中的伞递给了他，自己便伸手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虽然马蹄上都戴着特制的垫片而不至于发出了太大的声响，但车厢微微的摇晃，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车已经动了。
靠在软垫上，一条胳膊抬起，支住了一边下颌。
恍惚间，又是那个在大火中的画面突然浮现了出来。
“她对你，算是动了心……”隐约中只感受到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而她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发颤，低哑。
动了心。
这三个字，又到底说的是谁呢。
或者其实自己早就该明白了什么，只是始终深陷其中，始终也都不愿承认罢了。
人的心里始终都有很多的伤疤，不愿去理会并不代表他不存在，相反的，只是因太疼，所以不愿再去触碰。
长长的睫垂了下来，他也把这些思绪都适时的驱逐出了脑海。再怎么样也好，有些事纵然多想也是无义，反不如就真的这么放手而去，任他发展，走一步算一步了。
马车出了宫门，一如静的悄无声息。
此时都城中也早已是一片沉寂，能听到窗外的雪花一朵朵的落下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尚书府。
又是从一个有些混乱的梦里转醒，荣彦坐了起来，扶着额，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段时间，好像噩梦也时不时的就开始多了起来。
他不免有些自嘲，还总以为自己始终能冷静的去处理任何事，却到头来，还是也因为一个人，就一样乱了方寸。
莫名的也就没了睡意，他微微舒了口气，跟着便掀开被子下了床榻，走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温微凉，尽管屋里生着暖炉，但终归是冬天，睡下去之前倒的热水，放在这御贡的暖玉壶中，也还是已经凉透。
外面，雪落的声音沙沙作响。
搁下茶杯，他便披了衣，顾自走向了门口，推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空气的确很凉，像是又在这分明已是末冬的时候，还把温度变成了严冬。
他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进了院子里。
这样的安静，也很久没有真切的感受过了。
这朝中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总没有个停歇的时候，他甚至也都还在想，能以一己之力就撑起了整个璃国朝政，那个男人，的确是不简单。
纵然他的身份总有着这样那样被人诟病的地方，纵然他的确从来都看起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直到今日，荣彦也还是没有后悔过当时劝说他继位的这个做法。
璃国国力还不算强，本就只能是在战乱中勉强的生存下来，即便是先皇登基之后不断的开拓疆土吞并了临近的一些小国家，但到底也还是没有全然的收拢了人心，先皇便撒手而去。
幼子不得担当重任，这摄政王的位置倘若再不能有足够的威信，也只怕其他的国家，都早已发兵来犯，又怎会留得他们安定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
思绪有些飘散开去，却也就在此时，忽的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来人正是府中值夜的侍卫，过来正见了他在外面虽然有些惊讶，但也顾不上多问什么，一行礼，“尚书大人，公主来了。”
尚薇？
夜这么深了，她怎么会只身一人就从宫里跑了出来，还特意到这里来？
惊讶只是一瞬，他也紧跟着就明白了什么，想必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吧，让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等到明天，或是派人出来传召自己进宫……
想着，他一拢肩上的披风，“快带我过去。”
等他赶到正殿的时候，他才陡然的意识到，情况定然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看到那个女子衣衫单薄，不愿进屋，甚至都不愿让旁人给她打伞，只是这么静静的，静静的背对着自己，站在大雪中。
雪落在她乌黑的如丝的长发上，也将她本就透白的肤色染得更是苍白的可怕。
“尚书大人。”看到了是他过来，府里两个听到了动静过来的丫鬟慌忙行礼，她们本想给尚薇打伞却又被她喝令退下，只得为难的看了荣彦一眼。
荣彦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必然是不好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得让她先有办法冷静一下才好。
故而他也就只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伞，一抬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尚薇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应该算是什么样的心态，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颠倒，开始陌生，让她纵然想要看清一切，却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那么怔怔的站着，一直站着，感觉到落在皮肤上的雪花一丝丝变成了冰冷的水珠，吸走身上所有的温度。
冷么，好像根本感觉不到。
脑海中只是不停的回旋，回旋着墨清说的话。
难道公主就不想知道？为何史书里所有的记载都有，却唯独对这一段只字不提？
其实太后，远远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这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恐怕也只有公主一人，充耳不闻了……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却独独是她不知道么。
莫名的是一种彻骨的悲凉感，她甚至无力去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又做过些什么，那些被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拼命伤害过的人……
忽的，风雪被阻隔了。
她一怔，转头之间只看到一只手正握着一把伞，到了她的身旁，替她挡开了肆虐的风雪。
视线上移，入了眼中的便是他的面容。
“外面风大，公主想要静一静可以，但也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荣彦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追问她这么突然跑来，想知道些什么，只是这么微垂着安静的眉眼，说话间就已抬手取下了自己肩上的披风，一甩，就披到了她的身上。
尚薇陡然的握紧了粉拳，在那温暖的感觉突然袭来的时候。
她终于开口，声音却喑哑的可怕，“荣彦，是不是我问你什么，你都一定会回答，而且绝不欺瞒我？”
荣彦正替她拢着披风的领子，在听到她的话时手忽的一顿，但跟着，他一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
“好，那么，我问你……”
周身好像满布着一种剧烈的疼痛，让她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变得那么艰难，她咬了咬牙，才终于能继续说下去，“关于皇祖母，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那双幽静的眸子忽的微微一深，“公主……”
“不要再用任何的借口来堵我了，”尚薇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只是那么绝望的摇着头，“我只想知道真相，而若是除了你以外，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对我说真话……”
“这皇宫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人，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我可以相信的……除了你……”
“就算皇祖母已经仙去了，就算她曾经真的做过些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只是要说服自己，“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欺瞒了我多少，又还要瞒我多久？！”
见她这样，荣彦终于妥协。
“好。”他一颔首，唇边飘过一抹似有若无的叹息，“那臣，就把太后娘娘的事，都告诉公主。”
而后，他开始慢慢的讲起了之前在宫中，和太后有关的一切事。
听到“三日离魂”的时候，尚薇错愕的打断了他，“难不成，这中毒一事，也根本是皇祖母自导自演，只为了做一场戏给我看的？”
荣彦点了点头，“正是。”
“而也就在那次，太后见到了云倾姑娘，确定了她的身份，然后……派人追杀了她……”
追杀，演戏，嫁祸。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这宫里发生的接连不断的事情，竟然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是皇祖母，而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被她利用着。
“那么，云倾呢，关于当年父皇平定叛乱的事，又是不是我知道的，根本也是假的？”
陡然，尚薇抬起小手抓住了荣彦的手臂，匆匆的问道。
这件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伤疤。
荣彦本也不愿告诉她真相，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她突来的跑来问自己这么多事。但是看到她猜测着真相的痛苦，他终于还是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
与其让她不停的猜测而痛苦挣扎，让她只以为自己被欺瞒和背叛，倒不如还是告诉她真相。
他终是微微一颔首，“是。”
“其实当年的遗诏上，太上皇指定的继位人选，并不是先皇，而是瑾德帝，所谓的叛军，其实不过是先皇后来返回都城的时候，给的称呼而已……”
“不，我不信！”尚薇陡然甩开了他的手，一步后退躲开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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