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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好孩子,你还记得我教你写的第一个名字是什么吗?”

  “好孩子,我教你的东西,你可都记住了?”

  “好孩子,在你长大成人那天,我给你唱的歌,你还记得吗?”

  “好姑娘,你还记得吗,你曾经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让我猜你是谁。”

  “好姑娘,我为你做了一件嫁衣,却看不到你穿上它了......”

  “阿卿,我带你回家。”

  那些只言片语、残句断篇,一遍又一遍在云卿脑海中回响。

  那是谁的声音,竟如此亲切,竟如此遥远。

  哥哥,我记得呀,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写在宣纸上,刻在心房里。

  哥哥,我记得呀,你教我的东西我怎敢不记住,我最怕你生气了。

  哥哥,我记得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哥哥,我记得呀,阿卿不会嫁出去的,阿卿永远是你最好的孩子,永远是你最好的姑娘。

  哥哥,你带我回家吧。

  盛秋第三月,云卿发起高热。

  她浑身烧得通红,只有脸颊是苍白的,嘴唇干燥起皮,终日躺在床上沉沉闭着眼,唯有油尽灯枯四个字方能形容。

  她开始滴水不进,粒米不食,即使江挽月哭着求她喝药也不肯睁开眼动一下。

  云决别无他法,点了她的穴将她托起,端起药碗强硬地灌下去。可灌完之后解了穴,云卿又一滴不剩地吐出来。

  江挽月说:“云卿姐姐你别这样,云亭大哥地下有知,看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云决说:“三哥死了,大哥也死了,你再出事,让我们怎么办?”

  颜如玉说:“阿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云筝说:“阿卿,你的命是大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怎能由你如此自轻自贱?”

  乔屿说:“你睁开眼看看,还有这么多爱你的人,无论为了谁,你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呀。”

  没用的,无论谁说什么都没用的,云卿始终像一句干枯的尸体,闭着眼不看任何人哪怕一眼。

  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他们都很爱她,关心她,希望她好。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

  绝望,太绝望了,真的太绝望了啊。

  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死,就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无论多么深入骨髓的哀恸与思念都换不回。

  云亭死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云亭,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无论多么深入骨髓的哀恸与思念都换不回。

  云卿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武当的地牢里,她是怎样义无反顾、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将那最后一剑刺入云亭的胸膛。

  只是,那把剑,现在也同样稳当地插在她自己心口上。

  她躺在床上,眼泪流不出,声音发不出。

  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万念俱灰的一步。

  云筝、颜如玉、云决、乔屿四人商议着,将云卿送去药王谷修养。

  云决认为这个提议再合适不过,说:“现在除了惊鸿山庄,她在哪里都可以活下去。”

  说完又嘱咐乔屿道:“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我妹妹,她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我可饶不了你。”

  乔屿苦笑,莫说保证她没有头疼脑热,如今她一心求死,他能保住她的性命就算是他的造化了。

  云决说完,自己也觉得太为难人,便改口道:“反正就是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乔屿颔首,颜如玉又叹道:“我还记得初见阿卿时,她是那样飞扬生动,像四月的杨柳,五月的蔷薇,可如今......”

  如今她枯成了一滩死水。

  云决、云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大哥刚死,为了掩饰,他们不能在云卿面前表露出丝毫的悲痛。云卿知道了云亭的死讯,又像是要随云亭而去。

  四人一时无话,这时江挽月焦急失措地跑进来,喊道:“云卿姐姐不见了!”

  云卿并没有走远,也没有想要让别人找不到她。

  她站在后山的断崖边,穿着云亭给她绣的嫁衣,仔细地描了眉、点了唇、上了胭脂,柔顺乌黑的长发用两根红缎带绑了发髻后直垂到腰际,髻上簪了一支金步摇。

  她看起来明艳极了,连眼睛里都闪着亮丽的光。

  她从未穿过红衣,却原来这样好看,好看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足以与才貌双全的书生相配。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的万丈深渊,幻想着跨过这一道悬崖,便有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书生来迎娶她。

  生离如何,死别如何,只要她跨过这一道悬崖,天上仙女与凡间书生便能跨过天界固执冰冷的仙规、能跨过寿命之差、能跨过一切横在他们之间的业障阻隔,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最终等到雨过天晴,一起看细水长流。

  这样想着,云卿笑了笑,往近在咫尺的悬崖边又走了一步。

  身后有人疾声痛呼,喊着她的名字。

  云卿转身含笑看着他们,她站在悬崖边如一只火蝴蝶随时飞走。五人定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惊动了这美丽光鲜的蝴蝶。

  江挽月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哭道:“云卿姐姐,你不要吓我们,你快过来呀!”

  云卿笑着摇头,抬手将被风吹起的发丝挽到耳后,说:“你们回去吧,我在等我哥哥来接我回家。”

  云决、云筝听了这话,眼睛霎时就红了。云筝勉强微笑,对她伸出手来,道:“二哥在这里,二哥来接阿卿回家,阿卿跟二哥回家吧。”

  云卿还是摇头,说:“我不要二哥接我回家,也不要四哥接我回家。大哥说过要接我回家的,我要在这里等他。”

  四人相顾无言,一直沉默不语的乔屿突然出声,残忍地打碎云卿的梦。他大声说:“你大哥死了,他不会来接你了!你听见了吗,他死了,他不会再来接你了!”

  云卿怔了一下,听懂了他的话,脸上的笑便僵住了。她又开始扯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哥哥武功那么好,他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哥哥不会死,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绝对不可能。可她漂亮整齐的发髻被她扯得凌乱不堪,鲜红艳丽的胭脂也掩不住那一瞬间脸色的煞白。

  乔屿心中悲恸难忍,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艰难道:“死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活下去啊。我带你回药王谷好不好?我会把你治好的,你不会再难受了。”

  云卿怔怔地听着他的话,眼角终于流出眼泪来,像久旱的大地突逢暴雨那样畅快淋漓,拼命洗刷着干裂枯涸的大地。

  她一字一句、歇斯底里地喊:“我哥哥不会死!”

  她用尽全力推开乔屿,朝着断崖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真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呀。

  眼看着她跳下去,云筝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冲到悬崖边眼睁睁看她如一片枫叶落入万丈深渊。

  云卿没有来得及坠地,有白衣白发者翻飞如仙鹤,冲入悬崖下,再沿着峭壁顺势而上,将她抱上来。

  连渊将怀里昏迷的云卿交给乔屿,道:“你带她走吧。”

  乔屿当天便带着云卿回了药王谷,云卿一走,云决和江挽月也离开了惊鸿山庄。

  江挽月道:“智勇双全,反正咱俩也没事,不如我们去药王谷陪着云卿姐姐吧。”

  云决拉着她往山下走,说:“你傻呀,让她去药王谷就是想隔开一切与我大哥有关的人和事,咱俩眼巴巴地往她跟前凑不是适得其反吗?”

  江挽月抱着他的手臂,有些难过,“云卿姐姐这么喜欢云亭大哥,她能撑下去吗?”

  “不知道,”云决顿了顿,又道,“撑不下去也要撑下去,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江挽月撇了撇嘴角,又问:“那我们去哪里呀?”

  “你想去哪里呢?”

  “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比如说长白山啊、洞庭湖啊、黄鹤楼啊、西湖啊、桂林啊......”

  “行行行,别数了,我陪你去。”

  “真的吗?你真的陪我去吗?我想去哪儿你都陪我去吗?”

  “是啊是啊,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那你可不准反悔,我要你陪我游遍大江南北,看遍山川湖泊。”

  “你好烦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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