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尾声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项脊轩志》

　　后来我简居惊鸿山庄数十载，没有再踏出一步。

　　惊鸿山庄被烧毁得彻底，我只能勉强恢复一间房子与庭院里的秋千，于我而言也是足够。

　　闲来无事，便将后山的三座墓稍作翻新，三座皆为合葬的墓，如今旁边又多了一座，一座孤零零的墓。

　　墓碑上空白至今，我不知道应该上刻什么字。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书抚琴，两样却都不大喜欢了，没有扰乱我心思的人在侧，看书抚琴便也没什么意思。

　　时光被我日复一日耗着，日月穿梭，朝夕交替。

　　不知不觉我也已经这样老了，眼睛渐渐模糊，手脚渐渐僵硬，从少年时便挺直的背脊自多年前那个大雪天便佝偻下去。

　　思卿令人老，岁月忽已暮。

　　我并不经常想起她，只是回忆在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见缝插针，这也不值一提。既然生从未让我们在一起，那么死便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只是在等待某年某日能够真正做到像诗里说的那样，偕老共卿卿。

　　而这一天很快便来了。

　　门前的凤凰木又重新开了，烟雨桥下的流水汩汩，惊鸿山庄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光风霁月的日子。

　　阿卿便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里回来了。

　　她坐在秋千上，两只眼睛巴巴地向四周张望。

　　我笑了笑，拿起那一卷古书，走进她的视线。

　　她看见我，不再焦虑不安，将秋千高高荡起，高过前面那一座墙壁。我知道她能看见外面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可以，我想让她只看见美好的东西。

　　我在离秋千不远的石桌旁坐下，随手翻开书卷，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首诗。

　　于是我开始念，装作没有在意她悄悄竖起的两只耳朵。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然而一切都只是像风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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