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逢之吻
在记忆深处，最有成就感的便是做老师，每每回味，于菲的脸上都溢满笑容。
还未毕业时，于菲的舅舅便和于菲的爸妈商量好了，待于菲毕业回家当个老师，体面又安稳。为此动用了舅妈在教办室的关系，早早为于菲安排好了学校。
于菲带着满心的落寞回到家乡，封存了残缺的情感，拿起书本，准备尝试新的生活。
只是，若是在乡镇上教书，就要待上一辈子吗？于菲心里还是有些打退堂鼓。
“爸，我还是想去大城市里磨炼一下。”眼看就要开学了，于菲磨蹭着向爸爸道出心声。
“傻孩子，你刚毕业，什么都不懂，这多好的机会呀，权当是实习，积累一点经验再考虑其他的也不迟。这可是你舅妈用了关系好不容易才谋得的机会！”爸爸安慰着于菲，明摆着是不去也得去。
这所小学位于镇中心，学生都来自乡下和镇上，因了舅妈的关系，于菲很顺利的被排进了教师的队伍。自小，于菲就喜欢读书，对教书育人的工作也曾经很向往，在未遇到刘启华时，她的愿望里也曾一度想着当一名教师，如今却也算是了一桩心愿。
于菲其实是发自内心有点欢喜的，相对于那些毕业后就奔向四面八方挣扎着找工作的同学，她略有优越感，省去多少的奔波之苦。只是，自己的性情适不适合当教师，且看后续的造化了。
第一天，到小学报到。于菲穿着白衬衫配着一条半身黑裙，轻压着褶皱的黑裙子，长发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辫，踩着低跟的黑色小皮鞋，脸上略带笑容。单看这一身装扮就很学院风，像从民国女子学院走出来的女先生。
“您好！我是于菲。”于菲走到校长室门口停下脚步，望着对门而坐的中年男人，礼貌地开口。
“哟，于菲呀！快进来，我正在等你呢！”校长热情的站起身迎到门边，伸过手来。
握手吗？于菲心里疑惑着，自觉伸出右手来，被校长一把握住礼貌性的晃动了两下，松开手一层粉笔灰沾在手掌心尴尬地不知如何安放。
“不好意思，我刚刚写了白板还没来得及洗。不过，干这行是离不开粉笔灰的喽，哈哈......”
于菲听了不禁有点脸红，自己只是自然反应，并没有嫌弃粉笔灰的意思嘛，罢了，且听着吧。
“来，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校长转身往外走，于菲紧跟在后面。
“大家停一下，我来介绍，这位是咱们学校新来的美女老师，于菲。”
“大家好！”于菲羞怯的点点头。
“啧！终于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一位年老的女老师戴上眼镜打量着于菲开口道。
“嘿嘿，欢迎欢迎！”一阵掌声响起。
“于菲，来，这位是你们班级的数学任课老师秋明......”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于菲脑子一下子热起来。
“我舍不得你。”那一声犹雷贯耳，多年过去，兜兜转转，没想到却在这里出现。
于菲望着那位坐在桌前的男子，估测年龄也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浑身散发出一种阳刚之气，眉眼间似曾相识却又变得有些陌生，手边放着一本三年级数学教案和崭新的课本，正手握着钢笔眯着眼盯着于菲的裙子。
不知道是认出了于菲还是并没有想起，或许只是另一位同名的男子，秋明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站起来久别重逢的话相识，于菲刚刚升起的喜悦被秋明漠然的眼神浇了下去。
就在这一阵慌乱中，于菲被安排了坐在秋明的对面，桌子上已被收拾得很干净。
秋明向于菲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并陪于菲领了三年级的语文教案和课本以及一些必备的文具教具。听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浑厚全然没有少年时的清澈，究竟是不是那个秋明呢？于菲几次想开口一探究竟，又为自己的唐突略觉羞愧。若记得，根本不用问，若不记得了或不是他，那问了只会徒增尴尬，罢了罢了。
于菲默默地在心中认定，此人一定只是巧合，只是同名。
走上讲台并没有于菲想像的那么紧张，望着五十二个稚嫩的面孔，于菲深深感到责任二字的重量。
孩子们显然很喜欢于菲的课，上课都很认真很积极。而且对于菲本人也极为喜爱，每当放学时，总会有一群孩子等在校门口，围着于菲一起回家去，有的还特意绕上一段路就为了跟于菲一起走回去。上学时又有一群孩子不约而同的等在于菲必经的路口拥着一起往学校走。
一个星期下来，弄得学校其他的老师们不是嘲笑就是翻白眼，路上不知道的人也还以为是学校在搞什么活动。让于菲也是哭笑不得，跟孩子解释了好几次也不凑效，这么惹眼的事情，弄得自己想要变成孙大圣，巴不得从耳朵里抽出一根金箍棒，“孩儿们，快快离开！”
“于菲呀，我知道学生们都喜欢你，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下影响吧，毕竟这些老人都在这儿待了很多年的。”校长来找到于菲语重心长地说着。
于菲心里明白，一个实习生老师出风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刚从学校出来就回到学校，孩子们觉得亲切，所以才会这般恋着跟自己玩吧。
“校长，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这些孩子们太调皮，骂都骂不走。我尽力吧。谢谢您的教诲！”于菲说完低下头，不知是羞愧还是担忧，竟莫名有些许心慌，拿起课本准备上课去。
“老——师——好——！”刚走进教室，小班长王超就带头站起致礼，每每这一刻总有一种非常严肃而神圣的感觉，让人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量来对待课堂。
“同学们好！”于菲笑笑打开课本。
“今天，咱们来学习新课《爬天都峰》，我先来问一下，有哪位同学去爬过天都峰吗？知道天都峰在哪儿吗？”于菲开始调动学生的热情。
“老师，我去过。”圆脸的小男生可可举起手来。
“好，来跟同学们讲一讲你爬过的天都峰如何有趣好不好？”于菲示意让可可站起来。
“嗯，是我爸爸带我去的......”于菲听着转身刚想走下讲台，
“咚！”一个不留神，于菲倒在了讲台边，头搭在木板的台阶上，幸好是木板的。
“秋明老师，快快，于菲老师摔倒了！”王超连忙跑到办公室来叫秋明。
秋明慌张地跑进来，一眼看着正倒在讲台边的于菲，闭着眼，一点儿也不动弹，学生们都吓得站着不敢说话。秋明伸手试了一下于菲的鼻息，慢慢把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没一会儿，于菲睁开眼睛。
“终于醒了。我，舍不得你！”秋明低声在于菲耳边说出这么一句话。
“秋明，你转学去了哪里？”于菲觉得，此时正是验证秋明身份的合适时机，虽然不光彩。
“我转学去了市里。”秋明答道，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老师醒了，哦，老师醒了！”学生们欢快地叫起来。
“谢谢，我可能是一时犯了低血糖的毛病，过一会儿就好。”于菲慢慢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要不，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秋明关切地问道。
“嘿，不用，这几天身体虚弱，养养就好了，我心里有数。谢谢你！”于菲把秋明送出教室门，回头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这一堂课，于菲脸上一直挂着掩不住的开心。
曾经的轻轻一吻，匆匆已去数年，在后来无数个日子里，于菲以为再也不会和秋明有什么交集。
那一声“舍不得你。”又把于菲拉的记忆撕扯了出来，活生生地蹦跳着不受控制。
呵，装的那么好！
你明明就是认得我，为何初次见面竟又那般躲避着，让人觉得是错觉，当真是那年的我着实惹恼了你？
于菲下了课堂，满脑子的问号压抑了心头浮起的惊喜。
我竟是花痴吗？再不济，也不能因了当年的那一吻就窃窃自喜，如今可是翻转乾坤七个春秋了，我于菲自是已经历了点风情懂了点世故的，不至于这么心神荡漾吧？果真是丢了他刘启华，我寂寞空虚得厉害？
于菲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重又恢复平日的稳重，不动声色地走回办公室。
“于菲，听说你刚才晕倒了嘛，怎样？感觉好没好些？”校长匆匆走了进来，关切地看着于菲。
“谢谢校长关心！不碍事，只是低血糖过会儿就好了。”于菲笑着回谢校长。
“秋明，你和于菲代同一个班级，平时多照应点，同龄人也好交流。”校长转向秋明安排道。
“嗯，知道了，一定一定。”秋明头抬也不抬地应着。
于菲看在眼里，心往下沉了又沉。
是我太天真，还是人成长得太快？是不是人长大了以后都会有不同的面目？突然有些看不懂，于菲眼神黯淡下去，本以为在这样的地方，重遇少年时的伙伴会是一件美事。
批改好学生的作业，于菲看看手表，已经到放学时间了，默默收起钢笔。为了躲避学生们的围困，于菲折起一张报纸悄悄往卫生间走去，等学生们都各自散去，再回去也不误事，模竖是一个人不着急。
于菲假意蹲坑，展开报纸，看着教师风采和教学新思路慢慢入神，若是一直做一名教师也是不错的，在于菲的潜意识中，还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就那么看着看着，一下半小时过去了。于菲再看看时间把自己都惊了。
佯装着洗了一下手，默默走向办公室，静悄悄地，或许都没人了吧。
于菲走到办公室门前发现没上锁，松开口袋抓着钥匙的手，轻轻一推。
“于菲，”冷不丁把于菲吓了一跳，原来是秋明在。
“你怎么还没回去？”于菲盯着秋明的脸不解地问。
“不放心你。”秋明站起身，走近于菲，“对不起，是不是觉得我变得很厉害？”
“哦，没有。”于菲冷笑着，变不变关我何事？
“于菲，我知道是你。你没到的时候，我听校长说起你的名字，我就猜到会是你了。”秋明开始叨叨起来。
“这也没什么嘛，想我大中华十多亿人口，同名的数不胜数，不必大惊小怪。”于菲一脸不屑，想尽快躲开这虚伪的面孔，侧身走到桌前拎起手包。对，秋明一定是看到自己的手包在，所以猜到我还没走，于菲心里揣测着。
“于菲，你还是和七年前一个样子。”秋明转身挡在于菲面前，一脸怒气地盯着于菲。
“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呢？七年时间都不足以让我长大吗？”于菲丝毫不退让。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七年前，你不问我为什么转学，不问我转学到哪里；七年后，你不问我是不是你认识的秋明，也不问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你究竟有没有正眼瞧过我？”秋明声嘶力竭起来。
于菲呆了，确实变了。这样的秋明，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年，秋明都是怎样的经历自己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探。没错，秋明说的没错。
“我们是都长大了，我也不是十多岁的小女孩了，你也长成高大的男子汉了。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于菲木纳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此刻，于菲想起了刘启华，那个在自己青春里走过的男孩，如今应该也是一位高大的男子汉了。如果站在眼前怒吼的是他，我该多么开心呢？于菲心底的疤又疼了起来。
秋明靠过来，望着于菲复杂的面部表情，一时心慌了。
“于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秋明突然揽住于菲，瘦弱的身躯落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刚刚好。
“秋明，我，”于菲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要挣脱开去。
“别动，我，”秋明低下头，目光锁住于菲的唇，“我想再吻你。”话音落下，湿软的唇覆了下来。
于菲不再挣扎，闭上眼，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七年前那轻轻一吻的画面。
此刻的于菲全身升腾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温度，酸酸甜甜的感觉，七年，竟然还是那么相似！或许七年前的那一吻就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心门，一直在等待着一个人，一个吻，一个拥抱？而这个人就是秋明吗？
不，一定只是错觉。他根本都假装不认识自己的！于菲一下子又恢复了理智。
秋明意犹未尽地把唇移开，深情地望着于菲，“于菲，我从来不曾忘记你。”把于菲抱得更紧，像要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秋明，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冷静一下。”于菲用力推开秋明，扯起手包往门外跑去。
不，这不是真的。刘启华还没有消失得干净，绝不允许再犯同样的错误。于菲轻轻拭了一下湿湿的唇印，快步往家走去。
舅舅一家搬到城里去了，这镇上的小居就空了起来，正好给于菲做临时居所，暂且称为于菲的“家”。十多分钟就走到家了。
于菲打开门，将手包往卧房的床上一扔，踢掉脚上的鞋子爬上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该死的刘启华，为什么把我丢下？你何时再给我消息，此生还会有你消息吗？”
于菲边哭边骂......
第二天一早，于菲来到学校，像往平常一样平静地跟秋明打个招呼自顾自走向教室。脚刚跨进教室门，“老——师——好——！”学生们喊着异常响亮的敬语起立致礼。
于菲感动地点点头，“同学们好！”一边走向讲台，却一眼望见黑板上大大的字“老师，您辛苦了！”然后，学生们像小兔子一样一个个蹦到讲台来递着卡片、小玩偶、小布花、铅笔画，还有其他的各种小玩意，总而言之就是对老师的祝福。于菲一下子湿了眼眶，太有爱了！多么美丽的童心！
当老师真好，我愿意当老师，谢谢舅妈。
正在于菲陶醉着抹眼睛时，讲台上突然出现一束鲜花，抬起眼睛，秋明正站在身边。
“祝于菲老师永远漂亮！早日嫁给白马王子！”秋明正笑着看于菲。
“祝老师早日嫁给白马王子！”学生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喊起来，于菲脸上飘起一大片红云。
“谢谢你！”于菲看了看秋明，转过头来。
“安静安静！现在开始上课！”
秋明知趣地走出了教室。
课堂内容结束，余下的时间留给学生们提问互动时间。
“于菲老师，你和秋明老师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小鬼头可可大声叫起来，那本就圆圆的脸蛋再张开大笑的嘴巴，让人想气也气不来。
“是的是的，于菲老师，你和秋明老师结婚吧，再生一个小娃娃肯定很可爱！”平时捣蛋的小胖子也大声附和着。
“真是没大没小！这是课堂的内容吗？”于菲一副生气的样子大声训斥。
“你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哈哈！”女生也跟着调皮起来。
“好，咱们来抽人背书吧，背不出来的都站到门口去！”于菲使出绝招。
“老师，我再背一会，先别抽我。老师，我还在读着呢......”
总算消停了。
这秋明够狠！再瞧瞧那束花，原来是玫瑰花！于菲伸手去碰了下，不料竟扎到手指肚上。
看似美丽的东西，其实也是最能让人疼痛的。
“你听说了吗？那位新来的女老师和那位新来的男老师在谈恋爱呢？”
“嗯，还送了一束玫瑰花哟！”
“喏，就是那位穿裙子的女老师，快看！”
......
八卦总是传得非常快速，虽然于菲心里仍旧在念叨着刘启华，这边秋明却已在舆论声中埋下了根，正等着于菲给他浇水发芽。
于菲当一切都不曾听到，还是一如继往地上课下课。偶尔有学生闹腾，也就随便找点任务给压下去了，久了便也不再多言。
好几次，秋明欲拦下于菲想说什么，都被于菲打岔换了话题。
时间过得很快，于菲也慢慢适应了给孩子们上课的生活，有一天不见就觉得不舒服。
所以周末，是于菲难熬的时光。
于菲懒懒地躺在床上，胡乱地翻着书，不时取出刘启华的书签正反打量，恨不能从中抠出一个人来。
“姐，你在吗？”门外于文在喊话，估计是从城里回来的。
“进来吧。”于菲答道。
“姐，你咋又赖在床上呀？”于文猫着腰探进头来。
“有啥事？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吧？”于菲问。
“嗯，我姐就是聪明，我是来传句话的。舅妈让我跟你讲讲，在学校里不要谈恋爱，以后调到城里有大把的机会呢。”于菲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表面上对秋明刻意疏离，当真听到此般话语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我于菲的丑事竟传得如此快吗？也对，那校长和舅妈本就是熟人，自然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舅妈的法眼。
“你听谁说什么了？我哪有谈恋爱了？”于菲埋怨起来。
“谈没谈，我说了不算，你自己知道。话我是带到了，怎么办就看你的了。”于文像小大人一样的口吻对于菲挤眉弄眼。
“得了吧。”于菲翻起白眼。
“有人吗？”门外又有人叫起来，这是怎么了？
“你去看看。”于菲推了于文一把。
“于菲，我买了点吃的，”于菲慌忙望去，秋明已经走了进来。
“你是，”于文一脸诧异地望着秋明，秋明也一脸尴尬。
“秋明老师，这是我弟弟于文。于文，这是住在附近的秋明老师。”于菲慌张地介绍着，鬼知道秋明住在哪里，先堵住嘴再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赖床惹怒了菩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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