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陌生孕妇

　　李之军走到屋子的角落，弯腰提起那一大号购物袋里满满的不知道何时已经采购好的物品，瞄了一眼于菲示意出门。

　　于菲收起杂乱的思绪跟在李之军身后，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面试的装扮，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轻轻的”嗒嗒”声，节拍听起来让人愉快，又让人有些沉重。

　　乍从背后望去，于菲根本不像是去看望娇弱的孕妇，而是视死如归般奔赴一场考验或者说是一场战争，最次也是去商谈一笔重要的交易。总之，一点儿也不轻松。

　　转过了几条胡同，走进了一条民居小巷。

　　“你自己小心点，路面不是太平，别崴了脚。”李之军回头关切地叮嘱着于菲。

　　“我会小心的。”于菲面无表情的答应道，脚步却跟不上李之军。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不知情的一定不会联想到是一对夫妻，倒是像各不相干的路人。

　　小巷里路灯昏暗，路面确实凸凹不平，不时还有居户倾倒的污水一滩一滩的还没干掉，不小心踩进去一定会溅起不少的脏水。有的垃圾桶里还在争着往外冒着恶臭味，熏得于菲赶紧用手捂住鼻子，憋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什么鬼地方？干嘛不回家去，又没人照顾。”于菲忍不住念叨起来。

　　“你说什么呢？”李之军停住脚步，冷着眼望向于菲。

　　虽然是灯光昏暗，但是那眼睛里发出的光着实冷，于菲确信，是一种让于菲很陌生的冷，连灯光都变得有些刺眼的冷。

　　“我是在想还有多久才能到，我的脚疼，很久没穿高跟鞋了。”于菲眼巴巴地看着李之军，多希望能慢点走，等等自己。

　　李之军转过身去，没走几步便转进了一个小胡同。

　　“前面就是了，你别多说话。”李之军交待了于菲。

　　“嗯。”于菲应了声，翻了一个白眼。

　　来到一处院子前，灰色的大铁门，看着像是有些年数的旧民居。李之军只轻轻地一推，门便开了。一座三屋的小楼，二、三层的房间基本都亮着灯，一楼只有一个最靠边的房间灯是亮的。

　　听到有人开门，三楼窗台探出一个头来，瞧了瞧没出声又退了回去。像是熟悉了这样的情形，或是默认了李之军是这里的常客。

　　“要上楼吗？”于菲问。

　　“一个孕妇怎么方便上下楼？”李之军有点带怒的语气回答道。

　　且看你要去哪里，于菲默不作声，跟在李之军身后。原来，要看的孕妇就住在一楼的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里。

　　刚走到门口，房间门就打开了，一位穿着粉色碎花孕妇裙的女人挺着大肚子面带微笑迎了出来。于菲仔细瞧着，那孕妇一脸的光洁，没有斑斑点点，没有倦容，伸出手来娇嫩纤细，眼睛忽闪忽闪地。

　　这哪里像是被人遗弃的怨妇？更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于菲还没多想，女人的眼神就飘到自己脸上。

　　“谢谢你们来看我！”女人笑着对李之军说，一边让着身子请李之军进屋。

　　李之军放下手中的袋子，转身叫于菲，“你愣着干嘛，进来吧。”

　　于菲低下头，稍微平静下心情，挤出笑脸走进房间。一股爱昧的味道钻进于菲的鼻孔，什么是爱昧呢，于菲其实也是很清楚，只觉得身在其中很不舒服，总觉得在房间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我是得无聊呢，总是会往歪处想，这不是来做善事的吗？于菲抵触着内心的小魔鬼。

　　“于菲，这就是小白。”李之军不太自然地介绍着，于菲微笑点点头。

　　“于菲姐，我是白青，谢谢你！”女人端着笑脸开始跟于菲套近乎，且是套得不太心甘情愿似的。

　　于菲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见面才几秒钟就称姐妹，于菲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谁是你姐了，自作多情！

　　愤归愤，于菲表面还是注意形象的。

　　“小白这样的美女子，我于菲来看到是我的福气呢，不用客气。”于菲夸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只见那小白一下脸红到耳根子去了。看得于菲甚是开心。

　　“小白，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下次带过来。”李之军瞧了一眼桌上快见底的透明玻璃瓶，伸手摸了下。可能是一种什么维生素或者营养品，于菲猜想，孕妇不大吃药的。

　　“知道了。”小白羞着脸也盯着桌上的玻璃瓶，不再看于菲，“你们坐吧。”

　　“不了，还有事儿，你休息吧，我们回去了。”

　　李之军说完就牵着于菲往门外走。

　　于菲没说话跟随着李之军走，只是身后的影子告诉她，那女人站在门口正望着这一对人出门，或许只是礼貌的送客，或许是一种不舍。

　　“她为啥不回家让爸妈照顾她？”走在巷子里，于菲开始问李之军。

　　“你觉得一个未婚姑娘在家里生孩子很光荣吗？”李之军突然反问于菲，让于菲哑口无言，好像是于菲把小白搞大了肚子一样，瞬间有一种被责难的感觉。

　　就这样，于菲再不开口提小白。

　　“于菲姐，你可怜可怜我吧，你的佳佳有爸爸，我肚子里的娃也要有爸爸呀！”小白站在于菲面前不住地摇着于菲的手臂，一脸的泪水。

　　“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爸爸跟我有啥关系？你去找你男朋友嘛！”于菲心痛地不想言语。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男朋友是李之军呀！”说完，小白转哭为笑，猖狂地大笑，鄙视地大笑，像一把利刃刺进于菲的心脏。

　　“不要！不要！”于菲大喊着翻了个身，惊慌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李之军起身打开床头灯，于菲已是满脸的泪痕，一抽一抽地哽咽。

　　“我，做，做噩梦了。”于菲断断续续地说。

　　“是不是明天上班有压力，想多了？别担心，我明天送你去。要不然就先休息，过一段时间再工作吧。”李之军搂起于菲轻轻拍着。

　　你和那小白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见了她就做噩梦呢？

　　于菲在心里打着一个个问号，一定要搞清楚。如果直白地问，万一有别的真相，肯定会打草惊蛇。对，先慢慢观察一下。于菲定了定神，又进入了梦乡。

　　于菲如约到公司报道上班。人事部的孟经理特地向财务部的陈经理打招呼，说于菲人比较实诚，做出纳一定很可靠，陈经理笑地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好。”

　　陈经理是一位中年女性，短短的头发褐色微卷，浅灰色的披肩随意搭在肩上，胸部傲人的尤物惹隐惹现，脸上化着稍浓的妆容，特别是嘴上深色的口红，看着让人有点敬畏，性感而庄重，成熟又不失时尚。

　　待我将至中年，能有此番神态足矣。于菲神游之中想像着自己中年的模样。

　　“想啥呢？那么入神。”出纳拉了一把于菲，“过来，我教你写支票。”

　　“哦，好的。”于菲坐到出纳身边，看着小姐姐熟练地填写着支票。看着出纳年龄是要大于菲好几岁的，可是出于礼貌，于菲不敢开口称姐道妹的，只在心里这么默念。

　　这刚上班，于菲就接触了财务相关的各种票据。有支票，转账支票，现金支票，商业汇票等等，如何填写日期，如何填写金额，如何填写收款单位，如何填写摘要，各种票据的有效期限，以及不同票据的保管注意事项，失误处理方法......

　　太多的要点，弄得于菲一头雾水，怕记不住就把关键字写在本子上，但是看着记录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分不清哪归哪。

　　“于菲，给你一张试试吧。”出纳小姐姐撕下一张过来递给于菲。

　　“哦，不要，我还是先练习一下吧，万一写错了浪费掉可惜。”于菲推脱着。

　　“你不写咋知道会不会写错呢？”出纳小姐姐瞪大了眼睛。

　　“嗯，拿空白的给我复印吧，多复印几张我练习下就好了。”于菲难为情地说着，很丢人的感觉。

　　“对，你还真是挺聪明的。”出纳小姐姐竖起大拇指夸了于菲一句，然后屁颠屁颠地去复印机边复印了，一会儿拿了好几张印着空支票的复印件给于菲。

　　“你好好练吧，不懂的再问我。”说完自顾自忙工作去了。

　　“谢谢你！”于菲收下复印件，放在桌面上，拿起水笔，慢慢练起来。

　　“于菲，把这些报销单都再核对一下金额。”陈经理从隔壁走进来捧着一堆待报销的单据放到于菲的面前。

　　“好的，经理。”于菲抬头笑着答应下来。

　　“于菲，那边的一堆凭证需要装订，你去装一下。”一位会计主管走过来跟于菲指了一下角落的桌子。桌面上堆着满满的凭证，长短不一，边角参次不齐，乱糟糟的看着就让人没有好心情。

　　“于菲，这些销售□□要寄去给客户，你写一下快递单，地址不情楚的可以问销售部。”销售会计不一会儿又送来一叠刚开的□□。

　　“于菲，......”

　　“于菲，......”

　　半天下来，于菲就成了财务室的红人，个个都争着来送东西，安排着各种要做的事情。听得于菲脑袋里嗡嗡地，分不清哪个重要，哪个紧急，更不了解如何处理。

　　一切都才只是个开始。

　　都说职场新人会受到各种排挤和各种刁难，难道这些就是所谓的刁难吗？

　　看着眼前堆满的任务，何去何从？如果拍一下桌子，“本小姐忙不过来，不奉陪！”那会不会下午就不用来上班了呢？不，绝不可以，家里的佳佳还在哭着喊“妈妈”。为了佳佳，一定要完成。

　　凭着先来后到和自己的判断，于菲一项一项的写好顺序在记事本上，按着顺序去一件件的做。

　　陈经理的先处理完，按计算器的手都变得僵硬了，还好有几个合计出现错误的，于菲用铅笔在封面上做了个记号单独用夹子夹了起来。

　　“陈经理，核对完了，这几张是有错误的，我做了标记。”于菲来到陈经理面前。

　　“不错，放下吧。”陈总理没有抬头，像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着呆。

　　接下来，寄送□□......

　　一天下来，于菲整个人都散了架，紧张的神经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下班后，于菲坐车直接回到李之军的餐馆，不想给李之军添乱，也没有打电话。

　　“哎，你们说那小白的脸咋那么厚呢？”

　　“是呀！老板娘咋办？”

　　店里的两个小丫头正在咬着耳朵，店里客人正陆陆续续进来看着菜谱。

　　“嘘！”胖胖的小丫头瞧见于菲进门，一个动作堵住了伙伴的嘴。

　　于菲收在眼里，悄悄关注着。走过前堂和后院，就是没见着李之军的影子。

　　“你们老板呢？”于菲看着一个陌生面孔的厨师问。

　　“老板说他得去机场，让我们先看着。”厨师擦了一把脸，回答道。

　　“去机场干嘛？”于菲接着问。

　　“去送老板娘回老家吧。”厨师说完笑了起来。

　　“哦，老板娘老家还挺远的嘛，还要坐飞机呢。”于菲皮笑肉不笑的打趣道，心里堵得慌，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机场去，看看老板娘到底是谁。

　　小白？

　　于菲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女人，昨夜的噩梦又浮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心痛起来。

　　于菲一路小跑，顺着昨晚走过的路，来到那个小胡同，好在于菲的记性是很好，不然还真不好找。

　　院子的铁门紧闭着。于菲上前重重的拍了几下。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楼上阳台走出一位花白头发的阿伯。

　　“你找谁？”老阿伯沙哑着嗓音问道。

　　“我找小白！”于菲大声答道。

　　“她回家了。”老阿伯边说边摆手，“回家结婚去了。”

　　于菲呆了。果然是小白，李之军果然是去送小白，小白果然是老板娘，众人皆知的老板娘就是小白。

　　我就是一个傻瓜，一个突然冒出来在这个城市里的傻瓜，一个为了女儿奔命的傻瓜。

　　于菲晃晃荡荡地往回走，脸上的泪水无声地往嘴里流，空气中飘散的灰尘的味道呛得于菲不时喷出啜泣声。

　　天色惭惭地暗下去，街边的灯光亮起来，照得人眼恍惚。路上的行人都匆忙往家赶，没有人听到于菲的哭声，也没有人停下脚步看一眼于菲哭泣的脸。大家都有自己的心事，开心的，郁闷的，喜庆的，悲伤的，各自在心中品尝。

　　“于菲，你怎么在这里游荡？”李之军迎面走来。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到李之军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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