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说说自发性气胸的临床分型。”
“一共分三型，闭合性、开放性和张力性。”
“18床引流量多少？”
“嗯……二，二十毫升？”
谭璐予抱着病历夹子站在病床旁听副主任提问实习生，正是早八点查房的时候，本科室在院的医生护士和实习学生挤挤挨挨站了一屋子。
正当谭璐予在心里默背病历，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前面站着的沈靖川察觉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
谭璐予低头一扫，来电显示是谭瑾乔。歪着头眼神示意一下沈靖川，拿着手机便出了病房门。
“喂，哥？”她举着电话闪进楼梯间，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个点打给她有什么事。
“哎，乖妹妹！”结果回答的男声完全不像是谭瑾乔。
“……”谭璐予一愣，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正准备问问对方是哪位，就被那头一声暴喝打断。
“你大爷的谭璐予，你敢问我是谁试试？”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嘟嘟……”
那头男人拿着被挂掉的手机恨不得直接给掼地上，幸好理智及时回笼，他有些讪讪地回过头看身后的谭瑾乔。
谭瑾乔挑挑眉：“你说谁大爷？”
“乔哥！我错了乔哥！这不是顺秃噜嘴了么。”男人反应过来刚刚那声‘大爷’还误伤一个，忙嬉皮笑脸的求饶，“你看，谭璐予那丫头也太过分了不是，这给我气的。”
谭瑾乔冷眼一扫，倒也没跟他计较，只伸手要过手机又拨了过去。
“……”这会谭璐予学精了，等着电话那边先开口。
“璐予。”谭瑾乔声色沉稳。
“哥，”谭璐予松口气，开口道。
“刚刚不是我，”他言简意赅道。
“嗯，我听出来了。”谭璐予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人怎么凑一起的，想想画风都有点诡异。
“嗯，那我把电话给他了。”说罢，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男人。
“哦，好。”她食指揉了揉眉间,有些无力。
“哎哎，谭璐予你丫的可以啊，走的时候不说一声，这回来了也谁都不联系，怎么，这是准备和我们这帮发小老死不相往来了？”
“周舟……”谭璐予心下默默叹气，又不敢说是她给忙忘了，只干巴巴道，“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周舟简直被她气得笑出来，想开喷吧，人家亲哥就站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他。周舟咬牙切齿道：“你就气我吧，当我犯贱才找的你！”
说罢便挂了电话。
谭璐予手里拎着手机懵了一下，默默地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太厚道，反省了三秒后她就将手机往口袋一塞，继续查房去了。
结果没想到不过几个小时后她便见到了据说气的火冒三丈，挂电话挂的干净利落的某人。
谭璐予专注于手中病例，不时接两个电话，一副忙碌不已的样子，对于办公桌旁边沙发上大喇喇坐着的周舟连个余光也不给一个。
周舟手里捧着个一次性纸杯，一口一口对着热水吹凉风，眼睛瞄着一旁头都不抬的谭璐予，不由越吹声音越大。
“呼—呼—”
谭璐予就跟没听到一样低着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倒是周舟用劲太大一口气将满到杯沿的热水吹了出来，淋了自己一手，也不在沙发上装大爷了，被烫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嗷！”箭步冲至水池旁淋凉水的周舟还不忘委屈两句，“太冷血了吧我都被烫了能不能看我一眼啊你！”
“让你在那瞎嘚瑟，闲的。”谭璐予头也不抬，语气凉凉。
“啧啧啧谭璐予，当年我给你和钟言叙打掩护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周舟凉水也不冲了，叉腰站在谭璐予面前，一脸挑衅。
听至此谭璐予倒是停下了手里的事，往他坐的方向白了一眼，也没出声怼他，倒是周舟秒怂，搓手傻笑：“那个，你忙，你忙。”
“说吧，来干嘛。”谭璐予索性扔了手里的笔，抱臂好整以暇的看向周舟，“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啊？”她还真有点好奇，毕竟她回来已经不短的时间，该知道早也都知道了，周舟这突然找上门，弄得她心里有点发慌，毕竟当时只联系了姜殊颜而没有广而告之确实还是有那么些原因在的。
周舟挠头，刚才叉腰的气势全然不见，“这不是前两天一哥们儿陪老婆产检说是看见你了嘛……”
“……”谭璐予无言，这她还真没想到过，“那你跑我哥那干嘛？”
“你还说！”一提起这茬周舟就直冒火，“还不是我和那哥们儿拍着桌子说不可能，你回来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今天一大早我就跑去找乔哥，乔哥就让我自己给你打电话问你。我说谭璐予，你给我这巴掌真是打得又快又响啊！”
“……”
“我说，你这怎么回事啊，走了不说一声也就算了，哥们儿想你这是想让我们别舍不得你走伤心，可你这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周舟难得正色，“难不成，失个恋天就塌了？家不要了，朋友不要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啊？？？”谭璐予懵了一下，这跟她失恋有什么关系。
那头周舟却是越说越来劲儿：“您这可以啊，回来了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都不联系，要四大皆空？准备抛却俗世纠葛，渡劫成仙啊？”
谭璐予被这么嘲讽一通那眼白早就翻到天上去，要不是她理亏早就发作了，但看着越说越有理的周舟也是忍不了了，“还没说够？给你脸了？看你能的。”
周舟被这么一呛立刻气短，声音立刻降了三分：“这不是担心你嘛，干什么都不知道知会一声，姜殊颜那丫头也是个狗脾气，问什么都不说……”
“我不让她说的啊，”听到周舟乱盖锅，谭璐予忙打断道，“你行了啊，也不看是谁给惯出来的，还说姜殊颜狗脾气，还不是你带的！就是因为你这样子我才什么都不说啊。”说了他也没办法，当年那些事，谁都没办法，如果那么轻易就能解开也就不能叫心结了。
“……”周舟词穷，想反驳她自己那样子也都是钟言叙给惯出来的，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倔起来没一个人哄得住，就她还好意思说他和姜殊颜？不过看在他们还剩那么点发小情谊的份上，周舟忍了忍也没说。
“还有啊，我当年也不是因为失恋走的啊，谁在那瞎传谣言？”谭璐予余光瞥他一眼，想也知道周舟在她走后怎么在那大肆宣扬她“为情所困远走他乡”的，“我们那是和平分手。”
“？？？？”这茬他可没听说过啊。
“而且还是我提的。”
“！！！！”那你分手时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给谁看啊？周舟简直一脸懵逼，深刻的觉得自己被耍了，“那你一声不吭，急匆匆的就出国了？”
这能不误会吗？
谭璐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智障，咦还别说，都是zz。差点被自己无聊的冷笑话给闪到，她一副老神在在的开口道：“我那不是深深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出国追寻学术的洗礼，以求更好地服务社会，服务人民……”
周舟啐她一口：“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还记得六年前谭璐予出国前见她的最后一面，早年就已经搬走的钟家后院人去楼空，只余一片萧瑟，一片残花败叶间只有一棵橘子树葱翠勃勃，枝叶间稀稀落落开了白色的小花，谭璐予就曲着腿靠坐在树下，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眼窝青黑。
“周舟，你说除了时间，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伤口快点愈合？”谭璐予也不看他，直直的望着院子后门的方向出了神。
“……”朋友，你需要两单位血小板和一瓶脑残片。
周舟顾及到谭璐予刚刚失恋，听着她满是中二气息的发言却也只是抽抽嘴角作罢，想要安慰但也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徒劳。
“你看看我，多大点儿事啊，”说着自嘲一笑，“我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你有烟吗？”
手忙脚乱的摸出裤袋里的烟连带打火机一起塞给她，看着谭璐予一副熟练模样架起烟草点燃，还未深吸就被呛得咳嗽不止。
她也没打算再试，手指在脚旁地上扣了个浅浅的小土坑将点燃的烟倒着架在了土坑里，愣愣的看着烟雾升腾。
“……你，你不哭吗？”周舟缓缓蹲下在她身旁，呐呐道。
“……”
谭璐予抬头，直视他的双眼，瞳眸晦涩。
“有用吗？”
隔日谭璐予就不声不响的走了，一走就是六年。
他们从小一起厮混，虽然中间一下空出了六年，但再见面竟也无一丝陌生感。周舟一想到那时候双眼沉寂如死水的谭璐予突然又无比庆幸这六年，而那时深深的无力感也随时间的流逝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真的不愿也不敢再见到那样的谭璐予。
还是眼前这个会翻着白眼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她比较好。
思至此周舟瞬间觉得对着他冷嘲热讽的谭璐予格外可爱。
“行了，你看也看过了，八卦也八卦够了，该走了吧？”谭璐予斜他一眼，显然耐心已经到头了。
“什么？你叫我走？”周舟一脸不可置信，可爱什么的都是错觉！是他眼瞎！“谭璐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在哪啊？老子连夜坐飞机赶回来看你，连饭都不给一顿你赶老子走？”
“……不然呢？留你过年？”谭璐予凉凉道。
“……钟言叙还真是有远见，早早就分手，你这种女人，啧。”周舟摆出一副恶毒嘴脸，抱臂上下打量谭璐予，嘴里“啧啧”不停，跟个拉扯东家长西家短的中年妇女似的。
“不不不哪里比得上姜殊颜，”谭璐予笑的谦虚，摆摆手道，“我们还是和平分手，阿颜可是直接踹了你，极其明智的选择。”
周舟脸色立刻精彩起来：“谭璐予你故意的吧，不就是提了下你前男友！”
说着还刻意在“前”字加重语气。
谭璐予毫不示弱，以牙还牙道：“我怎么就故意了，不就是提一下你前女友。”
周舟气结，懒得再跟这个没心肺的女人掰扯，正准备摔门走人又听见身后谭璐予的声音：“哦对了，忘了说。”
谭璐予手指娴熟的转着一支钢笔，眼睛盯着面前的纸质病历，悠悠道：“钟言叙升了个级，不是前男友了。”
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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