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美人鱼的三个人生
如火如荼的备考五月，章唐和路开躲开了教室里轰轰响的风扇和黑板上的倒计时，带着老杨的假条和肯定的报销承诺光明正大的去了迪士尼游乐园。
刚刚和白雪公主手拉手跳了皇室的交际舞，挥别了小红帽，还和小美人鱼隔着水族馆的玻璃接吻，路开全程嫌弃的观望，一直在身旁故作不经意的提醒着那面印了不知多少陌生人唇印的玻璃有多脏。
章唐还是毫不介意给了那面镜子最大最实在的一个贴面吻，她把所有的作业和默写丢在那个满是沙沙声的教室里，还怕这种程度的脏吗。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休息，章唐一边吸着饮料一边看来回的路人，看那些童话中的人被释放在这个小小的游乐园中。
可以亲密的拥抱每一个只在睡前故事中出现的人物大概是每一个小朋友的梦想。
15岁才实现梦想的章唐，依然觉得很幸福。
这样的幸福感也来自于一个善意的规定。在迪士尼里，你是不被允许说出真相的。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骑着白马的王子，他们统统都是假的，这个真相，起码在这个城堡中是要被隐瞒的。
迪士尼对于成年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对于孩子来说却是终于见到的新世界。
“你看那些小孩多傻，给她什么她就相信什么，一点辨别能力都没有。”路开叼着一个巨大的棒棒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说。
章唐不同意的摇头，“我觉得这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良心了。”
世界很残酷，世界很功利，但是他对孩子们很善良。章唐看着那个笑面迎迎的白雪公主，忍不住感慨“迪士尼的老板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给了这个世界一个善良的城堡，可以容纳所有可爱的孩子。
“一个善良的商人。”
章唐回头瞪他，这个煞风景的人。
路开像是一个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小恶魔，坏笑着说：“这个善良的城堡只允许买得起票的人进哦。”他冲章唐眨眨眼，“章同学，你不要太矫情了好不好，别忘了咱们是到这来干嘛的。”
“找灵感的嘛，我已经想到了。”
章唐猛吸一口饮料，长呼了一口气，“我们编一个故事吧。”
路开有些头疼，老杨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还响在耳边，“章唐，你能不能听听老杨的话，你得写真人真事，真情实感，这又不是平时考试随便你发挥。”
章唐鄙视的把饮料往前一推，靠在座椅上盘起腿说：“路开，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故事都是编出来的，人能遇到多少事啊，真情实感这种东西是需要机遇的好吗。”
路开懒得和她辩论，更受不了她动不动就以“这个世界”为范围随随便便下结论的文艺青年做派，只能顺着她问，“所以，你想到怎么写了吗。”
章唐眯起眼睛，盯着路开后面的枫树，像是一个在讲故事的老婆婆一样缓缓的开口。
“你知道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之后怎么样了吗。”
路开摇头。
“她经历了第二个人生，给她双腿的婆婆告诉她，命中注定的人命中注定会遇到。这一次，为了遇到她的王子，她不得已成了别人的王后，婆婆告诉过她，男人都喜欢最美的女人，所以她每天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知道答案是自己后才能安心的睡下。结果有一天，魔镜告诉她白雪公主的存在。她从没想过要毒死她的，那个苹果只会让她昏迷而已，如果她知道，那个解药是王子的吻，她说什么也不会给她的。”
路开瞪大了眼睛，生生咽下了“这不是白雪公主的故事”的话，章唐不理他的诧异，继续道：“在第三个人生中，她的妈妈改嫁，继父死后，妈妈和大姐姐联合起来欺负继父的小女儿，她没主动欺负过，也没阻止过，她只想等着王子出现，其他的一切都不想参与。可是大姐姐跋扈，不允许她中立，她不想惹麻烦就帮了几次腔，那天的舞会她参与了妈妈和大姐姐的阴谋，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就让婆婆假扮她的仙女教母给了她魔法的3个小时。结果举行那场舞会的异国王子，竟然是他。”
章唐顿了顿，像是看到了那场舞会一样，看到乐队齐鸣、灯光打亮的那一刻，角落里那个颤抖的身影。
她眼神中有些许的悲伤，“那一天王子带着那只水晶鞋站在她面前时她满脑子都是那晚小妹妹和他在舞池中央跳舞的场景。她想着一定要穿上那只鞋，即使知道正主被妈妈关在楼上也卑鄙的一言不发，她想着做坏人也没关系，她等的时间太长了，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再不说，她可能都要忘记了。”
章唐一边编一边回忆着她看过的电视剧里面那些被骂街的坏女人们，她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委屈又无人知，坏事都不敢做绝，却始终抵不过女主的光环。
所以就像小美人鱼这样，只能记住所有的痛苦，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飘在痛苦上的。
“当那只脚蜷缩在水晶鞋中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一瞬间想起了第一次拥有双腿后走出第一步时的刺痛感。一模一样。那只水晶鞋不堪重负的摔在地上，折射着客厅耀眼的灯光，亮的她睁不开眼。”
“她去找婆婆，婆婆问她，还要不要继续下一个人生，她轻轻地摇头，有些委屈的留下了眼泪，她哽咽着问婆婆，我来找他，我来爱他，他只需要认出我就好，为什么他总做不到。”
“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认出来，仿佛命运的轮回，永远都是一样的结局。婆婆擦着海底明亮的珍珠，问她，所以你又为什么找小矮人帮白雪公主，为什么给老鼠通风报信。那条小美人鱼双手捂着脸，声音里满满的难过与悲伤，多到快要淹没整片大海，她哭着说，我希望他幸福，我希望他幸福。”
很俗套的结尾，很俗套的原因。因为不管经历多少轮回，不论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她骨子里，还是那条懦弱的、善良的小美人鱼。
章唐没有这么说，她觉得这是这个故事最悲哀的地方，不想让别人知道。
路开嘴巴都合不拢，两眼呆滞的鼓掌，“章女侠厉害，如果安徒生活过来不找你算账才怪呢。你把人家的故事串成这个样。”
章唐无所谓的喝着饮料，这么多说的她口干舌燥的，“编故事而已嘛，再说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样。”
“你这一童话故事，我怎么讲啊。”
“故事还不好讲，你就当评委都是一群小屁孩，这是睡前给他们讲故事呢。”
“你这符合主题吗？”
“怎么不符合，不会改变的，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不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嘛。”
路开看着章唐，有点捉摸不透，说出那样一个蹊跷又浪漫的爱情故事的人和眼前这个满嘴接地气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不过好的是，这个比之前在学校演讲的那个要好多了。
路开一直觉得章唐不应该是写出那种满是套路的故事的人，所以当她一边敷衍的地给他那份打印出来的稿子一边写着化学方程式时他挺震惊的，但幸好那些套路中隐藏不住的小情感终归还是让路开觉得熟悉。
就像眼前这个故事，典型的章唐风格，虽然极有可能被刷下来，但起码让他能有些底气讲出来。
章唐用吸管一下下的插冰块玩，假装不在意的说：“这种故事可能比不了他们那些歌颂亲情歌颂友情歌颂爱的，估计老杨那也过不了关，你觉得行吗？”
路开很认真的点头，“我觉得可以啊，老杨肯定也没问题，他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样，如果要写那种东西，他就不会找你了。”
章唐被大太阳晃了一下神，整个人都连带着晕晕乎乎的，她给了路开那样一篇平淡无奇的稿子，路开的语气中却还把她避开了“俗人”一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优越感。
他们两个人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章唐在动车上睡了一路，现在精神得很，匆匆和路开道了别准备回家把稿子赶出来。
晚上熬到了12点多，章唐没敢和她老妈说这事，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什么有意义的比赛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种毫无逻辑毫无道理的理论到底是怎么被一辈辈的人传承下来的，章唐始终得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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