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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勉强拘谨的笑了笑,答道,“让太子见笑了。”

  本来打理一府内务的事,该交由他的正室夫人,眼下却成了他的女儿。

  太子垂眸,忽生感触轻叹,“大小姐是个不错的。”

  莫方行义父心头突突乱跳,面上温和儒雅笑容越发端不住,他看了看太子,难免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太子挑眉,只看着他笑了笑,倒不说话。

  他赞的是莫安娴,莫方行义父愧个什么不敢当。

  “本宫听说,”太子一沉吟,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莫方行义父,出口就是惊人之语,“大小姐至今尚未订亲?可是属实?”

  莫方行义父心中一紧,看一眼对面微露关切的太子,手心慢慢渗出了冷汗。

  他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谢殿下关怀,小女、小女……内子疼爱小女,还想多留她两年。”

  紧张垂眸,话风忽地一转,“不过,小女确实已届适龄,臣与内子已经在物色合适人选。”

  越说,莫方行义父的神色越发不自然。跟堂堂一国储君讨论他家女儿的婚事,这话题怎么想怎么怪异。

  而且,太子突然关注他家安娴婚未婚配,只怕用心不良啊。

  原谅莫方行义父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词来,实在是他很怀疑太子突然来访再突然跟他谈及女儿婚事的用意。

  太子仿佛不知他心中抵触一样,竟笑吟吟点头道,“莫大人已经在物色就好。”

  莫方行义父讶异,这一句不过是搪塞太子而已。

  什么物色就好?

  “前些时候,母后还跟本宫提及大小姐慧质兰心又孝悌有加。”太子默了默,一双墨黑眸子意味深长的凝住莫方行义父,半晌微微转了转,“还教导本宫,说本宫要纳侧妃就该纳像大小姐这样的。”

  莫方行义父浑身都僵了僵,皇后关注他家安娴?纳侧妃?还要像安娴这样的?

  这些字眼就像一道道震天雷一样,滚滚的从莫方行义父头顶轰过。

  儒雅面容笑容仍旧温和,可眼底已隐约可见怀疑与焦急。太子该不会在暗示,要纳他家安娴为东宫侧妃吧?

  “小女愚钝,难堪谬赞。”思来想去半天,莫方行义父才憋出这句,想要不得罪皇后与太子,这实在是太难了。

  “有劳殿下挂心,小女已届适龄,臣与内子一定加紧物色合适人选。”莫方行义父默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随即垂眸,不敢再直视太子灼灼逼人的目光,坚决佯装不懂太子暗示。

  想了想,几分拘谨几分小心翼翼的道,“小女顽劣,平日在家被臣与内子骄纵惯了。臣与内子对她不敢苛求,只盼她日后能过寻常生活即可。”

  至于皇亲国戚之类的高门宅院,实在不适合他家安娴。

  太子听得他委婉拒绝,除了眸色微微深了深之外,情绪并无明显起伏变化。

  只附和的笑道,“莫大人慈父之心,本宫理解,不过以大小姐这样的品性,若将来嫁入寻常百姓家,未必可惜。”

  莫方行义父扯着嘴角,只是一味温和的笑。

  太子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深深的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就站了起来。

  “听闻莫老夫人喜养鸟雀,本宫府上新近也养了几只异品,”他看了看莫方行义父,一副随意自来熟的姿态摆了摆手,“今日有机会,正好向莫老夫人请教一番,莫大人事忙且请留步,随意让人领本宫去探望老夫人即可。”

  莫方行义父心中一凛,当下暗暗叫苦。眼睛一转,便知道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这会,太子都已经拒绝他作陪了,他只能恭敬从命派下人领太子到寿喜堂去。

  虽然太子只是储君,可这也是君,他一介臣子只有听命的份。

  目送太子往寿喜堂去,莫方行义父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站在原地良久,只在心里暗暗盼着自己母亲,不至于糊涂到当即明确答应太子什么。

  只要含糊过去,总还有时间缓冲想一想办法。

  莫方行义父觉得,就算不用问自己女儿的意见,他家安娴也绝对不会愿意嫁入太子府做什么侧妃。

  这侧妃虽仍带有个好听的妃字,但说到底也不过太子的一个妾而已。

  他千娇万宠宝贝在手心养大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下半生都置身狼窝之中。

  更何况还是给别人当个妾侍。

  老夫人在寿喜堂突然听闻太子亲自前来探望,一时惊喜得坐立不安。

  匆匆整理了仪容之后,就由姚妈妈扶着巍颤颤的走到门口相迎。

  远远望见仪表堂堂,贵气天成的俊俦男子负手走来,老夫人连忙福身行礼,“臣妇参见太子殿下。”

  “莫老夫人不必客气,”太子箭步跨来,一副谦谦温和君子之风,微微含笑伸出双手去扶老夫人,“老夫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阵寒暄之后,老夫人将太子迎进了寿喜堂正厅。

  太子又以她是长辈为由,礼让推托一番,让老夫人坐在上首。

  老夫人见他身份尊贵却谦虚有礼,心下紧张渐渐散了不少。

  “瞧莫老夫人精神爽利,可见身子骨十分硬朗,”太子客气的奉承一句,又谦虚道,“本宫该向老夫人多多学习。”

  “臣妇万万不敢当,”老夫人乍然一惊,抖抖索索的站起来,又欲对太子行礼。

  太子连忙摆手制止了她,“老夫人你好生坐着,今天本宫到这来,就是想探知一二老夫人对贵府大小姐的婚事有什么看法?”

  老夫人心里暗暗惊了惊,她虽然极少与皇室中人打交道,但对于像太子这样一来就开门见山直白与人谈及自家孙女婚事的做法,她还真极不适应。

  心下虽惊异,但面上只能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来,她强笑道,“臣妇家孙女的婚事,自有她父母替她操心。不怕太子殿下笑话,臣妇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对年轻人的事实在是操心不来。”

  太子挑了挑眼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诚恳道,“老夫人过谦了,本宫瞧着老夫人这副身子骨比时下很多年轻人都不遑多让。”

  闻言,老夫人只得扯着嘴角讪讪笑了笑。

  这会,她总算回过神来,为何太子刚刚一见面就感叹她身体硬朗了。

  “你是莫大小姐的亲祖母,她的婚事自然该由你老亲自把关才好。”太子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默了默,又道,“毕竟你老的经验与眼光,是很多年轻人都不及的。”

  这话不啻于间接说,莫大小姐的婚事由她父母作主,本宫实在不放心!

  老夫人怔了怔,回过味来,心头立时是又忧又喜。

  太子见她意动,笑了笑,接着又道,“本宫的卢侧妃出自卢侍卿家,莫老夫人你看,以莫府的家世可比卢侍卿的强些。”

  这话一落,老夫人觉得自己竟然有点热血沸腾的样子。

  原本佝楼的腰杆都莫名直了几分。

  莫府家世不差,卢侍卿家可以有个侧妃,为什么莫府不能呢?再看卢侍卿家自打出了个卢侧妃之后,他们家看着不是蒸蒸日上繁华似锦?

  “太子殿下这话有理,”老夫人原本紧张的心情松泛开,换了一副亲和的笑眯眯模样,不住的打量太子,真是越看越中意。

  太子本是人中龙凤,如果他们莫府能出个侧妃,日后极有可能是富贵万千的四妃或者贵妃也有可能,到时莫府的富贵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臣妇家这孙女脾气倔强,臣妇实在担心她这性子。”幸好老夫人还没有被太子刻意引导出来的虚假锦绣乐到找不着北,她看了太子一眼,谨慎又含糊的道,“臣妇实在年纪大了,她的事须得与她父母说道说道才行。”

  太子见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仗着身份逼迫太过,只好道,“以莫老夫人你的人生阅历,断不会看走眼的。”

  他笑意淡了淡,随即便站了起来,“本宫今日打扰多时,就先告辞了。”

  送走太子之后,老夫人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耽搁,直接就让人去雅竹院将莫方行义父请到了她的院子来。

  莫方行义父正在自己院子坐立不安呢,他觉得太子暗示的事绝非小事,在他这个父亲没有想出办法推拒太子之前,他都不想将这烦心事告诉自己女儿。

  况且,安娴再能干,她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她这样直接讨论婚事终是不妥。

  是以老夫人差人来请的时候,这人一找一个准。

  莫方行义父一听自己母亲请他过去寿喜堂,当即就觉得脑袋隐隐发痛。

  他去到偏厅的时候,老夫人正气定神闲的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享受着丫环力道适中的按捏。

  “母亲,”他大步走进屋里,对着上首老夫人拱了拱手,“你有事找我?”

  老夫人挥退了替她捏肩背的丫环,又朝旁边的椅子掠了掠,“坐下说话。”

  “你这当爹的,对大小姐的婚事怎么看?”待莫方行义父坐下,老夫人迫不及待就问了起来,许是受太子刚才直白开腔的影响,她也第一时间就直奔主题去了。

  莫方行义父心头紧了紧,他就知道她找他过来是为这事。

  “母亲,”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头浮躁,“安娴年纪还小,婚事不着急。”

  “还小?”老夫人斜眼看他,拔高的声音一阵尖酸怪叫,“她都过了及笄,这搁在其他人家的姑娘,这年纪早就该嫁出去了。”

  莫方行义父心头似突然被什么堵住一样的不舒服了,不过上首坐着的怎么也是他母亲,这言语再过火些他也暗中告诫自己忍了。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安娴不急在一时,”莫方行义父试着耐住性子跟老夫人说道理,“况且这相看人家了解禀性,也需要时间。”

  老夫人瞥他一眼,语气也冷淡下来,“我看你也不必再费这心思给她左相看右思虑的了,”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莫方行义父,对他不豫的神色毫不在意,直接决断道,“眼前就有极好的人选。”

  莫方行义父皱了皱眉,终忍不住狐疑的盯着她,缓缓道,“母亲,可是刚才太子殿下跟你提了什么?”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人撇了撇嘴,皱纹横生的脸皮耷拉下来,显得半隐暗影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沉沉的,透着让人窒息的压迫味道。

  “太子刚才的确向我暗示要娶大小姐为侧妃。”老夫人顿了顿,昂起脸两眼冷光幽幽直直逼着莫方行义父,“这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莫方行义父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听闻这话也不禁有了脾气,“安娴是我们家唯一嫡出的小姐,我千娇万宠养大的宝贝女儿,母亲认为我该两眼一闭双手一伸直接将她送出去给人做妾吗?”

  这言辞何止激烈,简直字字透着尖锐质问之意。

  老夫人听得脸色都瞬间白了白,印象中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有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她呆了呆,想起自己年轻寡居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将眼前这人拉扯长大,如今他长大了懂得护犊子了,竟连她这个老娘的养育恩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转瞬就觉得心被伤得透透的痛意难挡,她看着莫方行义父,梗着脖子大怒,“你千娇万宠养大的宝贝女儿?那又如何?原先她倒是有门好亲事,可你看看你娇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

  莫方行义父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头怒火,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母亲,我敬重你是母亲,可你也该敞亮双眼再回头去想想,当初裘府退亲的事是安娴的错吗?”

  这话没有凌厉质问,甚至他语气还隐隐透着几分疲惫无奈,老夫人的心一下又软了。

  回想起那件事,似乎并不关莫安娴的事,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莫安娴都是被裘府退了亲。

  “不是大小姐的错又如何?”老夫人避开他目光,语气软了三分,不过却没有妥协退让之意,“横竖这结果都一样,传出去她就是被退了亲,这名声怎么都好不了。”

  这一点,就是莫方行义父再怎么维护自己女儿,也无法否认老夫人说得对。

  老夫人见他无言以对,便趁热打铁道,“现在太子不计前嫌,愿意娶她为侧妃,这是她几生才修来的福气。”

  “皇家显赫,岂是一般人想嫁就能嫁的。”

  莫方行义父忍了忍,压着满腔怒气,缓缓道,“母亲,我们家不需要卖女儿争什么显贵。”

  什么皇家显赫?什么几生修来的福气?

  不管再显赫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做妾的身份。

  单凭这一点,他就万万不会愿意委屈自己女儿。

  “光耀门楣,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安娴有我这个爹爹在,除了我她还有兄长。”

  他耐住性子,又道,“无论如何,莫府的荣耀都不需要安娴她一个姑娘家撑起来。”

  老夫人大怒,“总之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她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对吧?”

  这关系女儿一生幸福,莫方行义父就算再敬重自己母亲,也不会因为这份敬重之心就拿女儿的幸福做妥协。

  “母亲,”他昂然坦荡而坚持的看着老夫人,“我莫方行义父的女儿,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我还是那句话,莫府一门荣耀,有儿子;再不济,还有儿子的儿子,断没有理由让安娴用自己终身幸福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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