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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夜要做的,就是向这些学子们展现他的真才实学。用他个人魅力去证明,他李学成不需要也不屑去剽窃抄袭他人诗作。

  此刻,很多闻风而来的学子都争相到了鱼跃居的大堂。而在鱼跃居二楼其中一间雅间里,就坐着昔日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的当代大儒李学成。

  那间名为书香的雅间,此刻房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正好让里面的声音可以清晰的透到外面,却又不至于让外面的人一眼窥见里面的私隐。

  一楼大堂坐着的,大多是莫名赶来的学子。这些学子,有出身权贵的,也有出身寒门的。

  此刻听着雅间隐隐作诗声,皆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喧闹,竖起耳朵来听。

  安静下来,立即就听闻二楼包间有朗朗之音传来,“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浪遏飞舟。”

  长吟结束,雅间里立时响起掌声一片,一人赞叹道,“李院首真不愧是文学魁首,瞧这才思着实令我等望尘莫及。”

  李学成倒是谦虚了几句,便将这论诗的机会让给了另外的人。

  这当场以物论诗,考究的可不仅仅是平时的文学功底,还有机敏的反应与心境融会在其中。

  一圈下来,又轮到了李学成。

  如果说上一首诗,李学成表现出来的是豪迈气概,那么眼下表现的就是细腻婉转。

  一圈圈下来,无论是何种题材,到了李学成手里,几乎总能在片刻之间就作出不同风格的诗词来。

  这横溢才华确实令大堂下的学子们陶醉拜服,李学成从门缝瞧见下面的情形,郁闷愤怒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李院首,瞧见了吧,”包间里有人微带得意的道,“今夜鱼路居论诗的事传出去,明日绝对不会再有人怀疑你的才学。”

  其他人当下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一片欢愉详和声里,李学成终于渐渐放开,原本坚持滴酒不沾的他,也在同僚劝说之下举起了酒杯。

  酒意上来,更加诗兴大发,又当场作了几首才罢休。夜渐渐深了,大堂莫名而来的学子也渐渐散了。

  两名郦山书院的西席老师雇了马车将李学成送回他府邸后,热闹了一晚的鱼跃居也安静了下来。

  但是,李学成酒醉卧榻酣睡的时候,皇宫里头雄壮巍峨的御书房,却灯火通明。

  整齐摆放在御案上头的一叠宣纸,每一张上面都是之前李学成在鱼跃居现场发挥的诗作。

  陈帝本来面无表情的读着,但读着读着,这脸色便越发阴沉起来。

  看了几张之后,连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半眯着眼将所有诗作都拜读完毕。

  末了,将那一叠写满字迹的宣纸狠狠往案上一甩,冷笑道,“好一个李学成,好一个当代大儒,这横溢才华真让朕大开眼界。”

  “藏头,反尾,合纵连横,”陈帝一边冷笑,一边缓缓道,“真是形式多样,变化多彩。”

  留在御书房侍候的内侍听闻他声声愤怒的冷笑,直吓得双腿打颤浑身发软,恨不得能找条缝将自己缩起来才好。

  帝王之怒,堪比雷霆,真不是寻常人承受得起的。

  陈帝冷笑完,又捏着眉心冷眼盯着那叠宣纸。

  李学成竟然敢公开指责批判他失德?将近年来的天灾**都归结为上天对他这个帝王不满?

  还暗示他该尽快退位让贤,扶正太子?

  李家,真是好大的狗胆。

  当代大儒?就他李学成这胆敢欺君罔上的东西,也配!

  陈帝捏着眉心在御书房思虑了很久,下半夜两个时辰几乎都是在里面度过的。他就这样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沉思的姿势坐在御案后。

  即使垂首沉思,浑身上下仍然自然散发着让人胆颤心惊的帝王霸气,内侍绝对不敢出声打扰他,只能尽量轻手轻脚的将灯火弄暗些,好让他在沉思中兴许不知不觉就睡上一觉。

  临天亮的时候,一夜未睡的陈帝脸色更加阴沉冷郁吓人。他冷眼扫过内侍,沉声道,“宣林统领过来。”

  禁卫军是直接由皇帝掌管的皇城拱卫,皇帝要见禁卫军的统领,自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

  林统领匆匆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完全放亮了。

  “卑职叩见陛下。”远远瞥见陈帝一脸阴沉的端坐不动在御案后,林统领心里咯噔一下,心跳莫名加快。

  不过不容他多想,陈帝一个威迫眼神扫来,接着御书房里就响起了那威严令人胆颤的冷肃声,“你领两千精兵,”陈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更加冷锐凌厉,“即刻前往李学成府邸,抄家。”

  林统领大惊,差点失态的抬头直视陈帝,幸好陈帝眼神威逼之甚,令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又飞快低下头去。

  “如有无故阻拦抵抗者,”陈帝锋利如刀的目光飞掠过去,又惊得林统领后背冷汗也涔涔直冒,“斩!”

  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温度的斩字自他方严的嘴唇吐出,落在林统领心头,就如平地一声轰隆隆的惊雷一样。

  林统领垂首敛眉,借着额头低垂的阴影掩住密密渗出的冷汗,不敢半分迟疑的道,“是,卑职领命。”

  两千精兵,除了带齐武器装备之外,就连身手与身上散发的杀伐气息,都比一般的禁卫军强。

  林统领领了圣命,立即便转身出了御书房,点齐人数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开赴李学成府邸。

  待皇后与李怀天大将军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两千禁卫军已经将李学成的府邸团团围住并开始大肆搜查了。

  当然,林统领是直接奉陈帝圣旨去抄家,就算皇后与李怀天这会知道也无济于事,他们再如何,也不可能直接与陈帝对着干。

  而林统领前往抄李学成府邸的时候,当然也得了陈帝暗示的,主要抄的不是李学成有多少家底,而是翻找出李学成平时珍贵收藏的书籍或诗作。

  消息传到莫安娴手里的时候,连冷玥都有些诧异陈帝这迅速高效的行动力。

  “小姐,你说林统领查抄李学成府邸,能抄出那位想要的东西来吗?”

  莫安娴合上帐册,掠了掠窗棂外头映照万方的阳光,才抬头看着她,道,“会,肯定会。”

  陈帝其实心里想动李家很久了,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而已。眼下有大好机会提供给他,他不牢牢把握,他这个皇帝也是白做这么多年了。

  历来如此,外戚权势过大,势必影响到帝王决策。

  陈帝当初需要借助李家的力量登上帝位,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年,心里就早恨不得将李家除之而后快了。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先从李学成下手。

  冷玥见她说得笃定,心里隐忧淡了些,“这么说,李学成死定了?”

  莫安娴看着她,唇畔噙出一抹玩味笑容,“我们的陛下很圣明的。”

  圣明得想让李学成这个当代大儒去死,李学成还能活吗?

  林统领奉命查抄李学成府邸,很快就从李学成的书房里密室内,抄出数十的前朝旧书籍及他日常私人所作的用词隐晦的诗作。

  他将这些东西中一部份送到陈帝跟前时,还满心忐忑不安,生怕陈帝责备他办事不力。

  陈帝在御书房里翻了翻他送来的东西,冷冷道,“好一个李学成,将前朝旧书籍当宝贝珍藏,这狼子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林统领背后冷汗直流,心中疑问深深,想不明白收藏两本古籍跟什么狼子野心有什么关系,更甚至他现在对陈帝让他查抄李学成府邸这事的用意还懵懵懂懂的。

  陈帝掠了他一眼,就知他心中所想。随即微觉满意的缓了缓神色,林统领明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要紧。

  接下来的事,自然有能明白他心思的大臣去办。

  林统领只需听令做好他手中锋利的利刃就行。

  一把合格好用的武器,不需要有自己主见,只需听话就好。

  “将东西都交到大理寺去,”陈帝漠然掠他一眼,“另外,在李府搜出的其他东西也一齐转交到大理寺。”

  按伦理关系来说,李学成可是货真价实的国舅,正宗的皇亲国戚,这种大案自然只有大理寺才能接手侦办。

  林统领心下惊了惊,陛下这是要让大理寺严肃查办李学成?

  不过不管心底作如何想,面上他也只是一副忠诚的模样,毫不迟疑就道,“是陛下,卑职这就将东西移交到大理寺。”

  对于处置李学成这件事情上,陈帝的行动可谓雷厉风行,半点也不给李家与皇后思考的时间。

  大理寺收到林统领移交过来的物品,大理寺卿结合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假桃花诗事件,自然很快就揣摩出圣意来。

  有了禁卫军搜出来的种种证据,大理寺很直接的让衙差到李府将李学成请回到了大理寺的牢房里。

  将人押回大理寺容易,但要让李学成心甘情愿认罪这事可就难了。

  “辱骂圣上?暗藏祸心?”李学成盘膝坐在大理寺内还算干净的单独牢房里,冷然看着前来审问的衙差,“无中生有的事,你让我认罪?我认哪门子的罪?”

  虽然李学成眼下成了落魄的阶下囚,不过人家皇后还高高在上当她的皇后呢。所以衙差也不敢对他过份,见他一副愤怒傲然被冤枉的模样,也不动气,只拿出一叠写了诗作的宣纸来在李学成面前不慌不忙的读下去。

  李学成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他,“这是我写的诗没错,但你若想借这个生出莫须有的罪名让我招认,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衙差显然也是个脾性不错的,对他端着身份冷嘲热讽的样子,仍旧毫不生气,只缓缓道,“圣、上、不、仁,有、失、天、道……”

  只说了这八个字,就见原本一脸愠怒的李学成脸色蓦然苍白起来。

  衙差冷冷笑了笑,“李大儒的才名相信我南陈下至三岁稚儿上至七十老翁,没有谁没听过的。”

  “这藏头诗的文采,当真精彩绝伦!令人折服。”

  李学成脸色白了白,他本是才思敏捷之人,这会听了衙差字字念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前无形中已经踏入一个大圈套。

  不错,这些诗是他写的,但他心中绝对没有辱骂圣上之意。

  眼下心里虽然生出惊心动魄的惧意,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承认这样的罪名。

  “胡说八道,什么藏头诗。”李学成佯装镇定的瞪了那衙差一眼,“我从来就不作藏头诗。”

  衙差似乎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李大儒,你若是执意不肯承认,我也没办法。”

  “不过,”衙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他的眼神都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意味,“我没办法,总有人会有办法的。”

  注:上一章的桃花诗是借用大文豪唐伯虎的《桃花歌》。本章的橘子洲头,嘿嘿,相信姑娘们应该都读过的。

  听着衙差阴阳怪气却又无比笃定的话,李学成苍白的脸立时转成了黑色,皱着眉,冷哼一声,“怎么,你们要对我用刑来屈打成招吗?”

  “李大儒说笑了,”衙差淡淡的看他一眼,眼角讥讽隐隐,“我们一向很敬重像你这样有名望有才华的人,怎么会对你用刑呢;况且,我们平时需要用刑对付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李学成似乎放下心来的样子,瞟了衙差一眼,便冷淡道,“既然不会屈打成招,那我就安心了。”

  说罢,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再也不理睬衙差。

  衙差默默看他一眼,随即退出去将门锁好。

  像他这种小人物,当然对付不了李大儒李国舅,不过总有人对付得了的。

  莫府枫林居偏厅里,莫安娴靠在窗棂边坐着,正侧着脑袋看着外面满地灿烂阳光在想,用哪一种方式令李学成自愿招供认罪好。

  就见青若神色古怪的进来禀道,“小姐,有客人前来拜访。”

  莫安娴侧着头看了看她,略觉惊讶,“都有谁?”她记得最近没有人送帖子到府上要拜访她吧?

  青若讶异的看着她,随后一脸佩服的道,“小姐真厉害,竟然知道前来拜访的客人不止一位。”

  莫安娴失笑的看着她,“你将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还看不出来我不是成了睁眼瞎。”

  青若茫然的摸了摸脸颊,“奴婢有吗?”

  莫安娴摇头,却含笑打趣她,“要不要我送面小镜子让你随身带着?”

  “咳……不用,”青若立时垂首,面带愧色的飞快道,“是离王殿下与右相一起前来。”

  莫安娴诧异的挑了挑眉,心中极意外那两个竟然也有步调一致的时候。

  “人呢?”

  “我就知道莫姑娘心里记挂着我,”一道低沉的却极富磁性的淡淡笑意中透着慵懒味道的声音,就这样不轻不重的插了进来,“你看,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随即仿佛有冰冷声音低低哼了哼,“她若不介意,我会帮她,把你挂上的挂墙上。”右相大人色相不俗,想必变作壁画也挺养眼。

  莫安娴转过身来,就看见仿佛透着极端的一冷一热两道颀长身影趟着阳光,洒脱又优雅的走了进来。

  目光中透着淡淡了然,离王殿下开口说长句的时候,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了。

  她随意的抬眸,微微意外的凝了凝陈芝树那张风华潋滟却几乎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随后才往恣意风流总含三分微笑的夏星沉看去,笑着招呼道,“两位同时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枫林居还真篷壁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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