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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让她睡舒适一点,自然不能这样斜斜凭着靠垫。眉头动了动,他脚下亦轻轻动了动。

  修长指尖握着她玉足的力度更轻柔若无,脱下鞋子,轻轻将她双腿放平。看了眼她古怪的睡姿,决定让她再舒坦一些。

  原本他设计这马车的时候,就设计成可坐可躺的样式。

  眼下看着她睡得如此憋屈,目光一凝,云袖轻挥,触动了几个暗藏的开关之后,几块平整的板子伸了出来。而它们拼接之处完全紧密咬合,可称得上严丝合缝,连一点不平整都感觉不出来,摸上去绝对就像一块整体的木板一样。

  陈芝树看了看,还是不太满意。

  平躺的面积虽然宽敞了,可上面还少了些东西。

  目光往其中暗格瞄了瞄,随即又轻手轻脚拿出里面的软绒锦毯铺在上面。

  再抱起少女,让她睡在上面。

  垫了软绒在下面,自然不会再感觉木板硌人,可陈芝树瞧着,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莫安娴安然酣睡当中,本来是极为舒适的环境,但只一会,她莹玉光洁的鼻尖就渗出了晶透细汗。

  陈芝树微微懊恼的抿了抿唇,是了,眼下天气炎热,垫着软绒虽然极为舒适,可也容易发热冒汗。

  幸好他这辆马车打造的时候设计得极为齐全,而且按他的意思是以舒适为主。所以这会,底下还有几个暗格存了冰块。

  没有半分迟疑,陈芝树又亲自动手将暗格下的冰块都弄出来铺匀在下面,一会就有丝丝凉意自缝隙透上来。

  车厢的温度一下便降了许多,他看着少女因炎热而蹙起的黛眉,这会终于渐渐舒展平整,娇俏明媚的面容也露出淡淡笑靥。

  怔了怔,眸光静静凝着她含笑面容,弧度美妙的薄唇几不可察的勾了勾。

  但随即,他又发觉自己还该再做一件事。

  低头往自己身上瞄了瞄,随后指尖一动,带着他体温的轻薄锦袍便悄然覆在了少女身上。

  忙完这一切,再看看她放松熟睡的容颜,心底忽然冒出浓浓的满足感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操心她一辈子。

  这样想着,凝看她的眸光便凝了淡淡暖意,一种叫幸福欢喜的感情渐渐自他冷清眸子盈漫流泻。突然,胸口处如蛆附骨的隐痛忽由模糊钝痛转变剧烈尖锐。

  他皱了皱眉,按着胸口缓缓垂了眸。

  几个深呼吸,才慢慢将那钻心的疼痛勉强压了下去。

  可随后,他发觉自己第一次做了件特傻的事。

  过了几天,赫连诺代表呼赤部向南陈递上了进贡书。当然,同时送到陈帝御案的还有朝贡的物品单子。

  陈帝看着单子上除了按规定纳贡的物品外,另外多出来的八匹汗血宝马,峻黑幽深的眸子也霎时几不可察的亮了亮。

  至于再看上表书后面,赫连诺单独上书的请愿书,他只沉吟了一会,就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他敲了敲桌子,沉声缓缓道,“这个请求倒是特别。”

  呼赤部虽然作为南陈的附属,不过为表重视,陈帝自然为赫连诺与部众设宴欢迎。

  还是陈帝亲自出席的高规格宫宴,这种宴会,自然少不了文武大臣作陪,作为大臣的家眷,当然也得奉命出席。

  人多才热闹,越热闹才越显得隆重。

  莫安娴倒是有心不想参加这种宴会,赫连诺之前做的那桩恶心事眼下在她心里还历历在目呢,但这种场合,不是她不想去就能不去的。

  “小姐不必忧心,”青若替她挽好发髻,又整理好衣裳,看了看镜子里面娇俏明艳的少女,确定少女浑身上下无一处出错之后,才不怎么确定的宽慰道,“这样的宴会,就算离王殿下不出席,右相大人也会参加的。”

  有他们中任意一人在,大概都不会让小姐在宴会上受什么委屈吧?

  莫安娴点了点头,走出闺房,看着外头炎炎似火的阳光,忽然就想起了那天陈芝树送她回来的情形。

  记得她醒来睁眼时,竟然看到整个车厢都铺上了板子供她休息,而陈芝树自己则傻了般只余方寸立足之地站着。那样一个智谋卓绝的人,竟然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他宁愿维持着那样方寸之地傻站着看她熟睡,底下是什么心思情意她又岂会不懂。

  这一想,脸颊也不禁微微发烫。

  那样细致温柔体贴,简直跟那个平日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孤高模样大相径庭。

  青若瞧见她突然泛红的双颊,立时吃惊又担忧道,“小姐不舒服吗?不会是中了暑气吧?”

  “这可怎么办?马上就得进宫了……。”

  莫安娴看着急得团团转的青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我没事,大概是太阳烈些。”

  青若哪里知道她是想起那天意外甜蜜的情景,真正给羞红的。

  “小姐真的没事吗?”青若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仍旧不太放心道,“要不奴婢先拿些冰给小姐敷一会?”

  莫安娴摇了摇头,“我真没事,别耽误进宫时间。”

  说罢,就转身走出枫林居。

  待进到皇宫,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像眼下这种炎热的天气,宴会多数都是在广宴殿举行。莫安娴随着宫女引领进入大殿,这次安排的位置却是与周夫人相邻。

  莫安娴看见周夫人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像上回一样,提防着暗处的还要分神提防身边的。

  虽然周虹雨去世多时,不过周夫人一看见莫安娴,自然而然就红了眼圈。

  “周夫人,”莫安娴心知她想起昔日活泼爽朗的女儿,只好含笑与她打招呼,眼神微露安慰,“好久不见。”

  这种场合,莫安娴当然不可能明着安慰周夫人。

  周夫人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将伤怀压抑在心头,随即轻声道,“大小姐好,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莫安娴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噤声不语了。

  这个时候,其他宾客也陆续到场,而在陈帝到来之前一刻,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这一亮之后,是仿佛空气都被抽空造成的极度寂静,静到极至,全场皆鸦雀无声,所有人微微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往门口那处望去。

  只见一抹俊秀颀长的孤冷身影,穿着一件冰蓝色镶金边的云纹锦袍步入殿内。遥望过去,只觉他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如画眉目上,一双集天地之灵韵的眼眸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凝定不动时,静若拥有吸人魔力的沉渊,微微一转,却又似激起千重巨浪,只愿被它这样看上一眼,身下万死也情愿心甘。

  莫安娴望了一眼,眸底便微微氤氲了连她自己也不觉的恼意。她向来知道陈芝树容貌极为出色,想起初见那时,虽在清淡月色下,她当时却也对他清贵绝伦的样貎惊为天人。

  但今天,向来衣饰随意这人显然精心打扮过。

  垂下目光,心底忽然就生出淡淡气恼。

  打扮得如此精美华致,他以为他今天来这当布景?还是选妃来着?

  隔着老远,隔着无数黑乎乎的脑袋与晃眼的珠翠,可陈芝树在殿前那么静静一站,便立即精确望到莫安娴所在。

  仿佛连她垂眸掩在眼底下的气恼都清晰入目,抿得笔直的唇瓣忽地若隐若现往上勾了勾,寂静到极至的大殿忽然就响起一阵抽气声。

  莫安娴抬头,正巧瞥见那人携一身潋滟风华缓步往他的座位行去,不过远远的瞧着他侧脸,竟能奇异看清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竟然笑了!

  这混帐她认识他的日子可不是一月两月,他在她面前露出笑容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好端端,这混帐今天当着这么多名门贵女的面笑得这么风骚干嘛?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莫安娴追随而来的隐藏着淡淡怒气的目光,陈芝树又隐约的弯了弯唇角。

  少女终于怒极,瞥转了头,咬着牙齿无声怒哼一声,再也不肯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响亮的唱传声响在大殿,“陛下驾到,娘娘驾到。”

  莫安娴抬头望去,就见殿前门口的通道处,一身威严霸气外露的皇帝与冷艳端庄的皇后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行进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抬头睥睨着底下,冷沉而宏亮的声音便传至大殿每个角落,“众位平身。”

  陈帝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宣布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之后,位置靠前的席位上,有一身高八尺的皮肤略黑的男子站了起来。

  莫安娴挑了挑眉,望着那人,心下暗道一声:来了。

  站起来的男子就是赫连诺,此刻他换上呼赤部的服饰,即使莫安娴只能看到他背后,却也觉得他轮廓粗犷。

  “陛下,”赫连诺将右掌按在胸口位置,恭恭敬敬的朝陈帝行了一礼,才道,“臣今天代表呼赤部向陛下上表请愿书,请陛下过目。”

  陈帝一个眼神,自有内侍下来将他的请愿书拿到案前。

  其实这请愿书,陈帝早就看过,眼下当众再来一遍,不过是为了方便稍后行事。

  “呼赤部大君请求朕为你赐婚,选立王子妃?彰显我南陈与呼赤部长青友谊……”

  殿内宴饮众人几乎立即被陈帝这话惊得面如土色,尤其是许多未成亲的各家小姐。

  莫安娴一点也不觉意外,只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眼赫连诺高大的背影,唇畔微微噙出一抹玩味的笑。

  赫连诺又弯腰朝陈帝倾了倾身,甚为恭敬道,“请陛下成全。”

  陈帝搁下请愿书,不动声色的掠了眼大殿内,幽深目光在那些明显透着惶惶惧色的面孔上扫过时,心底不满的哼了哼。

  目光转凝在跟前的赫连诺身上,不带情绪的淡淡道,“既然大君相信朕,既然你本人也在此诚意拳拳,那朕就勉为其难吧。”

  此话一落,当即惊得殿内无数闺秀面露惶恐。

  能出席这种规格宴会的姑娘,身份都不会低,且大多是未嫁之身。

  虽说起来,赫连诺也算是呼赤部的王子,但那一个小小游牧部落,物质极度匮乏不说,单那恶劣的生存环境,就足以令京城众家贵女唯恐避之不及了。

  他们的陛下竟然会同意,瞧这意思大概就是让赫连诺自己在殿中选了。

  这个决定,怎不令众女人心惶惶。

  “今日这场接风宴,就云集了我南陈京城众多优秀未婚女子,”陈帝掠了眼殿内无数面露惶恐焦急之色的闺秀,眼神冷了冷,声音依旧宏亮冷沉而起,“三王子若是有心,自可当场在这选定一人为呼赤部的三王子妃。”

  这话,就是表示,只要是赫连诺亲自选出来的,陈帝就会当场应允赐婚。

  众多未婚少女听到她们陛下这金口玉言,真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有进宫来。

  可纵然她们心内一百个不愿意,陈帝也不会考虑她们感受。

  维睦友邻,这是多么漂亮高尚的理由,陈帝站在一国之君的立场,自不会在意牺牲一个女子。

  反正,赫连诺也没胆子敢选他的女儿。

  赫连诺听闻他同意,面上立即露出欣喜笑容,弯腰倾身又行了一礼,“谢主隆恩。”

  陈帝表示帝心甚悦的,面色温和睥睨着底下众人,“三王子可以开始了。”

  众女暗下哗然,今日这场接风宴岂不变相成了赫连诺的选妃宴!

  赫连诺似是没看到众女惶恐惧怕的神色一样,朝陈帝倾了倾身,又道,“陛下,在这之前,臣有个不情之请。”

  陈帝似笑非笑掠他一眼,似乎对他这种有得寸进尺之嫌的举止并没有丝毫不悦,“说。”

  “谢陛下。”说罢,赫连诺朝部众打了个手势,就见一会之后有人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

  而在那人肩头之上,赫然站着一只眼神极为凶猛的鹰隼。

  赫连诺扭头看了看那只羽毛纯黑透亮的鹰隼,忽然道,“给陛下行礼。”

  那只姿态倨傲眼神凶猛的鹰隼,居然立时就听话的扑翅飞到赫连诺脚边,学着人的姿势朝着上面端坐的陈帝,展开双翅似人双手一般朝地面拍了三下,与此同时,它的脑袋还配合的朝着陈帝往下晃了三下。

  一只凶猛的鹰隼居然听话,朝陈帝行了类人的三个大礼。

  这一举动,不仅殿内众人大感惊奇,就连陈帝微微透亮的眼睛都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陛下,”赫连诺一个手势,那鹰隼就扑翅飞落他肩头,他看了眼鹰隼,眼底极快的飞掠过一抹骄傲之色,“这是海东青,是我呼赤部有名的神鸟。”

  陈帝温和的看着他,感兴趣问道,“既然是神鸟,它可有何神异之处?”

  莫安娴盯着他肩头上那只似黑乌鸦的猎鹰凝了凝,唇畔浅漾一抹意味深长笑意。

  海东青么?看来它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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