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筹码
容青妧已经连着好几日都从燕麟的院子里出来了，虽说她每次都记着要早起，可难保有被他纠缠久了的时候，所以至今也还是有几次被旁人看见。
而今天，刚一跨过院门，她便瞧见了躲在不远处且正四处张望着的章雅宁。
显然是在等她。
不等被发现，容青妧便先一步主动寻了过去：“小夫人，是有什么急事么？”
章雅宁见了她眸光一亮，跟着却将她拽去回廊的转弯处。这里有一片小竹林，角落里还有几座假山，颇为僻静。
又左右望了望，章雅宁方眼巴巴地看着她道：“青晚，昨晚慕小姐告诉我说，你现在是后院里权力最大的，对么？”
容青妧蹙眉，慕惜之和章雅宁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这权力也是二爷给的，小夫人应当明白。”她换了个说法，没有直接承认或否认。
章雅宁松了口气，眼中的欢喜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那就好！我想把以前在家里照顾我的张嬷嬷接来，可以吗？如今你也忙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有些无聊。嬷嬷她以前一直照顾我的，你应该见过，就是在我出嫁那日搂着我哭的那个！”
容青妧仔细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那时她进章家的日子也不长，对这嬷嬷的性子说不上有多了解。若只是一直跟在章雅宁身边的老妇，为何出嫁时没一同陪着来？
“这事急么？”
章雅宁笑容收敛了些，变得小心翼翼：“是因为大夫人的事不方便么？我听慕小姐说没几日了，要真是这样，我可以等大夫人下葬后再让嬷嬷来的。”
容青妧总觉得这话听着有哪里不对，但又没察觉出具体哪儿不对，略有犹豫便点头应下了。
章雅宁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开。
容青妧将这事暂且放到一旁，到理事堂将日常杂事处理完，便让人叫来了苏禾。
苏禾说起来本是大公子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只是大公子很少在府里，没人管束，便叫她养成了自由散漫的性子，寻常不是在她面前，就是在别的地方晃荡，消息倒比一般人灵通不少。当然，是除开燕麟的视线范围，燕麟对这些仆从大致说来还是宽厚，可要惩处，那更是不会手软，苏禾与旁人一样，对他的惧怕半点不少。
苏禾一进来便笑嘻嘻地对学着戏曲里的书生躬身弯腰，对容青妧行了个大礼：“我刚知道青晚你这院台很厉害呢！以后可得多罩着点我啊！”
“你这听谁说的？”
苏禾凑近了，径自拿起桌上摆着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回道：“小夫人身边的婢女啊！好像是慕小姐说的吧，你说如果大夫人真不行了，这慕小姐是要继续留在燕府，还是回去慕府待嫁？总归是要嫁过来的，这来回折腾岂不是要耽搁很久？但如果不走，哪有出嫁前就留在夫家的道理，慕府真这么做不是表明了对燕府伏低做小么？”
“你倒是想的多。”容青妧抬眸横她一眼，“慕小姐来之前你不是还奇怪么，怎么这会儿全明白了？”
苏禾缩了缩脖子：“我也是听大公子身边人说的。我偷偷听见的哦，你可不能说给旁人听！好像是家主已经代大公子答应了，慕小姐会嫁进来代替大夫人呢！”
代大公子答应？
容青妧只觉得自己额角跳了跳，问道：“大公子什么态度？”
“不知。”苏禾摇头，“这两日没怎么见着大公子。我现在奇怪的是，怎么家主从不考虑二爷的亲事呢？”
她掰着指头算：“二爷现今都二十有五了，居然从未谈及过亲事，仅有的那次还是章家自以为的！你看二爷说不娶小夫人，就能把她晾在一边彻底不管，家主竟也不说他，哪里像大公子，连慕小姐这都是塞进来的第三个了！大公子身边的人都忍不住为他怨抱呢，要我是慕小姐，应该更想嫁二爷吧，多自在啊，二爷还那么俊……”
苏禾叽叽喳喳地说着，容青妧听了顿时觉得自己的脑门更痛了。
以她的立场来说，自然是不希望燕麟娶妻的。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他不会爱上他的妻子，万一因此收了她的权呢，她可不乐意。
而琢磨来看，家主在对待大公子和二爷的亲事上面，的确存在着明显的偏颇。总不至于就因为二爷是次子且生得俊吧？能将燕府发展至今的家主，又岂会是糊涂性子。
容青妧知道自己没理由去问燕麟这事，但她忍不住。
现在的她，就好比是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没有半点根基，她需要一点保障。
待收拾妥当，她便离了理事堂去找燕麟。
可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苏禾，是以在乍然听见那琴声时，她没有选择回头。
“咦，那不是慕小姐和二爷么？一大早就有这样好的兴致？该不会这慕小姐真和我想的一样，看上二爷了吧？姑娘，我们现在还过去么？”
容青妧没有开口，攥着袖中的帕子，从没像现在这样迟疑不定过。
而凉亭之中，慕惜之拨弄着琴弦，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斜倚在亭柱上的男子。
他今天是一身暗紫色的锦衣，配着那墨玉簪将过于俊美的容颜压了几分。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美的，更知道掩藏在这无双容颜下的智谋与手段。
那年昌河一战，慕府陈兵十万以图谋燕府在昌河以北的地界。她三哥亲自领战，而燕府只有两万左右的驻兵，本以为不过是探囊取物的易事，不想偏偏遇上他。不仅折损慕府过半兵马，还让原本的边界线再次北迁数十里。
便是这一战让慕府彻底沦为四府中的弱者，但名扬天下的，却是燕府大公子燕麒。
若非她躲在三哥身边亲自见过那统战领军的将军，怕是也要被蒙骗过去。
犹记得第一眼初见时对他容颜的惊艳，更记得再见时他身披铠甲面覆黑铁的赫赫身姿。自那日起，她便记住了这个艳比桃花却将她慕府士兵斩杀过半之人，可她不懂，明明能力丝毫不逊于大公子，甚至有可能更强，他为何甘愿屈居于后院内政？又为何要将原本属于他的荣耀悉数加诸于大公子？
“慕小姐琴艺高超，大哥日、后有福了。”燕麟勾唇浅笑，却显得漫不经心。
慕惜之偏头，眸中情意难掩：“二爷觉得呢？”
燕麟直起身子笑道：“在下粗鄙之人，只识得那黄白之物。”
眼见他转身要走，慕惜之忙道：“二爷就真的没有想过那个位子么？”
“哪个位子？”他回头，眉眼含笑，似真不她所说。
慕惜之从位上起身，绕过古琴站到他身前，仰头看见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我慕府看得分明，愿自此退出天下之争，择一主辅之。章家不足为惧，聂氏又居于澜江以南，还有谁能和燕府一争高下？而二爷你……比之大公子，不才是那名副其实的麒麟之才么？”
“哦？慕小姐是说慕府愿将我推上皇城极位？”他眯了眯眼，忽俯身拉近两人距离。
慕惜之只觉周身的压迫感陡增，可她不愿放弃这与他亲近的机会，反倒踮起脚迎了上去：“不仅仅是慕府，还有我，慕惜之。”
他笑，眸中涌起那漫天的星子，几乎让慕惜之溺毙其中。
两人离得近，旁观来看倒像是情人间的甜蜜亲昵。
燕麟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嗓音泛出嘲弄之意：“不知慕小姐与我谈判的筹码又是什么？”
慕惜之正待回答，燕麟的身后便传来一道压得低冷的声线：“二爷，慕小姐不日便将是大公子的夫人，不是二爷你可随意戏弄欺侮的。”
慕惜之蹙眉，而燕麟已收了手转身，不动声色地从一道跟着来的司阙那里接过帕子擦净双手，再看向容青妧时语声轻快：“小青宝何时见我欺负慕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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