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公子清欢

　　我们在贡勤王府住了些日子，六月长齐的天气不再那么冷，珞瑄决定继续上路。

　　途经贡慎王府，我便叫了宝钗出来。

　　宝钗见到我和周珞瑄站在一起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掉了，还是我笑着告诉她，如今我和周珞瑄在一起了。

　　不知为什么，宝钗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兴奋。

　　“玉珠还没有找到吗？”我有些担忧。

　　宝钗摇了摇头，“一直在派人找，可是……”

　　我叹了口气。

　　“既然帝姬……不、娘娘来接我，我自然是要和娘娘走的。”宝钗说着坚定的拉住我的手。

　　我微笑着，拍了拍宝钗的手。

　　就这样，我们开始往显歌走。

　　因为我最近身子娇弱，所以从临邑到大周不过半个月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月，待到愿安的时候，已经是近八月了。

　　宫中的妃嫔不愿再惹我，她们都认命了，周珞瑄在这个时候，封我做了大周王后。

　　谨和十三年八月初一，大周乾元王着苏氏为王后，填补了大周二十五年来都无有王后的空白。

　　封为王后的大典盛大而辉煌，我缓步走上那高大的汉白玉阶梯，将手放在珞瑄的掌心，同他一起俯身看着跪在下面的文武百官。

　　我的面容威仪，面上的妆容都是一板一眼的正妆，如今的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岁月将苦难予我之后，沉淀下来的，便是成熟。我再也不会觉得头上的凤冠太重，也不会因为看我的人多就感到羞怯。

　　如此形容，当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只是有时候突然回想旧日，难免怀念。但只是怀念罢了，不想回到过去。毕竟，那些痛不想再次经历。

　　夜晚大周宫内盛宴，邀的不止有大周宫嫔，还有三品以上臣子，我端庄而坐，面上是得体的笑容。

　　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八八六十四位舞女翩然起舞。

　　曾经我也是爱舞的，最爱那人抚琴，而我在他身边长袖翻飞。但是后来，跳舞对我而言不过是为了生计，故而，我已经对跳舞失了所有兴趣。

　　既然不会再为生计所迫，那我此生，便都不会再舞。

　　八月十二日，我召来许多道士，为我曾经那个苦命的孩儿做法事。

　　小锦儿如果还活着，今年也该四岁了。

　　他应该会围着我跑，围着我跳，拉着我的手抱怨我不给他做好吃的，如果他高兴了或许还会为娘亲唱曲子，看我无聊也会给我讲我给他讲过的故事，若是我伤心垂泪，他也会用他的小手擦掉我的眼泪。

　　还记得沐春对我说过，“我们会是天下最好的父母，好好疼爱他、教育他。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不像我们……”

　　可是为娘对不起你，不仅没有给你幸福的家，还没有保住你……

　　珞瑄本来一直神色复杂的在我身后看着我，见我痛哭难言，他也心如刀绞，轻柔的把我抱入怀中。

　　“鸾儿，我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他坚定道。

　　我难过的抱紧了他，“王兄，我也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有美满的家，不要像我和吴沐春……”

　　周珞瑄的身子顿了一下，轻声问我：“鸾儿，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我一愣，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周珞瑄复杂的看着我。

　　我努力摇摇头，像是为了说服他，却更像是为了说服我自己，“没有、没有、没有……”

　　“鸾儿，我爱你——”周珞瑄有些痛苦的吻我的双唇。

　　我则有些迷茫。

　　我真的、还在想吴沐春吗？在他那样残忍的伤害我之后？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沐春双手抚弄着琴弦，侧头望着我笑。我在他身侧轻歌曼舞，也对他甜甜一笑，前尘往事似乎都不曾想起。

　　小锦儿看着我们两人不由得拍手笑道：“爹爹弹的好听，娘亲也舞的好看。”

　　沐春一曲终了，我停下舞步，看到小锦儿十分可爱喜人，便想伸出手把他抱一抱。

　　谁知道沐春突然先我一步将锦儿抱起，问我：“阿鸾可是想同我、还有锦儿在一起吗？”

　　我十分错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

　　沐春见我不说话，便忧伤的低下头看着小锦儿道：“锦儿，你看，你娘亲不要我们了。”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突然画面变了，燃着熊熊大火的凤仪宫内，我和宝钗玉珠三个趴在床前看着锦儿红红的脸蛋，对大火浑然不觉。

　　“娘亲……”锦儿睁开了眼，神志看起来很清楚。

　　我以为锦儿好了，便又哭又笑，“你吓死娘了——”

　　“娘亲——”锦儿打断了我，“你不要我了，那、那我也不要你了。”

　　我摇摇头，这一刻吴沐春薄情寡义的回忆又涌了回来，不免痛苦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不要娘呢？你是娘的全部——”

　　“不！”看起来只有一岁大的小锦儿说道：“你是我和爹爹的全部，但我们不是你的全部。”

　　我默然，顿了半晌道：“你是娘的全部，但是吴沐春不是，我和吴沐春不共戴天。”

　　小锦儿看着我，突然痛哭出声道：“娘亲，你知道吗？你会后悔的——”

　　突然我出现在凤仪宫外，而沐春抱着锦儿在燃烧的凤仪宫内，看到我看他，他对我温润一笑，还是那般俊美无双，声音也那样温柔的醉人，“别了，阿鸾——”

　　“轰——”燃烧的凤仪宫尽数坍塌——

　　我的心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这才嘶喊出来“沐春——”

　　声音在空荡的房中回响，周珞瑄急切的声音响起来，“鸾儿、鸾儿？”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梦，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竟然流了这么多的眼泪。

　　周珞瑄将灯点亮，然后将我揽在怀里，用他明黄色的袖子给我擦眼泪。

　　“傻丫头……”他边擦边面无表情的说：“一个梦而已，哭什么？”

　　我看着他，看他俊朗精致的脸，久久都没有错开眸子。

　　“怎么了？”

　　我突然把他抱住，抱得紧紧的，“瑄哥哥……”说着又流下一行眼泪，“我做了噩梦，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样恨吴沐春，却总是梦到他……”

　　“不要再去想他了，”周珞瑄的脸在我脖颈蹭了蹭，像一只小猫一样有些赌气道：“连恨都不要恨他，不然我会吃味的。”

　　“好。”我说着亲吻上周珞瑄的侧脸，“我只有你了……”

　　他幽幽叹息道：“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一人了呢？”

　　～

　　周珞瑄对我非常好，我一整天的时间除却太医嘱咐活动够一个时辰外，其余时候都在榻上，或躺或坐。

　　早上，周珞瑄端了燕窝来，见我起来了，便为我漱口擦脸，我疑惑的看着他道：“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周珞瑄微微一笑，“你临盆之期将近，最近半个月我都不上朝了。”

　　我有些不满的嘟囔道：“昏庸！”

　　“鸾儿是觉得、觉得我昏庸吗？”他像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居然笑的乐不可支，俊俏的眉眼弯弯，“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嗯、昏庸，哈哈——原来是这种感受。”

　　“看你的样子，倒是很受用。”我摸着鼓鼓的肚子，“待王儿生出，得知他有个昏庸的老爹，不知该如何丢人呢！”

　　“身为君子，若是连夫人都不仔细照顾，又如何照顾得好天下万民？王儿定然以这样的爹爹为傲。”他对我一笑，歪理也是不少。

　　周珞瑄小心翼翼的给我喂罢了燕窝，又仔仔细细的给我擦了嘴唇和手，然后把帕子在金盆中洗干净。

　　我有些感动的看着他，旧日的周珞瑄淡漠似仙，不善言谈且根本不会照顾人，而如今的他整日里围着我转，想我邵鸾哥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好的男子。

　　“鸾儿，到你散步的时辰了，我陪你在外面转小半个时辰。”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将我扶起来。

　　宝钗立马帮我批上外衣，将我的头发梳好，扶住我另外一边，小心翼翼的出门去。

　　我看着宝钗总是想起玉珠，那个丫头，究竟到哪里去了？

　　已经是快阳春三月，我的临盆之期恐怕就在这几天了。腹中的这个孩子比我的锦儿还要乖，几乎很少踢我，一定也是个听话的孩子。

　　突然想起我怀锦儿的时候，吴沐春对我也是这样好，那时我才十八岁，生他的锦儿差点疼死我，却因为爱他，所以生生忍下来。如今我已经二十三岁了，第二胎会比头胎容易许多，所以还能一扛，若是次次都那样痛苦，我或许也会为了自己而考虑考虑。

　　走了不过片刻功夫，肚子就隐隐作痛，是熟悉的感觉，我万分冷静的对二人道：“叫太医和稳婆，我怕是要生了。”

　　周珞瑄居然愣在当场，原来他也有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候，我想笑，却难受的笑不出来。宝钗也很有经验了，跑去给我找接生的人。

　　我被抬回昭德宫，瓜熟蒂落一样，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

　　待生产完，我有些虚弱的躺在榻上，周珞瑄激动的执着我的手，笑道：“是个公子——”

　　“人间有味是清欢。”我缓缓吟出一句前人的诗句。

　　周珞瑄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的孩子，就叫周清欢吧。”我笑着看着他，“好不好？孩子他父王。”

　　他俯身亲吻我的额头，“鸾儿，全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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